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递上来的时候容仪其实是想让清容打开看看,可当看到信封上赫然写着“容仪亲启”时,便只好自己打开。
拆开信封,里面有两叠信纸,一张是墨旱莲留给容仪的书信,另一张则是一副药方。
除了这两张纸以外,信封里还装着一个拇指大小银质的长命锁,以及一块散发着异香的墨块。
当墨块从信封中拿出来的那一刻,清容的表情明显地变了,震惊与害怕同时出现在脸上,让容仪感到了一丝不安。
“怎么了?”
清容缓了神色朝着容仪摇了摇头,小声道:“这个……很苦。”
就因为这个吗?
容仪挑了挑眉点了点头,打开书信查看起里面的内容。
[此封书信及药方切记不要让清容看到……]
容仪斜眼瞥了一眼正在查看药方的清容……
——嗯,来不及了。
清容颦蹙着眉问道:“这药方是给谁的?”
容仪回答道:“你。”
又将目光移回继续查看以下的内容。
[不能根除吾徒心魔,吾无颜面对吾徒,还请容宗主替吾将此长命锁送到吾徒手中,还有此墨为药引,很贵,每次煎药时取一指甲盖就够,务必盯着清容把药喝下去,不能浪费!]
前面还算正经,后面显着墨旱莲很心疼这块墨,这让人有些好奇这块墨的来历,还有到底是有多贵重。
容仪将信封折起贴身收好,抬头见清容还在看手中的药方,于是凑到她身边看看这药方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药方上都是很常见的药材,都是调理身体温补的药,除了要加一指甲盖墨块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清容像是游神了许久,回过神注意到站在身边的容仪,就顺手将药方塞到容仪怀中,平静道:“信呢?给我看看。”
容仪接过药方,随口道:“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他老人家让我照顾好你。”
“嗯。”清容应的很是心不在焉,她好像就根本不在意信的内容。
容仪招手示意乌娅上前,将药方和墨块交给她后,简单地交代两句后就让人下去了。
屋内又只剩下二人,清容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旁,双眸直视着面前的空气,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一言不发。
容仪不知从哪找来一根红绳,她将红绳穿过长命锁还顺手编了一个好看的样式,编得差不多的时候容仪牵起清容的左手,拿着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大小,合适后用剪刀剪去多余的绳子,将带有长命锁的红手绳系在清容的手腕上。
“夫人,这是墨医仙交代我给你的。”
清容抬起手腕细细端详了两圈,夸奖道:“容仪,你手真巧。”
得到夸奖的容仪没表现的多高兴,只是淡淡勾了一下嘴角,双手紧紧握着清容的手,担忧道:“夫人,药方和那块墨有什么问题吗?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好不好?”
清容摇了摇头,道:“师尊写药方自然是没有问题,那块墨也是极为珍贵,也就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师尊有拿出来过一次。”
她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容仪,道:“容仪,我想回仙游一趟。”
“不行!”容仪厉声喝道。
清容被突然激动的语气吓得一怔,也没想到容仪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心里顿时生出一点不爽,连忙抽回自己的手,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好不容易捂热的手被突然地抽走,容仪下意识地想要去抓回来,可不知为何忍住了这样的冲动。
同时容仪也意识到刚刚是自己的语气不对,急忙软下声音,哄道:“为什么非要回去呢,在永嘉不也一样?而且你身体还没痊愈,我不放心……”
“你若不放心,可以和我一起回去。”清容打断容仪的话,直勾勾地盯着她。
“可……”
见容仪欲言又止,清容接着道:“若容氏有事脱不开身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回去。”
在清容说完这句话之后,二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偌大屋内沉静的可怕,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便什么也听不到。
良久后,容仪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抬眸直视着清容,无形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威慑力扑面而来。
“你非要回去不可吗?”
清容倒像是不怕容仪生气,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想我父亲母亲了。”
此话一出,容仪微愣,垂下眼帘,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见容仪又不说话,清容心中顿时生起一阵烦躁,喊道:“容仪……”
容仪沉声道:“你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很多不开心的事,原本我不想这么快告诉你的……”
当看到清容颤抖的瞳孔以及失了血色的脸,容仪硬生生地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
可清容不依不饶地站起身抓住容仪的衣襟,激动地质问着:“怎么了?你说啊!发生什么了?”
“容夫人和前二宗主在五年前已经仙逝了。”
这句话容仪明明说得很轻,清容却觉得如雷贯耳,她看到容仪的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耳边只有尖锐的轰鸣声,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到。
抓着容仪衣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站也站不稳,一下子无力地跌坐地上。
她想站起来,可身体四肢却不听使唤,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着也撑不起来。
忽然眼前一黑,一下子失了听觉和视觉,让清容觉得这一切只是个噩梦。
噩梦是会醒的,醒了她会发现自己在一处林子里睡着了,身边还躺着她昨晚救下的孩子,睡醒了该想想这孩子该是怎么样的去处。
是容仪灭了屋内所有的灯光,黑暗中,她蹲下身一把横抱起清容,凭着记忆往床的方向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清容放在床上,随后自己也爬了上去,躺在她身边,一把将人拥入怀里,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耳边微弱的哭咽声,锁骨处黏腻湿热的感觉,以及一双没什么力气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自己,生怕自己会离开一样,容仪很自责却又很享受这种感觉。
她低下头吻了一下清容的头顶,温柔道:“别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清容止住了哭声,抽咽道:“容仪,我还是想回清氏,你陪我回去一下好不好?”
容仪轻声问道:“夫人,你叫我什么?”
清容顿了顿道:“夫君,你陪我回去一趟好不好?”
容仪收紧了双臂,宠溺道:“好,夫人说什么为夫都依你。”
——
次日清晨,第一缕晨光还没来得及透过窗纸进来,一声凄凉而又中气十足的嗓音配合着拍门声响起。
“宗主啊!醒了吗!今天开例会啊!”
“宗主啊!您都睡三四天了,再不露个面那群老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呢!”
“宗主!起啊!”
窝在容仪怀里的清容皱了皱眉,嘶哑的声音有气无力道:“谁啊,一大早说这不吉利的话。”
此时门外的林曳还在用力拍打着门扯着嗓子喊着。
“宗主啊宗主别溺死在温柔乡里啊!”
拍着拍着门突然开了,由于惯性,林曳险些没止住一巴掌差点呼到开门的人脸上。
不过好在及时停住了。
当看到门内已经黑了脸的容仪,林曳尴尬地招了招手,扯着一个难看的笑打招呼道:“宗主早啊。”
容仪幽幽的吐出两个字:“闭嘴。”
说完“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不给人一点回话的机会。
林曳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为别的,就刚刚容仪关门的时候险些把他的俊脸给夹了。
得了,等吧。
回到屋内的容仪快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用灵力稍微的热了一下,转身走到床前,单手扶起还睡眼朦胧的清容,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来,喝点水,嗓子都快哭干了。”
清容迷迷糊糊地被灌了两大口水,咕噜咕噜咽了两下,这才清醒了过来,她看到容仪先是一愣,然后推开嘴边的杯子。
“容仪,你昨晚答应我的……”
容仪放下杯子,伸手掐了一下清容的脸颊,没好气道:“叫我什么?”
清容妥协道:“夫君。”
容仪满意地笑道:“好,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就回娘家。”
清容着急道:“现在也可以。”
容仪道:“现在不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要是让你哥哥嫂嫂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那我去了就是有去无回了。”
清容红着眼眶还想说些什么,容仪连忙伸手放在她的唇上,轻声道:“乖乖听话养好身子,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现在为夫有点事要处理,乖乖睡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着容仪扶着清容重新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等听到关门声后,清容睁开双眼,用被子蒙住了头,无语道:“哄小孩呢!”
清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没记忆,二没灵力,三身体也不太好,总而言之就是废人一个。
现下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
一是倚靠容仪。
二是去死。
死不死的清容倒无所谓,可想到这条命是墨旱莲给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还是先活着吧,不能辜负师尊的一片苦心。
晚些的时候,容仪回来了,先是盯着清容把药喝了下去,再从袖子里掏出一颗早已准备好的糖果递给她。
喝完药的清容无论效果如何都会表现出生无可恋的样子,即使吃了糖那副“人间不值得”的神情一时半会儿也换不了。
“对了,我那个徒弟呢?”
“清羽歌吗?我派人送她回去了。”
“这么着急送她回去干嘛?”
“清氏不知道她来容氏了。”
“这确定是我的徒弟吗?我管这么松的吗?不跟宗主禀报随意下山,她怎么敢的?!”
看着清容气愤的模样,容仪默默地闭上了嘴,总不能实话实说人是她绑来的吧,只能委屈一下师妹挨两顿听不见的骂了。
——
容仪说身子养好了才能回去,清容倒也配合,但是这所谓的“养好”就是不知道要多久。
自打失忆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清容过得还算规律,每天都是睡醒、吃饭、躺着、吃饭、躺着、吃饭、喝药、睡觉,越活越没意思。
到底还是没从悲伤中走出来,除了容仪得空和她说上两句话,就也没和其他人交流了,每天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这天清容照常望着天花板发呆,思索着人生何意时,忽然一声稚嫩带着奶气的声音传入耳朵。
“娘亲!”
清容转过头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赤焰朱雀袍的奶团子朝着她跑来。
这人是谁?喊谁娘亲?
当容乐快要扑到清容身上时,一只手拎着他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娘亲现在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乖一点,坐床边陪你娘亲说说话就行了,不要抱。”
清容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时有些发懵,缓了一会儿,诧异道:“孩子都这么大了……”
容仪放下容乐,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清容的手,笑道:“是啊,乐儿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容乐趴在床边,委屈道:“娘亲病了这些时日乐儿很担心,爹爹还不让乐儿来看望,说是怕乐儿扰了娘亲的清静,娘亲,我好想你。”
说完就委屈地哭了出来,清容登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求助地看向容仪。
容仪会意,对着容乐严肃道:“再哭就出去,我让你来是来陪你娘亲说说话的,不是让你娘亲来哄你的。”
清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万万想不到容仪竟然还是一位“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