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已经半亮,沈听澜不是缓慢醒来的,梦中一片漆黑,手紧紧攥着被褥,猛地睁开眼睛,迷茫且惊悚地看着床顶。
她梦见原书中的情节,宋迎舟被斩首在大殿前,血溅三尺,万箭穿心。
她忍不住嘴边不停嗫嚅着:
“宋迎舟……宋迎舟……宋迎舟……”
她爬起身,鞋子不知去了何处,开了门,一片朦朦胧胧的晨色,不知道是哪里。
但她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在醉红院了……
清晨的泥土地还带着露水,踩在脚底,凉生生的,粘粘稠稠印在她的脚上。
“宋迎舟!”
声音凄哑,随着喊声落下,静谧的竹林里传来两声呕哑的鸟叫声,除此,再无其他。
“咯吱——”
一女子推门出来,看见沈听澜穿的单薄,赤着脚,白净的脚上泥泞斑斑,嘴里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忙跑过来,扶住她。
突如其来的搀扶,让沈听澜回头:
“是你……”
女子正是昨日她救的那位,看情况,应是好转许多,面上没有先前中绯红毒时的痛苦。
她扶住沈听澜,对上她空洞的眼神,心里莫名怜惜,嘴唇干裂,她凑近听,只听到一人的名字。
“宋迎舟在哪?”
这大概是与她随行的那男子,便出声安抚道:
“姑娘莫急,那位公子的伤已经找人看过了,如今正躺在你隔壁的屋子。”
沈听澜听完,紧紧抓住她的手,女子会意,领着她打开另一间屋子的门。
看见宋迎舟安安稳稳躺在床上,沈听澜心顿时安下来,缓慢走过去,低头静静垂望。
伤口已经缝合好,半截袖子大概是缝合时被裁去,扎着白布,面色虽是白净,但很安稳,眉头是少有的舒展,看来休息的不错。
“姑娘,要不……你也先坐床上吧……”
那女子犹豫着开口,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沈听澜才发觉自己竟一直赤着脚。
“我……还是……”
“不用不用,我去帮你拿就好,姑娘先看着这位公子吧,大概……要醒了。”
沈听澜听完,只得作罢要自己去找鞋的念头,回头看了眼床,乖顺地坐在床边上。
女子走后,她才敢肆无忌惮盯着宋迎舟的脸看。
简直,与他小时候一模一样,真就是等比例放大!
她小心伸出手笔画着宋迎舟脸上的痣,勾勒着他的眉角。
“你!”
睡梦中总觉得有人触摸着他,那种感觉,与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不似皇帝紧紧捏着他的下巴,揉搓着他的眉骨,妄想从中看见昔日故人模样的狠戾,不似思贵妃长长指甲寸寸划过肌肤,端详着那张暗藏着她一生羡慕嫉妒思念的女人影子的冷毒。
反倒是带着温暖,细心轻柔的描绘,他无力缠绕在无尽的梦中,想突破一切去抓紧。
手掌触碰的瞬间,他看见沈听澜眼中的惊慌失措,视线挪到肌肤相亲之处,他轻轻握紧。
原来,他曾不敢想的东西有一天也可以这般触手可得。
沈听澜显然是慌了,自己偷偷犯花痴还被正主逮了个正着,手掌握拳,想要挣脱开。
谁料男人以为她要走,身子微微后移,竟直接松开她的指尖,转而握住她的手臂。
没花多少力气,简单一拉,沈听澜直接一个踉跄,躺在宋迎舟方才留下的空余位置上。
炸了!
彻底炸了!
沈听澜没想过会是这样,缩在男人身边,一动不敢动。
因为男人直接拉的原因,此时宋迎舟的左臂正被她压在头下,搁着布料,也能感受到男人臂膀上的温度。
宋迎舟垂眼望着,看不清沈听澜的神色,只能看见她耳朵红的滴血。
他忽地就不明白了。
沈听澜总是这般,书上总说,女子在遇见喜欢的人时会脸红,脸红是一个女子最简单的情书。
而人在撒谎心虚时,往往会耳朵红,沈听澜在他身边时,他看不清她的脸红。
但这耳尖,却永远是红的。
心中微微不满,翘起手指,点在沈听澜耳朵上。
沈听澜直接炸毛,手交叉着按在胸口,强行压下砰砰的心跳。
“姑娘,我……”
女子拿着干净毛巾和鞋子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顿时立在门口。
“啪——”
关门,走人。
沈听澜欲哭无泪,想要起身,却被宋迎舟的手臂一挽,倒是靠的更近。
近到稍稍向里,就可以贴在宋迎舟的胸口处……
“起来……”
她出声喊道,许是蒙羞的缘故,声音染着一层平时没有的嘤咛感。
宋迎舟却是不放开,只是这次,他看清了沈听澜的大红脸。
“疼,想睡觉。”
疼?
沈听澜倒是没有看出来,却是听到了宋迎舟平稳的呼吸声。
不是吧,睡得这么快?
无奈,她只能静静躺在他怀里,自己也学着闭上眼。
终于,能好好休息一番了……
这一觉估计是睡了很久,外面已经是黄昏的模样。
宋迎舟已经不在身边,沈听澜揉着眼起身,自己好好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脚上早就被擦干净,穿着罗袜,还有……
还有……这衣服怎么也被换了!
简简单单的亚麻色粗布罗裙,穿着正巧合适,只是……
究竟是谁换的!
她慌忙穿上鞋,推着门出去。
宋迎舟就这样坐在院子里,穿着和她一样的亚麻色粗布衣,想到他右臂受伤,拿着衣服,大概是那位女子换的了。
她走上前,女子停下扫帚。
“多谢姑娘。”
女子一愣,笑着回道:
“是另一个公子救的你,而且要说救,也是姑娘先救了我。”
“另一个公子?”
沈听澜这才想到,自己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是拓跋则。
“正是我!”拓跋则从柴门里走进,眼里含着笑,低垂着盯着沈听澜。
全然不顾宋迎舟凉飕飕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人。
还好,没有什么伤势。
沈听澜敛敛衣角,认真行礼:“多谢。”
若不是拓跋则,她和宋迎舟会怎么样,还真的不好说。
又转过身,对着那女子行礼:“也多谢姑娘,还劳烦您为我换衣。”
“噗嗤——”那女子听后,一阵没憋住的笑。
沈听澜不明所以,疑惑望着捂嘴笑的女子。
“姑娘这衣服,是公子换的,公子的衣服,也是他自己换的,我可没有做这事,您啊,感谢错人了。”
宋迎舟换的衣服!
拓跋则和沈听澜同时瞪圆了眼,目光转移,盯着装模作样喝着茶水的宋迎舟。
一个眼里都是刀,恨不得剁碎眼前的人,一个眼里泛着潮红,满是羞愤。
宋迎舟只得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刻意隐藏自己不多时前手指颤抖的面红心跳。
女子的温度是比男子高吗,他随随便便不小心的触碰,都险些指尖烫伤。
“不过,姑娘你……是否知道自己中毒?”
沈听澜看出宋迎舟的慌张,也知道自己多问也得不到结果。
更何况,自己穿了肚兜,又不是被看光了。
女子面色一沉,拉着沈听澜坐下,四人围着石桌坐下。
沈听澜和女子均是一脸的严肃,拓跋则还是未从刚刚的愤怒中挣扎出来,目光在沈听澜和宋迎舟之间来回瞟。
就剩这宋迎舟,安静地品着茶。
真搞不懂,有什么好品的!
女子一字一句,回忆着自己中毒那日的场景。
女子原名胡娘,是北平舞女,随着表演团来到南平,中途经过丰登镇。
一场表演结束后,有人给她递了一张帖子,想邀她单独一舞。
胡娘没有在意,醉红楼常有这样的事情,于她而言,这是对她舞姿的认可。
毫无防备,胡娘进了那间包厢。
“你还记得那客人长什么样吗?”沈听澜出声问道。
胡娘眉头轻皱,肯定回道:“是陈府大少爷,陈锦玉。”
“陈锦玉?”
沈听澜和拓跋则纷纷惊讶开口。
不是都说这陈府大少爷从不流连于烟花酒巷吗?
胡娘继续道:“当时都好好的,他也并未对我做什么,只是喝着酒看着我跳舞。
只是结束后,表演团已经先走了,我还有东西未收拾,就想着收拾完再离开。
刚出门,就看见老鸨从后门的马车里带了一个女子回来,那女子还穿着火红的嫁衣,神志不清的模样。
老鸨将女子带去了醉红院的□□,一间偏远的厢房。
那处,醉红院的人都知道,是醉红院的禁地,东家的人根本不允许进入。
我猜想不妙,老鸨不是好人,那个新娘在她手上,还是带去那种地方,就猜测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就偷偷跟了上去。
虽是醉红院的□□禁地,却没有什么人看着,一来是不想引起太多怀疑,二来也是平时并没有太重要的事情。”
火红的嫁衣,沈听澜与宋迎舟相视一眼,不确定开口问:“那日可是正月十六?”
“不是,是后一天,那日是第一天表演。”胡娘很确定的说。
对,就是十七号!
看来,月神之祭的新娘,都被送到了丰登镇。
“只是后来,我没有救出那个姑娘,我自己也被喂了毒……”胡娘低沉着说完,话音刚落,流下眼泪。
沈听澜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那伙贼人背后势力太大,你已经很棒了,真的很勇敢。”
不过,沈听澜费解,按理说,老鸨与陈妙筹相识,听命于陈妙筹,那也是好人才是。
除非,这陈妙筹就不是什么好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