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容仪的预感很准,属于怕什么就来什么的那种。
太阳刚落山的时候,清容开始发起了高热,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
大夫换了一波又一波,就连清羽歌也用上了,好在终于把清容从鬼门关门口拽了回来。
只是人一直昏睡着,不见得什么时候能醒。
“宗主,守门弟子来报有两人求见清夫人,说是有重要一事要当面说,现在人在无微殿等着。”
听到林曳的声音,容仪莫名地觉得烦躁,刚合上的眼睛被迫睁开,眼珠表面布满血丝,眼下一片乌青,一连三天没合眼,好不容易有了困意,想坐在书房内小休一会儿,结果有事来了。
“夫人身体抱恙不能见外人,让他们有什么话就说,不能说就滚。”
“是。”林曳领命刚准备退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其中一人说自己姓墨。”
“等等。”容仪迟疑了一下,问道,“他们的衣着打扮如何?”
林曳答道:“一人身穿白色道服,面相温和,应该是名修士,另一人打扮像是寻常百姓家,粗布麻衣,身上还有股炊饼味。”
原本容仪猜想,姓墨的话有可能是墨旱莲,可那身上有股炊饼味的人又是谁?难道是墨旱莲新收的弟子?
“把人请进来吧,算了,我亲自去迎。”
——
无微殿内。
一身着粗麻布衣的中年男子坐在客位的椅子上,面对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他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睁大了双眼打量着周围,双手搭在膝盖上紧张地搓了又搓,畏手畏脚的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冯大郎没想到自己一家三代都是做炊饼的普通人,竟有生之年还能抬进这种地方。
至于为什么会进来呢,全是因为炊饼做得太好了。
祖传的手艺自然是好得没话说,今早一出摊就有一名道长闻着味来了,一口气吃了十个炊饼,结果结账的时候悲催了,那道长发现自己钱袋丢了。
还没等他发话,那名道长一拍掌说自己的徒弟刚好就在永嘉,就让冯大郎跟着自己一起来要钱。
谁成想是来望凤城里要。
带他进来的那名道长现在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客位上,手捧着家仆奉上的茶水,细细品尝着。
墨旱莲见冯大郎面前的茶一分未动,便问道:“这茶不错,你怎么不喝啊?”
冯大郎摆了摆手,无奈道:“道长,那十张炊饼就当我请你的,我得先回去了,摊子就我婆娘一人忙不过来。。”
墨旱莲放下茶盏,义正言辞道:“不行,你我非亲非故,我岂能吃白食,这钱你必须收,如果耽误了你做生意,那我出十倍。”
冯大郎道:“那道长你先在这等着,等拿到钱了再给我送来,我婆娘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
墨旱莲道:“你再等等,我徒弟很快就来了。”
话刚说完,墨旱莲注意到从门口走进的两人,为首之人身着容氏的朱雀袍,脸上戴着一块面具,周围人见到都在行礼,不用猜都知道此人应是容氏的宗主。
墨旱莲起身相迎,冯大郎见状也赶忙站起来。
容仪走近确认了是墨旱莲后,拱手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晚辈容仪拜见墨前辈,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墨旱莲伸手接住容仪的这一礼,客气地将她扶了起来。
“容宗主客气了,怎么不见清容?”
“夫人她身子抱恙,迟迟不见好,许多大夫看了都说无能为力……”容仪欲言又止,“您今日能出现真的是太好了。”
墨旱莲急道:“快带我去看看。”
容仪退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前辈请随我来。”
冯大郎:“那个我的钱……”
墨旱莲:“对了,钱记得帮我付一下哈。”
容仪没有多问,回头给林曳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墨旱莲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曳默默地掏出了自己的荷包走到冯大郎面前:“说吧,怎么欠的,欠多少?”
——
去往瑞苑的路上二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只顾着加快些脚步能赶紧到。
容仪把清容安置在了瑞苑,一是因为泉苑主室的墙上被清容破了个大洞,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二是因为在瑞苑离自己近些,一旦发生什么事了都能第一时间赶到。
主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正在给清容擦脸的清羽歌闻声回过头看到走进来的容仪,犹豫地喊了一声:“师姐。”
容仪下意识地应道:“嗯。”
走在容仪身后的墨旱莲,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地皱了皱眉,进门后看到身上穿着清氏校服的清羽歌,有些惊讶道:“怎么会有清氏的弟子在这?”
清羽歌一顿,然后规规矩矩地行礼恭敬道:“弟子清羽歌拜见师祖。”
清羽歌与墨旱莲在清氏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会儿清羽歌还小五官还没展开不像现在这么亭亭玉立,一时认不出也很正常。
“清羽歌?你是清容的徒弟。”墨旱莲转向容仪问道,“刚才那声‘师姐’是喊你?”
容仪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十分憔悴的脸,换回了自己的原声,又一次行礼,恭敬道:“弟子离秋拜见师祖。”
此时墨旱莲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看了容仪一眼又转头看了清羽歌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
师徒三人都在这,一个当了宗主,一个还被娶进门当了宗主夫人,这是在做什么特殊任务吗?清氏要把容氏给吞并了?
容仪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师祖先看一看师尊,自从三日前开始师尊就再也没有醒过,弟子很是担心。”
算了,还是救人要紧。
墨旱莲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床上毫无生气地清容,眉头不由皱的更深了,随即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伸出三根手指附在清容手腕的脉搏上开始诊脉。
容仪轻声地对清羽歌说了一句:“你先退下吧,这里有我,人多了反而不好。”
清羽歌回头看了清容一眼,而后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墨旱莲自诊脉开始面色逐渐变得凝重,看得容仪大气不敢出一个,等到墨医仙收回手,她才问:“师祖,我夫人……我师尊她如何?”
墨旱莲没有回答,低头默默地注视着毫无生气的清容,灵力枯竭,经脉寸断,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这具身体大限已至,就算能救回来也活不了个把月。
曾经那个在他怀中奄奄一息的婴儿,如今也长这么大了,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墨旱莲摇了摇头,叹气道:“没救了,准备棺材吧。”
“什么?!”
见容仪反应如此之大,墨旱莲赶忙话锋一转,用开玩笑的语气道:“骗你的,还能救。”
“……前辈这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容仪咬牙道,她算是体会到了清容之前为什么那么容易生墨旱莲的气了。
就在这时,墨旱莲注意到清容手臂上有几道显眼的划痕,拉开衣袖一看,骇人的伤痕入眼,顿时脸色骤变。
墨旱莲转头问容仪:“她最近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容仪点了点头,道:“有,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时常摔东西,而且还有自残的行为,手臂上的伤痕就是她自己拿利器划出来的,大夫说,师尊可能是得了失心疯。”
墨旱莲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失心疯,这些字符是仁心术派的静心咒,她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往手臂上划,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
“罢了,我开副药,你让人煎了给她灌下去,等她醒了我亲自问问。”
“是。”
墨旱莲开完药方,容仪便让乌娅去抓药煎药,顺便派人带墨旱莲去客房休息,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守着清容。
药是一个时辰后送来的,那会儿容仪感觉自己光坐的就快睡了过去,强撑着一丝清醒给清容喂完药。
喂完药后,容仪坐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双手紧握着清容的左手,以便让醒来时她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仪感觉到自己的掌心空了,随之就醒了过来,转头看向清容,发现人已经醒了,立即派人去把墨旱莲请来。
清容将手举在空中,先是看了看手背又翻过来看了看掌心,再是紧握成拳又慢慢松开,最后无力地垂下手搭落在床边。
容仪捏了捏清容的左手,关切地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清容抬眸厌厌地看了她一眼,抽回自己的左手,反问道:“看到你算不算?”
容仪的手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有些伤心道:“师尊怎么能这样说。”
清容意味深长地瞥了容仪一眼,随后坐起身,一个翻身跨坐在容仪身上,右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将自己的唇凑到她的嘴边,没有亲吻,而是开口道:“容宗主,我看到你身后的傀儡线了,你要做什么?”
容仪瞬间变脸,一把掐住清容的脖子与自己拉开距离,厉声质问道:“你是谁?”
被掐住脖子的清容脸上没有如何恐惧,反而露出一副讥笑的神情,道:“和你一样喜欢这具身体的人。”
“滚出来!”
“我要是出来了,这就是一具尸体了,咱们谁也捞不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