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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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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大笔银钱进袋,柳管事却忽地开口打断,微笑道,“夫人您也知道这丝绸娇贵,绣品贵重,领我们坊主的吩咐,必得由主家亲自开箱验看清点,签了票据后才算坐定,老主顾都是这么办的,若是小姐夫人们验过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亦或是想要裁制成衣,咱们都能一一满足。”

从方才开始一直沉默的紫衣妇人忍不住呜咽了一声,让堂中的气氛蓦地裂了条缝,孙夫人横了她一眼,声调顿时拔高几分,“既然是二姑娘从前定下的,颂歌,你去后头叫一声,使唤姊妹们来挑,若是有喜欢的,就留着裁制衣裳,也算是她对姐妹们一片心意了。”

趁着婆子在内堂验看,只见外头一转眼又进来两个女孩儿,大的十八九岁,椭圆的脸蛋,眼眉冷淡,一身烟灰交领短袄,织金长裙,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股不可亵玩的清高孤傲之气,小的那个才五六岁,现下连脸上的婴儿肥还未退尽。

水红丝绸孙如月自然是用不上了,众人自然默认干脆留给孙如纨,其余人另择布料。

孙如纨明明还是个少女,又有婚约在身,脸上始终透着一股与年纪并不相称的空洞死气,完全瞧不出一丝要做新嫁娘的喜色。

见开了箱子,她也并未细看,不过随手指了几下锦样,便当是她的意思,孙如素年纪还小,只挑了月白色缠枝莲纹织金缎和樱粉色落花流水纹缎。

她原本看上了的那匹紫红色金银花鸟纹织金缎,正想要伸手,却听到孙如纨在身后,嗓音淡淡地说道:“我记得袁姨娘最称紫色,这匹不如留给姨娘。”

孙如素听到长姐的话,似乎是怕,不敢反驳,乖乖收回了手。

紫衣的姨娘勉强堆出个笑模样,不愿扰了一屋子人的兴致,趁周围人正喜气洋洋热火朝天,她避过人去,用食指悄悄揩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柳娘子见状抿嘴一笑,“这鸳鸯戏水、百子千岁还有和合二仙,取得都是夫妻百年好合,恩爱缠绵的意头,当初二小姐一见便十分欢喜。”

孙家人虽说得了个大便宜,可一个管事的这番明着抱屈实则暗地里看笑话的态度,诸人面色都有不愉,只有那紫衣的袁姨娘无视孙夫人的眼色,忍不住低声道,“二小姐的刺绣只是尚可,姐妹之中只有她......琴技自幼最为出众。”

身在别人家地头上,说的字字句句却都是别人不爱听的,孙夫人不爱搭理,见袁姨娘搭茬,这柳娘子顺着杆子往上爬,便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挑起纤纤玉指径自指着绣架上的赤红长裙接着惋惜道,“瞧这嫁衣,这绣工针脚当真是精妙极了,裙角的银杏叶子凑近了像是都能闻见香味儿,二小姐必是位心灵手巧的主儿,只可惜这么好的衣服还没绣完就丢开了,”她十分真切地叹了口气,“我想当初二小姐必定是满心期待,真心诚意想要嫁给何二少爷的......”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孙夫人心头嫌弃,却还要全了主家的面子,不好直接驳斥,心中直道浣洗坊的生意做得这般大,成日和客人打交道的管事娘子却如此不会看人颜色,背后的老板当真是昏聩。

柳管事全然不觉这屋内气氛诡异,她上前挽住袁姨娘的手,言辞真诚恳切道,,“要照我说为人父母,自然不指望女儿成什么天家亲贵,不过是眼见她得遇良人,夫妻恩爱,逢年过节还能够承欢膝下,白头偕老罢了......”

“想来二小姐离家修行也有百日了,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就这么守着青灯......”

“不过幸亏她是得了点拨,一般人哪有这样大的机缘,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

“.......说起来我也有个丫头,讲起来就想起她刚满百天那会儿,又黑又瘦像个没毛的鹌鹑,往日竟还像是眼前那般。我家男人不顶事,是我一点一点把她拉扯大,终于看她出落得成人了......你说说,谁能想到当初的小鹌鹑竟也能长得这么大,我是捧在手里舍不得,谁要是让她吃上半点的苦,我那颗心和油煎似的......”她还是自顾自和袁姨娘聊起了家常,虽然没人问,“您瞧我,真是嘴笨,自己亲自看着长大的娃娃,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见,何况是亲生父母了,这话我不说您也——”

柳娘子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起劲儿,说得兴起之时差点把随身携带的女儿小真掏出来供在场的夫人小姐传阅,只见孙家上下从夫人到孙如素个个恨不得连皮吃了她,没说完的话生生卡在嘴边上。

孙夫人不明白,短短几息工夫,这本该左右逢源的管事柳娘子就像自己刨了他家祖坟还在坟头撒了泡狗尿似的,一番不间断的连珠炮处处往心窝子里捅,袁姨娘更是不中用的,只听她呜咽一声,浑身一抽,立时险些昏厥过去。

孙如纨离得最近,忙上前搀扶住,同时还不忘狠狠剜了柳管事一眼。

诛心的话柳娘子是一句接一句地没断过,只是见袁姨娘浑身瘫软在那,已是犹如半个死人一般,柳娘子停顿了一下,改了口气,“从前我老家常说,今生的禅缘,来世的尘缘。二小姐心思灵巧,母女情深,来世必定还要再做夫人的女儿,堂前尽孝......”

袁姨娘满脸惶然,透白得得像一张纸一样的脸孔听到这句话才略微有了点血色,哑声道,“但愿如此。”

挑完衣料,孙夫人自己只留了匹枣红色织金暗花缎,剩下的全都给了女儿,此刻办完了正事,她巴不得赶紧把这帮乌烟瘴气的人给轰走。

“就这几样,裁成新衣。”

几个坊中的裁缝手脚麻利地上前比着人一一量过尺寸,忙道,“大小姐身若约素,就按照这个尺寸裁剪,小小姐长得快些,现在冬日未过,不如多留出寸许,不然等春日时节,便是要穿不上了。”

孙夫人微微颔首,“就这么办吧。”

“哪里,”柳管事低着头签完了票,又是亲亲热热地上前来,“说起来二小姐下的订多,我们坊主吩咐,凡是年节前后这几日的大主顾回头复购,还能比平时便宜几成,绣品小件买一送一,府上若是有意,待衣裳裁成,我再亲自送上门来,这会可慢慢挑选。”

你还要再来?!

孙家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不尽相同。

浣溪坊的丝绸绣缎诱人,可孙如月的事乃是她家的私隐,寻常人尚且知晓这个话题敏感,这个柳管事却从进门后便死咬住不放,在她们的伤口之上狠狠摩擦,反复提及,丝毫不觉有什么越矩之处。

没等孙夫人开口,孙如纨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接一口回绝道,“两日后我刚好要去城中的茶楼听戏,届时会顺便派人将衣裳取了,柳管事今日复命,往后也不必来了。”

颂歌几步上前一把抽出柳管事取衣裳的票子,一伙人拉拉杂杂送瘟神似的赶紧把柳管事一行请了出去。

小厮裁缝一并十几人跟在马车两边,柳管事上了车,脸上那客套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恭谨,她垂下眼皮,对着车上的一男一女恭敬道,“东家。”

朝露微微点头,问道,“事情打听的如何了?”

柳管事顺了顺方才知晓的消息,不疾不徐道,“孙二小姐的事家中仆妇无人不知,她是九月二十六日出门,在庵中小住了几日,十月二日由孙大人派人接回府中了。”

孟玺道,“陪伴孙二小姐出门上香的丫头究竟是哪个?”

柳管事道,“孙府的下人说,孙二小姐贴身的丫头是留琴和拂玉两个,出门那天,孙二小姐身边服侍的是留琴,只是那天天刚擦黑的时候,夫人忽然说近日天寒,庵堂的日子想必清苦,又吩咐厨房做了几样小姐爱吃的点心,差拂玉连同棉衣一齐给小姐送过去。”

“留琴陪伴小姐出门,人却没有回来,府中人也没有奇怪的?”

柳管事叹息一声道,“府中虽不曾大张旗鼓,可府中的丫鬟媳妇都知道留琴闹出了丑事,所以孙大人和夫人不曾宣扬。”

孟玺道,“那拂玉如今在何处?”

柳管事道,“大人有所不知,拂玉和留琴都是自小伺候孙二小姐的,感情自然深厚,二小姐自打回府后,为着修行之事闹了整整五日,孙大人拗她不过,到底顾念女儿,当夜便趁着天色将二小姐送走了,拂玉与二小姐主仆情深,情愿跟着一同去伺候。”

朝露感叹道,“如此便都说得通,闺中小姐的贴身侍婢做了逃奴,还好只是短了金银财物,若是此时内贼生了歹心,只怕一个单薄女儿抵挡不得。”

孟玺掀开车帘,望着外头山色茫茫,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他终于道,“但愿如此。”

.........

宛宁县往东十里是片荒山。

今夜的马车不知走了多久,外头驾车的车夫小心看着夜路,忽听车中人说道,“停车。”

夜阑人静,风声幽咽。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地方,鬼看了都打颤,这时从车上下来一个头戴长帷帽的女人。

女人搂紧了怀中的包袱,像是她的命一般,环顾四野,再次确认了地方,这才对车夫低声命令道,“你且去旁边守着,一炷香的工夫再回来。”

车夫听令,立刻将马车赶开。

袁姨娘眼看着视野中马夫离了一段距离,这才有些吃力地俯下身子,将包袱中的东西一样一样露出来,放在地上,喃喃道,“我儿......”

她今日哭了很多次。

如今她青春不再,一张脸像朱漆剥落的楼阁,只有如月是她的慰藉,她捧在手心里的月亮,而今却徒留她白发人余生空记挂。

袁姨娘跌坐在地上,手中厚厚的黄纸就着火折子凭空烧了一通,她像一头被剜了心的母狼。

“娘怀你的时候,没吃过一点苦,夫人和姨娘都说你定然是个贴心的孩子,不会折腾人......从小......你就比别的姐妹都更听话,你从来都是最听话的......我的孩子!!!”

强烈的悲痛山呼海啸般一齐上涌,袁姨娘心脏钝痛,霎时只觉眼前一黑,“是我来迟了......是娘来得迟了......让你连安息都不能......”

这些日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袁姨娘一直强忍悲恸,生怕被人瞧出端倪,只道这是自己能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而今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只会不停地恳求老天爷,“若是还有来世,你便不要再做我的孩儿了......娘护不住你,娘就是来生变猪变狗,只求我儿再不要这般活着了......!”

袁姨娘边说边磕,浑身像是魇住了一般,粗糙裸露的山石碰烂她的额头,沁出的鲜血流了满脸。

这等夜半时分,女人的哭声格外凄凉骇人。

山中骤然起了一阵大风,松林撼动,宛如百鬼啼哭。

袁姨娘似有所感,她泪眼模糊地抬起头,“你既然做了清白鬼,从前的人事,从前的约定,便不要再记挂了......你爹爹如此清白廉正......你莫要怪你爹爹......”

眼看夜色渐深,香炉中的香快要烧尽,连同这一炷香的伤悲一起,袁姨娘擦干眼泪,对着这山间空地和一个旧香炉喃喃道,“娘不能久留,等过些日子,娘再来看你......”

说罢她小心收好地上的香炉、瓜果祭品,就连一捧香灰亦不曾落下,一起收进包袱里。

袁姨娘伤心已极,不能自己,车夫回来,见她这幅样子,不由也劝了几句,这才离开。待二人离去没多久,林间深处缓缓走出六七个身影,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孟玺看着袁姨娘方才呆的地方,颇为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竟是一刻也等不得。”

乔珈道,“一个内宅姨娘,身无长物,不可能一个人寻回孙二小姐的尸身将她安葬在这里,这必定是孙广同秘密办妥的......内宅妇人和家仆夤夜出门这种事,只怕对方必定是极为得信任的老忠仆,就算没有明意,定然也是得了默许。”

荒山野岭,四无人声。

孟玺半蹲在地四处摸索,他的指尖从枯败的野草地上摸到一层浅淡的草灰似的粉,他说道,“将这一块地方掘开。”

可叹这荒郊野岭,埋个人物连坟包都没有。

在几人大汗淋漓挖了几个时辰,在撬动了无数块山石之后,铲废第三把铁锨之后,筚路一铲下去终于像是挖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障碍。

几个随从赶忙上前帮忙,众人协力,那东西居然真一副是寻常人家的收敛尸骨的薄棺。

孟玺擦了一下头上的汗,“开棺。”

木棺起钉,葛清明上前来推棺盖,却在视线落到棺内时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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