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黑压压的，暴雨倾泻而下，地面上是成片成片的水洼，季屿川站在公司门口发愣。

其实他前一天在电脑上看过天气预报，但特意把伞立在床边也没记得拿，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记忆力。

淋雨这事他已经快习惯了，他认命地把裤腿挽到膝盖，深吸一口气打算直接冲过去。

一把伞突然横在他面前，他顺着伞柄望过去，池砚舟正站在一旁得意地对他笑。

季屿川张着嘴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早晨出门看到你把伞落下了，我顺路过来送伞，走吧。”池砚舟把伞塞到他手里，又撑起另一把，先一步往公交车站走去。

季屿川注意到对方的上衣下摆湿了一块，鼻子有些发酸。怎么会顺路，池砚舟坐一个半小时公交车过来，只是为了给他送伞。

季屿川加快步子跟过去，踩起几处水花，这才想到差点被他忽略的问题“你不是九点才下班吗，难道你特意请假了？”

“找同事换班了，他平时总给我留一堆干不完的工作，早上我堵着他讲理，提前几个小时来换班是他给我的道歉。”池砚舟边说边把他挤到路内侧，替他挡着外围的车。

两个人伞挨着伞向前，季屿川的鞋袜被水浸透，湿哒哒贴在脚上，池砚舟提前换了凉鞋，淌过水脚上也挂满了泥沙。

雨天的车流速度变得很慢，他们在站牌下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到车。池砚舟已经有些不耐烦，正来回溜达着，季屿川突然开口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池砚舟满不在意“因为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而且你淋了雨会感冒发烧，超级难受，我肯定要照顾你，你也可以当成是提前避免麻烦。”

“要是我们刚好错过呢？”

“那就算我倒霉白来一趟，不过总有成功几率的，比如现在。”池砚舟对他晃晃手里的伞，扬眉道。

季屿川笑起来“谢谢你记挂着我，不过下次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和别人借一把伞，要不然这会你都能回家休息了。”

“可你就是准备直接淋雨。”池砚舟狡黠地笑起来“你总有不去麻烦别人的理由，只舍得委屈自己，下次我会记得提醒你带伞。”

某种陌生的情绪在季屿川心里一圈圈荡漾开来，他听见自己明显过速的心跳声。

池砚舟感受到他长久停留的视线，偏头与他对视 ，他立刻慌乱地往旁边瞟。

恰巧公交车出现在不远处的路口，他故作镇静道“可算是来了，我腿都站累了。”

车子缓缓靠近，上面挤着很多人。几站过后，刚有人起身准备下车，池砚舟立马眼疾手快把季屿川按到座位上。

“你歇会吧。”季屿川想把位置让给他，池砚舟连忙拦住他道“我刚来的时候坐了一路，现在不想坐，等我累了就换你站。”

实际上，他这一路也没提过要交换，直到快下车时才总算抢到一个座位。

季屿川拉开家门才发现窗户忘记关，地板渗了一圈雨，他怕木地板又被泡坏，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着急过去拯救。

池砚舟踢掉鞋赤脚去厨房煮红枣水，这是他最近新掌握的技能，往热水壶里加各种各样的东西煮水喝，还会特意给他做低糖版。

收拾好地板，季屿川坐到沙发上，盯着那抹忙碌的身影，遇见池砚舟后，他好像终于有了家的实感。

他想，要是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水很快煮好，池砚舟先帮他倒了一杯，接着坐在他身边，抿了一口水感叹道“这个时间能坐在家里，太幸福了。”

“你以后会找到更好的工作，也会有更好的生活。”

离开破烂的出租屋，摆脱现在的一切，和我，季屿川想。

“我会带着你一起奔向那种未来。”

迎上池砚舟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他再次别过头，装作不经意地引开话题“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总做番茄面，突然想换换样式。”

不知道为什么，被池砚舟看着，他就有些别扭，

池砚舟思索一会，试探道“糖醋排骨？”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不过做起来又贵又费事，听到季屿川答应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唰的亮起来，语气都变得轻快“真的？”

“真的，明天你回来就能吃到。”

季屿川问这话当然不是心血来潮，那天他收拾屋子，不小心碰掉池砚舟的笔记本，它掉到地上，纸页自己掀开。

上面零零碎碎记着和高敏人的相处方式，例如：当对方情绪崩溃时，不能说没什么、想开点，不要追问发生了什么，默默陪伴就好。

季屿川捡起来翻了翻，这样的笔记记了十几页，他把本子放回原处，眼眶有些发热。

他能想到的感谢，也就是一顿好吃的饭。

下雨天不能开电视，季屿川打开他的收音机，调整着天线的方向接收信号。

熟悉的故事电台发出沙沙的杂音，不过勉强能听到内容，池砚舟好奇地凑过来“你在听什么？”

季屿川把收音机放在两人中间“要一起听吗？”

池砚舟调出手机的歌曲电台，帮季屿川戴上半边耳机“给你的故事配个背景音乐。”

可故事是悲情基调的，而那电台正放着欢快的小情歌，季屿川笑道“它们根本不搭。”

池砚舟连忙按住他准备摘耳机的手“这叫以乐景衬哀情，你多听一会。”

听习惯了，好像真有点氛围感，不过季屿川没记住故事在讲什么，他听着耳机里讲热恋的歌词，盯着池砚舟的侧脸发愣。

如果这些歌词也可以拿来形容他们就好了。

季屿川没喜欢过谁，也没被谁喜欢过，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爱情，只是一直心神不宁。

隔天趁老板不在，他偷偷用浏览器搜索怎样算爱上一个人。

他翻了很多不同的回答，比如经常想到对方，想和对方一直在一起等等。

但这些在友谊中也常见，季屿川还想再挣扎一下，直到他看到一个回答：当你问出这个问题时，答案就是肯定的。

他往下滑的手顿了很久，才终于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他很想和池砚舟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可池砚舟总会遇见自己的爱人，结婚生子，过正常生活。

池砚舟是骄阳，只是光线正好打在了他身上，是他太贪恋这份温度。

这个秘密就永远烂在心里吧。

排骨味隔着一道门就能闻见，池砚舟早馋得口水直流三千尺，他钻进厨房盯着锅，往季屿川身上挂“小作家你最好了，还有多久能熟。”

“五分钟，有这么饿吗。”毛茸茸的头蹭上他的脖颈，季屿川有些不自在，他把人从身上摘下去“热，你去外面等吧。”

“我帮你收拾。”池砚舟迅速把旁边几个用过的碗端出去，季屿川赶紧拦住他“那个盘子是我拿出来盛排骨的，你快去歇会吧。”

排骨端上桌，宋锦程也立马从卧室里钻出来了，家里的锅太小，只做出一小盘。季屿川先往池砚舟碗里夹了一块“你平时工作累，多吃点。”

宋锦程立马不乐意“你为什么不先给我夹。”

季屿川赶紧给他补了一块，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后记得吃饭先给我夹。”

池砚舟冷笑“这话说的我以为你没长手呢。”

“你不也一样？”

“不一样，我那是屿川主动的。”

宋锦程没再说话，只是吃饭速度快了一倍，明显是想抢排骨。

池砚舟当然不会辜负季屿川的期望，他用更快的速度抢走了大部分，还不忘往季屿川碗里放。

在超市处理区实战了这么多次，这点速度他还是有的。

季屿川碗里的排骨都冒尖了，眼见池砚舟又要夹过来，他把碗拽到一边“装不下了，你自己吃。”

“做饭的人最辛苦，当然得多吃一点。”

那块排骨还是被放进了他碗里。

盘子里只剩最后一块，宋锦程和池砚舟同时下筷子，但还是更胜一筹。对方碗里的排骨少得可怜，他瞥了一眼，盯着那双冒火的眼睛做口型挑衅“肌无力”。

宋锦程本来就生气，见他这样更是气得摔筷子，刚要发作，门就非常巧合地响起来。

池砚舟心情大好，主动去开门。

外面还是上次的邻居，那人的视线环着屋子转了一圈，冷森森道“你们家天天闹腾，给我安安静静地待好了，再让我听见就都别活了！”

男人对着屋内一通大骂后离开，季屿川有些纳闷，他们都围在这吃饭，哪里会吵？

宋锦程被那人最后一句威胁吓到，畏畏缩缩地问“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池砚舟不屑地收起碗筷往厕所走“他又没真动手，警察叔叔忙着呢，没空管你，要是害怕你就自己找安全地方。”

池砚舟想到这事会被宋锦程记恨，所以当他收拾完碗筷，瞧见宋锦程躲闪的眼神，心里就立马拉起警报。

家里的卧室只能在里面锁，他拉开门，想检查哪里被动了手脚。

一道黑影在屋子里乱窜，是老鼠，老鼠被赶到卧室里了。

池砚舟嗷一声，他拽着扫把就把老鼠往外赶，宋锦程也害怕，他躲着老鼠满客厅跑，追逐中衣角带碎了桌上的花瓶。

两个人都愣住了。

季屿川拿到粘鼠板再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心碎成了渣渣。他走过去，捡起花瓶碎片，内心万分不舍。

这花瓶才跟了他几天。

宋锦程立马推脱责任，指向池砚舟“他赶老鼠赶的，不关我事。”

“明明是你碰掉的，你往我身上赖。”

池砚舟被气笑了，跟这种人住在一起，家里就该安监控。

“就是怪你，你不赶它我怎么会碰掉啊。”

“你不把它往卧室赶，我会赶它吗？”

“没事，碎了就碎了。”季屿川打断他们，把碎片丢进垃圾桶，眼神还没舍得从上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