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两队相见,何英晓稍正式地分析了一下。
安吉妮卡,异常小组的组长,绿茶属性,很受欢迎,三寸不烂之舌把何英晓说得懵懵的,纯粹的野心家。
西米娅,成员之一,在何英晓心里简略的代号是C,目前是现行举措的代言人,阳光属性。
作为代号B的男生,博尔特,因反对她的举措被开除。
以及还有DEF三人,因为目前没有剧情点涉及,何英晓也就没费劲把她们的名字给记住,再此就先不详细说这三人。
许舒文也是小组的成员之一,男一号,对阿加莎一见钟情,上来好感就很高,后面因为何英晓判定他没问题之后疏远,好感度慢慢下降。
其实也没有很慢,比如这次何英晓和他对视没理他,很快系统通知好感又降了。
这小男孩是不是闲得慌?凭什么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围着自己转?不围着还是扣好感,谁惯得他?
何英晓无语地点击已读。
还有一个人,董河川,男二号,算是临时加入了这个组。对于异常现象很敏感,他的视野貌似和何英晓这个专业人员的视角是一样的,可他没有处理经验,加上人胆小,常常被异常吓得不轻。
安吉妮卡一行人进入食堂,安吉妮卡自然是看到了巨大蜈蚣尸体,但她没什么反应。
毕竟阿加莎在这里,肯定会没事的。
她一人闯保安亭都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这个食堂的异常都不怎么攻击人,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大家面前,更不用害怕了。
西米娅也看到了,她看到安吉妮卡冷静的样子,像是找到了定海神针般,也没有多害怕。
许舒文眼里还是原来的桌椅,只不过大家都在吃空气。
董河川眼里看得一清二楚,任何细节也没放过,许是接触多了有抗体了,他脸白了一白 ,很明显被吓到,但这次没晕过去也没大喊大叫。
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安吉妮卡作为领头人,她坐到了何英晓的对面。
后面跟着她的人,自然按着她们心理的排序对号入座。
何英晓三人正好是并排坐的,由此,苏珊对着西米娅,加西亚对着不知名的D某人。
“你们看菜单了吗?”安吉妮卡开了个友好的话头,食堂工作人员看到她,手脚麻利地递上了今天的菜单,而何英晓她们落座了一会儿才有人这样做。
何英晓刚拿到菜单。
贵族学校的菜单很厚一张,上面的菜式密密麻麻,背景是淡金色的,似乎是要彰显尊贵,字体是黑色的。
但有红色小虫误入。
它们扭曲着,似乎想要组成什么字体,扭曲的过程中□□爆了出来,使得黑色工整的字体染上了禁忌的血腥。它们的躯体拖曳着,不知疲倦地蛆动着,为了成就最后的果实,不惜彼此咬去多余部分。
只希望自己能和黑字一样巧妙地融入菜单。
但虫只是虫。
虫,构成了小小的“馄饨”二字。
何英晓的愿望,成真了。
“阿加莎,发生什么事了吗?”
等待虫变化的过程中,苏珊、加西亚和安吉妮卡都发现了异样,苏珊很快发出疑问。
何英晓无言,把菜单递了过去。
苏珊拿着菜单,加西亚凑近,两个人的头发交缠,红色的字体闯入两人眼中。
她们对视一眼,看得见彼此眼中的惊诧。她们对于这些事情不感到恐惧,只是也不知该怎么处理,一直都是被动承受怨念的载体。
苏珊用求助的眼神看何英晓,何英晓示意让她们先点。
安吉妮卡看这势头,也多少猜到发生异常的事情了。她对于异常的好奇心已完全消退。
西米娅倒是很活泼,看到苏珊与何英晓眉来眼去,忍不住问:“你们菜单有什么新东西嘛?可以给我看看吗?”
话这么说,手也这么伸了过来。
苏珊递了过去。
西米娅看到了红色的字,但她的人生里没出现过“馄饨”这两个字,她看不懂。
“这是…咒语吗?”西米娅倾身问安吉妮卡。
安吉妮卡简单宽慰了两句,说不要紧,可能是工作人员不小心弄到的。
西米娅后怕地把菜单攥在手里,心里怦怦跳。她知道安吉妮卡在敷衍自己,兴许妮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吧,她不怪妮卡。更何况,她家里对于巫祝的东西很避讳,她父亲更是非常讨厌女巫的存在。
可是,奇怪的是,她感到有点刺激。这样快速的心跳很少出现在西米娅平淡的人生里,如果这是一道菜的话,应该可以点吧?
于是在餐助注视下,西米娅的手指指着那串红色的小字。
会发生什么呢?今天她成为了代言人,是如此幸运的一天。
会发生不幸在自己身上吗?
西米娅的脸蛋,因探求未知而脸蛋酡红。
大家陆续点好菜,苏珊她们按照之前游戏里的话,点了对应的餐食。但何英晓没这么做,她没有点馄饨。
餐助很快推着餐车过来,每个人面前都是热气腾腾的食物,只有何英晓和西米娅的面前是空的。
西米娅奇怪地问餐助:“为什么我和阿加莎没有东西吃呀?”
餐助弯着腰,说是经理让她们去见她。
西米娅心跳得更快了。
经理为什么要见她?她是不是发现了童话里女巫的秘密?
她一路上走得轻飘飘的。
何英晓看着她这副模样感到奇怪,这孩子怎么了?
这又不是去颁奖现场,怎么看起来跃跃欲试的?
她想起苏珊阳光属性里带着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中二症,难道西米娅作为同属性的人也有这样的特点?
只是苏珊那会子很悲观,西米娅看起来像是惯于冒险的骑士。
餐助领着她们走到了食堂的最核心的地方——后厨。
后厨的场面该怎么形容呢,论色调是红与黑,论整洁是一团糟,论干净是不合格。
蚊虫苍蝇满天飞,锅一直在沸腾着,冒出红黑色的泡泡一层又一层的黑垢铺满了整面墙体,地板也脏污极了,看起来根本没一块整洁的地方。
后厨的所有员工都是三头六臂,但她们和哪吒不同,哪吒的三头六臂象征着神力,她们的三头六臂象征着——被困着,被拘在这个小小的十几平方米里,一刻不停地轮转。
一只手在炒菜,一只手扶着锅柄,一只手挠着头——哪怕没有多少头发了,一只手倒着黑色的水,一只手拿着抹布,最后一只手拿着碗。
如此庞大的工作,因为这股“神力”承担了下来。
不合理的工作分配导致了畸形的这一幕。
对比之下,学生的怨念所构成的情景,在此种恶象面前,像清淡小菜。
两者都是痛苦,可后厨里女性的痛苦埋藏得太深太深,深到污染成这样了才在外观里显现出一点点,甚至不带攻击性。
何英晓突然明白为何后厨的怨念没有挑选学生来承担,因为没有一个受着家里供养的、贵族学院里的孩子能承受这一切。
而这些人,她们善良到宁愿如此摧折自己。
若说性别是一个天秤,那男性被高高抬起的同时,女性被深深地踩在底下。
她们付出得太多,连痛苦都是如此的深刻。
和艺术楼的解构不同,后厨在不停地重构,自我修复了一次又一次,哪怕内里千疮百孔,污浊不堪,仍旧勉力坚持着,没有破碎。
何英晓重重吸了一口气,想要把她们的痛苦都吸走,也想用力驱赶那样沉重的心情——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而西米娅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害怕极了。
这是什么?这些是什么?
教学楼里的异常不过是脸上带着叉,老师学生都不能说话。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正常的。
她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场景。眼睛被吓得无法眨动,泪水就这样盈盈掉落。
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好似吞了刃。
上次这么疼是什么时候?
西米娅回想,好像是跑八百米的时候。
忙活的后厨人员没有在意门被打开,继续忙活着,灯光明亮得让人可以看清她们所做的一切。
何英晓上前一步。脚步轻得没有发出声音。
餐助立候一旁,和她的步声一样沉默,弯着腰开着门,带她们来这里似乎就是为了呈现这一幕。
何英晓慢慢上前,她踩到了那一片红黑色的土地上,她看着她的鞋子逐渐被沾染,这一切不是幻觉,这是真的痛苦酿出来的血液。
颠锅爆炒声不绝于耳,煎牛排的滋滋声,剁菜哐当哐当响,那菜刀每次嵌入垫板的声音令何英晓牙酸。
何英晓走近一个员工,那个人对她的靠近视而不见,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眼睛了——她的工作已完全凭借本能,那颗黑色的头颅上,何英晓没有看到亮晶晶的、说是心灵窗户的眼睛。
她身上、她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浓浓的腐气。
皮肤已不复存在,表面上是一个接一个的茧,或者说是水泡更为恰当;每颗头都低垂着,似乎这样的工作不需要头脑,她睡着了;每只手都骨瘦如柴,但灵活有力,干任何的活都又快又准。
头发结成一大条黑色块状物,三颗头也不过几块。手快如疾风,只留下几道残影,但中间站立的驱干是不动的,恍若已在这个工位上生了根。
何英晓立定在她的旁边。
轻轻地避开她忙碌的手,慢慢地将双臂收拢,柔柔地抱住了她——那三头六臂的核心。
何英晓在她的背后听到了孱弱的心跳声,那声音好像在喊救命。
在这一刻,何英晓吐出一口浊气,她眼眶湿湿的,如何眨眼也驱赶不了这潮湿的感觉,像是从心脏蔓延到眼上的。
累、痛苦、麻木,好像被活埋了、被埋在干实的土地下、被埋在一层又一层的死尸下、无法呼吸无法呐喊甚至无法释怀。
嗓子像是死死地被人按着。
这具躯体抱起来很轻,却有分量。
何英晓将自己的口鼻唇都埋进那黑色的、硌人的所在,闷声地流着浅浅的泪,手越搂越紧,明明被勒的主体不是自己,何英晓却透不过气。
妈妈、累极了。
痛苦的、妈妈。
妈妈、无望的。
这是,“她”,心脏跳动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