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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幕 母神与女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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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时候到君士坦丁堡的?”尤比小心翼翼地问。

“一周前。”帕斯卡尔凝视着亚科夫更换盔甲的身影。他还是头一次瞧见斯拉夫人背上满布的鞭痕,不由得惭愧地别过脸。“…自打我到了,我一直在找你们。”

“你每日都来这?”尤比惊讶又难堪。“为了找到我们?”

“我需要一个说法。”帕斯卡尔说。“无论真相如何,我总要听你们亲自辩解。”

尤比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我们走后,吉安妲嬷嬷怎么样了?”

“你们走后,鞑靼人再没回来。我们遵亚科夫说的返回修道院,没过几天布鲁内尔大人的军队便从那路过,我便带人随军走了。”

“然后呢?”

“然后?”帕斯卡尔忽然转过头来,将凝视移到尤比的面庞上。“我在战场上看到亚科夫,也看到你。你们二人与那画家,不是坐在山坡上,将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吗?”

尤比被这视线吓得浑身发毛。“…我们被绑架了。”他磕磕绊绊地说。“是可汗逼迫我们那样做的。”

“是吗,幸好他没有逼迫你们骑马冲下山坡,杀死我的每一位同伴。”帕斯卡尔转回视线,他的声音充斥着平和的悲哀与愤怒,像已在心里说过千万遍。“该死的异教徒,手上沾满了鲜血。但我的同伴们每人都因此升上天堂,拥有荣耀的、属于英雄的灵魂。”

跟随帕斯卡尔的每一位骑士与军士都没能活着到达君士坦丁堡吗?尤比胆战心惊地想。他想起修道院中修女与军士的脸,想起亨利的坟墓,又想起战场上尸横遍野的场景。忽然,他明白了这些回忆的重量。这重量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已直面过无数个亨利毫无尊严地战死沙场,尸体被秃鹰啄食,而直到今天他才想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可帕斯卡尔却觉得,这是升上天堂的一条上好途径吗?

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发抖,被穿戴好锁甲的亚科夫一把捞起。“别聊了。”血奴不甚友好地瞥了帕斯卡尔一眼。“要是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入场,就回观众席上,和海伦一起坐着。”

尤比只点点头,什么也不说了。

“我不喜欢这些野蛮东西。”海伦为他挑了个阴凉座位。“无论是赛马、战车、还是比武,都臭烘烘、血淋淋的。场上的观众们为了猎奇瞧这些,权当刺激的消遣;而场下的战士们为了荣耀抛弃理智,就像穷恶的赌徒,把生命压在擂台上。”

“放心,这只是场训练比试。”前大团长笑着说。“武器都不开刃,没人会受伤。”

训练场上是一片柔软沙地,被又高又厚的木栅栏围起。共有十来个人沉重地踏入栏门,大多是见习的骑士与军士,他们的脚步令细沙飞扬。凭借身材身高,尤比一眼就能分辨出亚科夫是人群中的哪一个。他又瞧见塞勒曼穿着身奇怪的札甲,下摆极短,腿上大多没有防护,足上也仅着绑腿凉鞋。“这也不会受伤吗?”他不由得担忧地问。“瞧别人都穿得那样厚重,连亚科夫的锁子甲都那样长。”

“我可不懂盔甲如何算作好用。”海伦揽着他的手臂。“不过我知道,这该是帝国早期的甲胄样式。”

“正是如此。”年迈的前大团长从座位上起身。“这是种传统又勇敢的盔甲。”

尤比又去端详每人手中的武器。他先去瞧亚科夫——斯拉夫人选了一只平平无奇的长剑,与他平日用的也无太大区别。他貌似并不对这场比武有十分大的兴趣;塞勒曼则一手握着只罗马短剑,另手拖着面巨大的尖头筝形盾牌。他看起来莫名地像镶嵌画上的拜占庭战士;而帕斯卡尔挑选了一支极长的枪矛,他的武器在人群中立得很高,十分突出。其余的战士们拿着各式花哨武器:长斧、钉头槌、弯刀与小圆盾,还有人在肩膀上扛了把又长又重的双手巨剑,看起来像个沉重的十字架似的。

白发的老人走到训练场下,张开手臂。“基督的战士们,让我们怀着友善的心切磋武艺,分享经验。莫以私仇取代大义,莫以私利掩盖良心;莫负上帝的仁慈之心,莫忘同胞的手足之情。无论你们来自何方,是何出身,我们已共同聚集在主的旗帜下。”

紧接着,他像一位真正的裁判那样,介绍起比武的规则。

“这里没有战败为奴的陋则,也不允许人将金钱地产押上胜负,这里不容忍任何可怕的浪费与残忍。”他顿了顿。“你们将以人数分为两队,以黑白二色的罩袍区分阵营。任何人若有双足以外的部分碰到沙地,便算作阵亡,不得再加入战斗。将对方全员击败,坚持至终者胜。

“禁止故意将刺插进头盔、甲板的缝隙中;禁止对拒战的赛者出击;出现重伤者,需立即停止赛事。你们还有疑问吗?”

战士们人人都戴着沉重的头盔。他们对老人应声,嗓音在铁板下憋得发闷。

“去选择你们的阵营吧。”前大团长说。“选择完毕,比试便即刻开始。”

尤比坐在看台上,忽然一阵口渴般的紧张与飞沙一齐扑到他脸上。他推开海伦递给他的石榴汁饮料,目不转睛地瞧场上的人——共是十二人在沙地上分队,每队六人。先是塞勒曼随意选了白袍,亚科夫紧随其后拾起件黑袍。他本以为帕斯卡尔更想与亚科夫狠狠较量,可医院骑士却也选了件黑袍。不过这也叫他悬着的心放下许多:现在看来,这二人间的桎梏不如他想象中厚重。

“真欺负人呀!”海伦感叹道。“塞勒曼本就让着他们,穿简单的盔甲。可两位骑士竟合起伙来!明明刚才他们还在外面打作一团。”

很快,黑队与白队组建完成。尚是初识的队员们彼此嘱托了几句,像是在交流战术,可尤比对这些一窍也不通。白发老人拿起一面长杆的黄色三角旗子,横在场中,叫两队分别靠在围栏边缘。

“你们准备好了吗?”他向两边示意。“比试开始!”

尤比想起他曾在草原上看过的战役——那是场真正的战争,可他那时隔得太远,人与马都只像雪地草甸上的一粒粟米。战士们策马奔驰,挥剑拼杀,像发生在远处的一场大型戏剧。

黑队与白队谨慎地排成战线,又沉重地撞在一起,像两堵墙挤压着争夺领地。尤比起初还为塞勒曼担忧,可没过一会他便明白这担忧是多余的——盔甲实在太重,有些见习骑士还未习惯这重量,胡乱挥砍了几下便手臂沉重,气喘吁吁,叫场上弥散着一股吵嚷的闷热。而塞勒曼的盔甲使他行动灵便,节省体力,手中的盾牌既能防御又能进攻。他绕开亚科夫与帕斯卡尔,光用短剑和盾尖就击倒了两个体力透支的年轻人,快得叫尤比看不清他的动作。黑队的防线很快出现一个缺口。

“你瞧他,卑鄙得很。”海伦用石榴汁润了口。“专挑薄弱地方,像膝盖后面和两腿之间,就打这些部位。”

“是吗?”尤比连眼皮也不敢眨一下。“我什么都没看清…”

被击倒的战士们只得遵前大团长的规则,懊恼地坐到地上,丢下手中的武器。尤比又去瞧亚科夫与帕斯卡尔的战况——他这才发现,亚科夫也对初学者们用着相似的招式。斯拉夫人体型高大,力道沉重,只用剑柄狠狠隔着头盔砸在鼻梁上,就叫对方头昏眼花,好一会无力反击。亚科夫再使脚跟一绊,那人便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出了局;而帕斯卡尔没这样大的力气,他用枪矛将胆小紧张的对手逼至围栏角落,反复的攻击叫人无力招架,没一会便挨了痛击跪在地上。

尤比感到残酷。在真正的战场上,弱小的士兵也会像这般刚开始便出局吗?金属叮当作响,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没过一会,场上愤怒激昂的呐喊就变为一片唉声叹气的痛呼,各式武器丢了满地。亚科夫被白队剩余的队员盯上,合起伙来被卡在场中,沉重的武器像雨点似的,密集敲打他的头盔。帕斯卡尔前去解围,可枪矛在这种时候又使不上力,还不幸勾住了其中一人的锁子甲——塞勒曼已又解决掉一位使钉头槌的危险角色,用近身背摔叫他笨重地翻倒。“他真是姐姐最厉害的手下。”尤比不禁感叹。“从前我还怀疑这事…”

“我当然不会在这事上蒙骗你。”海伦问。“您真不来一些石榴汁吗?”

尤比被这问题勾走注意力,终于得以从紧张的赛场中脱身而出。“我、我不用。”他咽了咽口水。“亚科夫说,我得护着自己的嗓子,少吃喝甜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海伦惊讶地张开嘴巴。“可他成天叫你嚼甘草根。”

“那不是苦的吗?”

“唉哟,瞧您被他骗的,真该叫他在场上多挨两下。”海伦将果汁塞进尤比手里。“甘草根是因为太甜了才苦。要是把它煮成汁喝,一样能保养喉咙,还甜丝丝的呢。”

场上的战斗很快进入白热化阶段。亚科夫睁不开眼睛,重击乒乒乓乓落在他身上头上,叫他像一头被塞进钟里的鸽子,被撞钟的巨响惹得头晕眼花。这终于使他感到愤怒——“去打那阉人!”他冲帕斯卡尔大喊。“他在侧面!”

医院骑士显然在后悔自己挑选的武器不够趁手。他费了半天力气将自己被别住的枪矛拽出来,携白队仅剩的一名队员联手去围堵那深色皮肤的战士。亚科夫握紧了长剑,怒吼一声,抓住面前三人侧边的一个,用力抬膝踹翻——这是个危险行为,会使他的重心不稳,易被推倒。不过他的体格够重,盔甲够沉,另二人也没能成功抓住机会掀翻他。像滚落山坡的巨石般,亚科夫俯下身子,将剩余的两位白袍队员抱在两手中,直直推向围栏边缘——天杀的,如果这是场真正的战斗,我早该拿匕首插进他们的头盔缝隙里,用剑把他们的头盔砸扁!亚科夫想。

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推着他前进,支撑他站立。他想,自己本没想着非要在这场比武中取胜。这为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将两位对手摔到围栏之外。该死的,我非要战斗不可吗?那该死的阉人,该死的吸血鬼!他为何非要掌控我不可,非要我来这可恶地方,用冠冕堂皇的规则羞辱我?

他感到浑身像着了火般发烫,所有的躁热的呼吸被困在沉重的盔甲般不得解脱。他不停质问自己,你想要什么,你身在哪里,将去往何处?

“亚科夫!”帕斯卡尔疲惫的声音引他回神。“帮忙!”

像从梦境中脱身般,亚科夫感到时间仿佛变慢了。他竭力延长着这片刻喘息,而后举起长剑,冲塞勒曼的方向冲撞而去——他只撞到一面庞大坚实的盾牌,咚地一声,冲撞的力道全反噬到自己身上。他咬紧牙关,险些摔倒——幸而求生的经验令他生生稳住步伐。亚科夫知道,如果是真正的战场,摔倒就意味着死亡。

帕斯卡尔的矛尖下端被拍碎了,木刺软绵绵地垂着,可他依旧冲上前去——他太蠢了,蠢到像撞了墙还不肯回头的驴子。他为何不从地上拾一把武器再战呢?亚科夫冷眼看着这骑士被塞勒曼狠击了腹部,终于力竭倒地。

“刚好我们可以为这些见习骑士讲解些实战的经验。”塞勒曼的札甲在盾牌后闪闪发光。他笑着,呼吸均匀。“亚科夫,来攻击我吧。”

亚科夫举起长剑。他的手臂重极了,几乎要抬不起来——可他又瞧见台上的尤比与海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他不得不将手臂抬起来。斯拉夫人谨慎地平复心情,调整呼吸与步伐,寻找塞勒曼的破绽。我的长剑比他的短剑有力,亚科夫想,只要避开那面大盾牌,寻他不着甲的下半身去,他必定格挡。

二人绕着场地对峙绕圈,亚科夫屏住呼吸,抓准时机挥剑砍向塞勒曼未举盾牌的右侧。他本想先于上方虚晃骗招,再立即将剑刃转到下方——可塞勒曼灵巧地将短剑别着他的剑柄剪住,一下阻了亚科夫的去路,破了他的招。随后,筝形盾牌的尖头狠狠撞在亚科夫头盔的鼻护上,叫他双眼发昏地向后倒退。

“你们中的许多人认为,刀剑必定用于攻击,盾牌必定用于防护,实则不然。”塞勒曼笑着讲解。“敌人也知道这一点。实战中我们可以灵活变通,利用这种印象,使任何武器攻击或防护。”

亚科夫感到鼻孔里有温热的液体正向下淌到他嘴唇上,他舔了一口,又腥又咸,带着铁锈味。“再来。”头盔昏暗的缝隙中,他瞧见塞勒曼站在那向他招手。

他四下打量,丢下自己手中的长剑,从别人手中夺了柄长斧。这是个破盾的好武器,亚科夫想,我有足够大的力气,能将那碍眼的大盾牌劈裂——可塞勒曼见状,却丢下了那面筝形盾牌,仅用手中的短剑应对。他在羞辱我!亚科夫在头盔下瞪圆眼睛,拼尽全力抡圆那长斧,向塞勒曼横劈而去。不高不矮,正是腰部位置,亚科夫想,他来不及弯腰躲藏,也没法跳跃躲开。他死定了!

然而,塞勒曼只握着短剑向前冲刺。亚科夫的斧柄太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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