明钺从顾轻风怀里起身，眼神柔软，身为一个理科生，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么文绉绉的一天。
“最好的情感是相处时的欢喜，是重逢时的期待，如果情感反过来牵绊着彼此、阻碍着彼此，那情感也会慢慢变淡。”
“我很珍惜和哥哥的这一段情感，让它在时光的长河里慢慢沉淀，以后彼此回忆起来都是开心的，不好吗？”
顾轻风沉默了很久很久，看着阳光在她黑色的瞳孔里跳跃，反射出对面人的卑微，他从没看见过自己卑微祈求的模样，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抬手擦去了她额角的细汗，故作轻松，
“只有在哄我的时候才会喊哥哥。”
明钺以为他想开了，松了一口气，“哥哥，我是自由的，你也是。”
“嗯……走吧，回去签合同。”
明钺眼睛瞪得大大的，“嗯？怎么还要签？”
“你不是珍惜这段感情吗？连赠予都不接受，何谈珍惜？”
“不是，这有什么逻辑关系吗？你不要胡搅蛮缠。”
“嘶……”顾轻风忽然捂着腿，作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
“腿发麻，刚刚被吓到了。”
顾轻风转头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明钺脑子里冒出两个大大的问号，你这个持刀伤人的人还被吓到了？那顾明杰找谁说理去。
顾轻风出了门也是一副虚弱无力的受惊模样，明钺没办法只能全程搀着某个自称被吓到的人。
门外总裁办的员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咋的了这是？刚刚顾董出来时脖子上带血，现在小顾董又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顾家的男人是真打不过明家的女人吗？
小顾董该不会被明小姐揍了吧？
“少八卦，工作去。”明瑛拍了拍某个八卦的秘书，把人推走了。
明钺松开扶着顾轻风的手，“你先去停车场吧，我和母亲有几句话要讲。”
顾轻风内心一紧，手不受控制地反过来掐住了她的手腕，不肯放手，故意放缓的语气里满是怀疑，“你真的会下来？”
“哥哥，我不会骗你的。”
她一点点把顾轻风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掰开，把人推进电梯，挥手告别。
电梯关闭，顾轻风的眼一下冷了下来，他当然不想走，但他没有资格留下来，在她心里，明姨还是更重要。
他闭着眼，后背传来机械冰凉的触感，一如他越来越凉的心，再睁开眼时，地下室阴冷的风吹到他眼里，他眼底的蓝色越来越浓。
顶层的专用电梯前，只站着明钺和明瑛母女二人，她们这对母女委实没有多少真情，但并不妨碍她们维护彼此的利益。
明钺开门见山，“那个前台宋巧是你的人？”
明瑛唇角常年挂着的笑放了下来，脸上面无表情，轻嗤一声，“总裁办的人当然是我的人。”
两人没有挑明，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明钺不仅仅是在问前台。
“顾轻风给了我一半顾氏的股份，你需要吗？”
明瑛懒懒地抬眼，“切，你老娘我还没这么没用，小孩子少管那么多，你既然决定不结婚就好好做你自己的事，顾家的事你少操心。”
明钺咬住了她的眼神，一寸不让，“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用养女儿的方式养顾轻风，对吗？”
明瑛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满眼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温柔敏感、内耗、对感情的过分执着、对金钱与权利的轻易放手，这特质在当前社会大多属于女性，是典型的女性特质。”
“你妈我没读过书，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女性特质，你要没事，赶紧滚！”明瑛烦了，抬手按了电梯，电梯从地下室一层层爬到顶层。
明瑛没有正面回答，但明钺从她的表现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早在看到母亲的日记时，她就有了怀疑，现在她终于得到了确认，明瑛在用养女儿，或者说养狗的方式养顾轻风。
可是确认了又能怎样呢？顾轻风的性格和行为习惯已经养成，难以更改。她只是用养女儿的方式去养儿子，不管是哪条法律都不能说她有错。
如果她有错，那全天下大多数依照大众规则教养女儿的母父都有错，因为大多数家长都把自己的女儿养成了甘于奉献的妻子，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明钺无法否认她内心忽然生出的侥幸，幸好，幸好不是自己，幸好她是被母父亲人抛弃的孩子，才没有被养成偏执于情感的性格。
命运弄人，坏事变好事。
明钺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明瑛最后问她，
“你怎么知道宋巧是我的人。”
“那个男助理推我时，她比顾轻风还要紧张。”
……
“签好了，给。”
明钺把签好的文件全部交给顾氏的律师，律师一张张反复核对，确认无误后，推了推眼镜，
“我会在五个工作日内办好财产转让的相关事宜，事情办好后，届时会告知明小姐。”
律师走了，明钺望着手指上残留的红色印泥，仍然有些恍惚，这么简单吗？价值数百亿的资产就这么轻松地到了她手里？
她小时候也曾做过一夜暴富的美梦，梦想有一天妈妈会突然带着很多很多钱出现在自己面前，到时候自己会买好多好多吃的，要囤满一整个房间。
后来梦想里没有了母亲，可是依然写满了对金钱的渴望，初中最纯饿的年纪，她每天晚上入睡前都幻想自己能把学校的小卖部盘下来，以后吃泡面，要一次吃两碗。
进入高中进入大学后，即使依靠奖学金满足了她对于温饱的需求，可是明钺依然幻想着一夜暴富，希望有钱可以交学费、希望有钱可以加个鸡腿、希望有钱可以买书看。
她人生中的大部分欲望金钱都可以满足。
直到高三那年的寒假，她被接到顾家在鹿城的别墅，在顾家的日子里，她前半辈子几乎所有的欲望都被满足了，充足的食物、稳定的住所、柔软的被褥、满墙的书柜，甚至还有亲人陪伴。
可是她每时每刻都能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于母亲的厌恶、继父的冷漠和继兄的怜悯，身体上的满足与精神上的荒芜，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原来也没有那么爱钱。
比起生活上的稳定，她更想要精神上的安定，那一刻她明白了课本上的心安理得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之后，她离开了顾家，一个人慢慢塑造自己的家园。
她也没想到，两年之后，她竟然拥有了顾家数百亿的资产。明钺觉得上天待她也是幸运的，顾轻风的出现恰到好处，这个时间她既不会对他生出过多的执念，他的存在又确实帮到了自己。
他既愿意给，她自然也敢要！
她抿了口桌上咖啡，唔……好苦！！她推了推眼镜若无其事地开口：
“不要后悔。”
顾轻风把自己面前未动的拿铁推给她，示意她尝一下，明钺瞅了他几眼，眼里有些怀疑，试着浅尝了一口。
唔……还可以。
她顺手把面前的苦咖啡推远，假装不是自己的，专心品尝这杯新的拿铁。
“当然不会后悔，财富积累到了一个程度后，它就只是账户里的一串数字，它唯一的作用只是满足你的欲望，账户里的数字是四百亿还是两百亿都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
如果用这一串数字能换来你的情感，那这就是它最大的作用。”
我的话是不是有点怪……
他的话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怪怪的，但无奈他们都没有和亲人相处的经历，他们其实都不知道怎么对待兄弟姐妹，更何况还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只要对方没有指出，应该就没关系吧？
顾轻风端起明钺的苦咖啡，两个人对着喝咖啡，默契地选择不提，都深谙糊弄学之道。
真的好苦，顾轻风也不喜欢喝苦咖啡，他搁下咖啡，若无其事地开口，“我们现在去搬家吧！”
“这么快？星星……”
“去家里接星星嘛，顺便整理一下贵重物品，其余的东西等会儿让搬家公司处理，你觉得呢？”
“好…”
一旦做了决定，明钺的行动就非常迅速，她把钥匙和退租的交接材料递给耿溪，
“多交的那一个月房租算是我的违约金，你觉得可以吗？”
耿溪连连摆手，“那怎么行，要是别人这违约金收也就收了，我和顾哥这么铁，你是他妹妹，我还要收你违约金，传出去我成什么人了。”
“我现在不是他妹妹了，我妈和他爸要离婚了。”
“啊？？？”耿溪大为吃惊，怎么这么突然，他转头看向正在用鸵鸟毛逗星星的顾轻风。
“不，不是，顾哥，这咋回事，怎么叔叔阿姨突然就要离婚啊，家产怎么分，你俩怎么办？”
顾轻风耸了耸肩，“还能怎么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反正某人也不打算要我这个便宜哥哥。”
明钺拧了眉心，“你说话不要夹枪带棒，好端端的又闹什么脾气。”
“哼，你管我！”
耿溪小心翼翼蹲在顾轻风身边，手臂使劲捣了捣他，“到底咋回事？你家老顾出轨了？”
“没出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爸那么抠门，明姨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你们家家产怎么分？明姨辛辛苦苦十几年，总不可能什么都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