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过后,容仪包扎完伤口,轻轻的呼出一口,抬头看向清容道:“师尊,好了。”
清容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挑眉问道:“你……确定好了?”
闻言,容仪低下头看见清容手臂上那白色的绷带从中间渗出了血,即刻整条绷带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缚在白皙的手臂上显得格外吓人。
看到容仪被吓得愣在那一脸懵的样子,清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专心啊。”
其实不专心的还有她自己,不知为何思绪就飘走了,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回来时感觉到手臂一阵刺痛,看到自家徒弟还没给她上药就拿绷带绑住了伤口。
竟忘了出言提醒。
清容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解开带血的绷带,伤口映入眼帘,那道伤口就像小孩的嘴一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可以看出下手一定特别狠,深至见白骨。
说真的,一开始没觉得多疼,现在看到了感觉很疼。
伸手掏出了一根银针,封住了穴道不再有鲜血流淌出,随手拿起药箱里的金疮药,用嘴叼起瓶塞,胡乱地撒了一把在伤口上。
“师尊,对不起。”容仪有些不知所措。
听多了清容也觉得烦了,但面上依旧没脾气一样将受伤的手臂递到容仪面前,另一只手放下药瓶拿起绷带也递了过去,含糊不清道:“先别对不起,帮我一下。”
“是。”容仪接过绷带,拔出银针,再次认真地缠了起来,连着缠绕了数圈,确认了绑得够紧且没有血渗出。
往下握住清容的手,翻过来让手背朝上,捏着指甲盖变成白色,松开之后立即变成红色,那便是好了。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本来那人就体寒,触碰的手是冰冷的,像是怎么也捂不热的。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师尊是怎么找到我的?”
清容拿下口中的瓶塞塞回药瓶瓶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润润喉,回答道:“你伸手往你右肩后摸摸。”
闻言容仪照做,伸手往自己右肩后方摸去,摸到了一张纸,扯下一看发现是张黄纸符,上面用黑字写着一个“跟”字,是跟踪符。
容仪笑道:“看来师尊看出来了。”
清容微微皱眉仿佛听出了自家徒弟在嘲讽自己,于是不悦地反驳道:“为师不傻。”
见包扎好了便收回了手,左右看了一下倒也算满意,又道:“再说了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
容仪收药箱的手一顿,将药箱重新合上,转头看向清容,笑着问道:“不放心什么?我能出什么事啊。”
清容思索了一下道:“我在想那人是想把我引开,还是想把我们引开。”
容仪一愣,不可置信道:“师尊,你不信我。”
话音刚落,感觉到天灵盖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疼得闭上了眼用手捂住了头。
“离秋!你在想什么!”
睁开眼就看见清容没受伤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有些生气地看着自己,容仪一时不知是喜是忧,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挨打也是应该的。
“师尊打的是。”
“啪”一声折扇展开的声音,清容轻轻地扇了两下,想扇走怒气,沉着气问道:“你可有发现?”
容仪老实交代道:“发现陈风澜和魔族一女子有联系,而且那名女子有提到魔君和炎恒,应该是魔君身边的人。”
清容摇扇子的手微顿,眉头紧锁,问道:“还有呢?”
容仪突然想到什么,面色阴沉,冷冷道:“那名女子手上拿着的冰糖葫芦是你给的。”
清容:“……”
容仪又补了一句道:“她还说想拜你为师。”
清容:“……”
一时间清容感觉到背脊发凉,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眼前徒弟这表情这语气活像是醋坛子翻了,还是陈年老醋。
清容举手握拳抵在唇边,假装咳了两声:“咳咳,这不是重点。”
容仪单手撑着头靠在桌子上看着她,点头附和道:“的确不是重点只是提醒一下师尊以后收徒弟要看仔细点。”
清容用折扇挡住容仪的视线,幽幽道:“不收了,有你和羽歌就够我受的了。”
“真的?”
“真的,”清容收起折扇,单手撑在桌子上,直视着容仪,询问道,“这不是重点,你还发现了什么?”
容仪垂眸沉思了一下,犹豫要不要把容氏这条线索告诉清容。
傀儡术本就是容氏秘术,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倘若告诉了师尊,那不就是告诉她自己与容氏关系紧密吗。
而且清容现在对她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挑明一切未必是好事。
桌案上烛光摇曳,蜡烛燃得只剩下半节手指的长度,眼看就要燃尽熄灭,伴随着手指敲击桌子的声音,好像在说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容仪抬头道:“听到陈风澜喊那名女子叫陈轻縠……”
“还有,那具无头尸体的关节处绑着极细的丝线,像提线木偶一样,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最终还是说了,藏不住的,容仪不想对清容有任何隐瞒,她想挑明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敲桌子的手指停了下来,指尖微曲,四指朝着掌心拢去,清容偏过头看向微弱的烛光,有些茫然,喃喃道:“提线木偶?”
随后茅塞顿开,目光转向容仪,问道:“傀儡术?”
这下换来容仪心里一惊:师尊怎么知道傀儡术的?
面上做出疑惑的样子,重复了一遍清容的话:“傀儡术?”
清容挑起一边眉,随即恍然大悟道:“容氏傀儡术,知道的人很少,一般都是亲眷弟子才能学习的,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我去找你的路上听到捕头说那具无头尸是前两日斩首的犯人,现在想来……能操纵尸体的傀儡师也是一位能人。”
容仪挑了一些字眼,问道:“那师尊你为何会知道?”
清容道:“母亲告诉我的。”
差点忘了,清氏还有一位容夫人,估摸着是清容小的时候缠着母亲讲故事,容悦没得讲,就把秘术当故事给讲了出来。
清容逐一分析道:“陈氏举办的大赛将至,容氏的人出现在这也算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他要操纵尸体制造混乱?”
“混乱后就出现了一个冒着魔气的人引开我,不过手法极其简陋,故意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陈风澜、魔族、容氏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些话容仪听着越来越虚,虽然她不知道陈风澜和容氏有什么关系,但是她知道魔族和容氏的关系是靠她建立的,毕竟当初魔族也帮了她不少忙。
这一世她和魔族没有任何关系,不过看样子魔族已经勾搭上容氏了,可是炎恒已死,引线人会是谁,接线人又是谁呢?
屋内二人各怀心事,都望不到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终于,蜡烛的最后一节燃完了,瞬间堕入黑暗,只有窗外能看到光明,屋内则是伸手不见五指。
眼睛习惯了光明,突然的漆黑有些适应不过来,身处黑暗总有些莫名的恐惧感袭来,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是危险的,警惕心瞬间提了起来,已准备好随时进攻。
蓦然间,一点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亮起,随后燃起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让容仪的警惕心悄然放下,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总有那么一个人像是一道光一样。
“我去找小二拿根蜡烛。”
清容拿着火折子起身往门口走去,容仪当即站起身跟了过去。
“师尊,我和你一起。”
清容回过身将火折子塞到容仪的手中,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是不是怕黑?”
“嗯。”容仪紧握着火折子,“我更怕一个人。”
“行,跟我一起。”
酒楼灯光明亮,门上的窗纸隔光极好。
一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师徒二人同时一愣,门外那人也跟着愣住了。
陈风澜很快反应过来,恭敬地行礼喊道:“师姑,师姐。”
容仪也回礼喊道:“师弟。”
怎么这么巧!
清容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去哪了?”
陈风澜回答道:“回师姑的话……”
“我徒弟一直和我在一起。”
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人打断了,众人随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清渊缓缓而来。
清容抱着手臂靠着门框,挑眉道:“方才我和离秋在灯会上看到一个和风澜很像的一个人,莫非是我们看错了?”
“风澜一直和我在一起,你兴许是看错了。”当清渊走近时看到清容的衣袖沾着血迹,皱着眉担忧道:“你手臂怎么了?”
清容道:“无事,清深呢?”
清渊道:“街上有魔族出没,清深和江夏去处理了。”
清容歪着头道:“魔族啊,我也看见了,碰到了一个叫陈轻縠的,倒也生得可爱,你方才说你徒弟一直和你一起,真的?”
清渊道:“骗你干嘛,方才我们在屋内下棋,恰巧屋内蜡烛点完了,我让他去找小二拿两支。”
清容微微挑眉笑道:“这样啊,正好我屋内蜡烛也燃完了,”望向陈风澜,“风澜可否分我们屋内一支蜡烛啊?”
话音未落,陈风澜还真地拿出了两支蜡烛出来,还将其中一支用双手递给了容仪。
清容颔首:“多谢。”
陈风澜恭敬道:“应当的。”
……
回到屋内,容仪将蜡烛放在烛台上点燃,看向还靠在门框的清容,小心翼翼地喊道:“师尊?”
清容抱着手臂,百思不得其解道:“清渊为何要保他?莫非是真的看错了。”
容仪走近,问道:“有没有可能是易容术?”
清容伸出手握住容仪的手,看着她手腕上的佛珠问道:“方才我看见陈风澜看到你手上的佛珠时一愣,你这佛珠从何而来?”
容仪由着清容抓着,老实交代道:“这佛珠是从炎恒身上扒下来的,当时想魔族怎么可能会信佛,于是就扒下来原本想一探究竟,后来没想到给忘了,那就交给师尊查看吧。”
说罢就伸手要将佛珠顺到清容手腕上,而清容却松了手。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哪天参悟透了跟我说一声就好。”
“是,师尊。”
“行了,睡觉吧。”
“是。”
……
是夜,沉静得很。
黑暗中容仪缓缓睁开眼睛,侧身用手臂枕着自己的脑袋,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她也那么痴痴地望着。
枕边人的呼吸匀称,不快不慢,不轻不重,身上带着一种让人静心的草药真的是特别好闻。
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她想起了过往的种种。
许多事情经历过一次就不敢再经历第二次,比如说生离死别。
时间的齿轮在无声地转动。
她曾想过要不要放弃复仇,就这样安于现状,可是她发现有些事情就像是安排好的,不想经历也必须经历,就像什么都能改变,可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救不了父母、逃不过清容、没办法拦住清羽歌、以后清泽也可能死在她的手上、就连师尊也会……
“师尊。”
“……”
回应她的只有那匀称的呼吸声和夜里死一般的沉静。
黑暗中她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带着仇恨,亦或者是……
算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