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润的心更冷了。
“妹妹也在啊。”
汪嘉璐的唇和鼻息十分靠近汪润的耳边,她的眼里亮着豺狼一样的精光,“我本来以为二哥还跟以前一个样,还跟个小娃娃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没想到啊,我们二哥也是个大人了,也开始谈情说爱了啊。”。
汪嘉璐一直待在车内。
汪润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快到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生活待我不薄,生命自有出路。大家都挺满意我现在的状况吧?”
汪嘉福身上的烟味很重,他有极强的烟瘾,此刻烟瘾似要发作,汪嘉福从车门边拿出了一袋番石榴味的糖果,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将袋子里的大半袋糖果纸都撕开,一颗接一颗都进了嘴里咀嚼开来。他边咀嚼,手里动作不停,一会儿就弄好了大半手掌的糖果,然后一下子全都倒进了嘴里。
番石榴的味道酸中带甜,有极强的引人分泌唾液的本事。汪嘉福的咀嚼声音很大,张牙咧嘴的,也不怕碎裂的糖渣割伤口腔,他冷笑了声,鼻息声很大,声音沉闷而模糊,“你怕是想死在我手里?”,他腾出手去扇了两下汪润的脸颊,“怎么跟你大哥说话的!”。
汪嘉璐笑嘻嘻道:“二哥,你变得这么有趣了?我们有半年没联系了吧?没想到最近的乐子还是你提供给我的,多谢啊~那个罪犯,哦不,应该说是,林铮然,林小姐,她要杀我啊二哥!她闯来咱们的明晓珍珠公司卧底进开蚌工厂搞破坏,还追杀我到了会议室里要杀了我!二哥,你可得替我做主!你要帮我。”
汪嘉璐怪腔怪调地撒谎,而她每说一个字,手都兴奋得在颤抖,而手里那根透亮的针具针尖便一丝又一丝地往汪润的皮里钻。
汪润脖颈上被挑下了一块皮,很快见红了。
这是真家伙。
汪润脖颈上青筋暴起,汗湿透了他的头发,他的气息开始变得越来越粗。
“撒谎。”
汪嘉福沉默地看着一切,一包又一包的番石榴糖糖果纸被他扔得满车厢都是,他的嘴里、脸上、身上有许多滚落的糖块,车内弥漫着浓重的番石榴味,让人快要窒息。
“我哪有?我从来不说谎。”,汪嘉璐又瞥了眼汪嘉福,觉得很温馨,心里有些小窃喜,道:“大哥你慢点儿吃啊!没人会跟你抢。”
汪润只有一个念头,道:“林铮然怎么样了。”
汪嘉璐道:“你就担心林铮然是吧?她对你这么重要?那要是我把这姑娘给狠狠控制住,让她听我的话,那,是不是你也能听我的话了?啊?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汪嘉福还要再去掏番石榴糖,这时发现糖已经被他挥霍一空了。他骂了声,然后开始舔手上的糖渍、扯开那数十几包袋子舔、抖落身上的糖渣喂进嘴里,漫不经心道:“你们还有没有生活费?”。
汪润再也控制不住愤怒和恐慌,也不管汪嘉璐手上的针具正抵在他喉管,且里面还装填着某种未知的液体,他吼道:“汪嘉璐!你凭什么这么对我!给我滚开!”,随即汪润一手握住汪嘉璐的手腕把她向后推,一手直接掐住了针管,竟用蛮力将整支针管扭变形了!
汪嘉璐被突如其来的力气压回了后座沙发,可她并没有流露出恼怒的情绪,反而感觉惊喜。汪嘉璐依旧猖狂地笑了笑,像在逗乐一样,她抬起长腿直接锁住了汪润的腰身,靴子上的铆钉尖刺再用力些就能直接扎破汪润的小腿肚了;她一手掐住汪润的颈项,一手抵在汪润的膈膜前,然后道:“二哥,林铮然还真是个宝贝,开发了你这么多有趣的一面。你很让我惊喜呢。”,汪嘉璐又毫不在意汪润愤怒的表情,探出半个脑袋对还在找糖吃的汪嘉福道:“大哥,你看二哥话都多了不少。”,她回过视线直勾勾盯着汪润挑衅,“林铮然,我要她。”。
汪嘉福下车打开了后备箱,拿了一桶蒜蓉糖霜麻花回到了驾驶座位上。这次,他又不断往嘴里塞着麻花,他吃得很着急,小小一张嘴巴被撑得很大,连带着薄唇都吃得肿胀和丝丝往外渗血。
蒜香味很快和浓郁的番石榴味争夺地盘。
汪嘉福不语,目光阴鸷,非常凶的样子;他的呼吸更重更闷了。
针具里的液体流在了后座,那些不知名的东西看起来渗人得很,有股别样的芬芳味。
汪润按着汪嘉璐的双肩,质问:“林铮然到底怎么样了!你说,你说,你们到底说不说!”
汪嘉璐很快阴森森地笑开了,她笑得眼睛里渗出了泪来,道:“你这么想知道啊?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说就是了。林铮然啊,很可爱诶,就,被我打进医院里了呗。”
汪润愣了一下,随后喃喃自语道:“医院?被你打进医院里了?”,那两颗漂亮的眼睛汪汪的,像无辜的小狗被路过的恶人猛地踹了一下肚腹,然后拖到泥沟里狠狠淹死;挣扎着,只求用两只水晶一般的眼睛获得一线生机。
可惜都是徒劳。
汪嘉璐道:“对啊~是我的杰作哦~不过,大哥带着她单独去了会议室二十来分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去了。倒是那女的出来后乖了一点儿。”
“乖了一点儿啊?乖了一点儿?乖了一点儿?”四目相视,汪润轻声而可怕地笑了出来,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往汪嘉璐的脸上挪去,一不小心的,手挪到了汪嘉璐的嘴边。汪润要撕烂她的嘴。
汪嘉璐见状,瞥了眼他的手,笑嘻嘻道:“二哥,你保护不了的东西就别占着了,让给妹妹我吧。我有那个能力,我也喜欢。”。汪嘉璐眼疾手快地直接摘下了汪润左手上的银色尾戒,随后含进了嘴里,又开始对着汪润笑。
蒜蓉糖霜麻花还剩半桶。汪嘉福拿起一旁的冰咖啡灌进了肚子里,随后又继续吃着。汪嘉福晃了晃脑袋,眼神略带迷离,道:“我小时候就跟着爸爸走南闯北了,那时候你们还什么都不懂呢。哈哈。”
“还给我……”汪润并没有大喊大叫,他想省下那些力气给自己两巴掌。
汪润双手扶住汪嘉璐的口腔,极害怕相较于汪嘉福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汪嘉璐会在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因此他这时候又卑微得像条无家可归的狗,“妹妹,你嘴里有我的东西,我打开看看吧。你这样真的很不好。”,他的双眼开始失焦,愤怒和空洞互相争夺地盘。
“啊啊啊啊!二哥,要,杀,人,啦!救命啊!”几个字是非常模糊地从汪嘉璐的嘴里传出来的。汪嘉璐还在笑。银色尾戒被汪嘉璐钩在了舌尖,然后又快速地咬在了后槽牙里。
汪润要疯了。他想拿拿不到。
兄妹俩还在“打打闹闹”。
汪嘉福往后视镜瞥了一眼,温馨地笑了一笑,又很快变成狠厉的样子。
汪嘉福道:“8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南方谈生意和拜访朋友。我记得当时我去的那么多家会客厅里都会摆放几个食盒,那些食盒里大部分的零食我都没见过,和咱们这边的口味都不太一样。有一次,爸爸带我又去了南城。
当时我坐在那种红色木头的沙发上,对面的小孩坐在一把红色塑料椅上。他的那把塑料椅上被用来放脚的位置已经从中间烂开,但他的脚还是踩在上面。我看着他的脚,担心他这么不守规矩的动作会被批评,而他好像毫不在意,还拼命抖腿,两只眼睛发光一样看着桌上的那些食盒。然后,在场的一位阿姨就热情地抓了一把食盒里的糖果给了他,又抓了一把要给我。
我当然是拒绝了,我怎么能平白无故地到人家的地盘上白吃白喝呢。而且因为那小子这么没有礼貌和素质的行为,连带着我好像也很贪吃一样。那小子非常开心地吃了起来,心无旁骛。他当时吃的东西就是这种绿色包装的番石榴糖和裹着蒜蓉和糖霜的硬麻花。两种味道非常厚重,厚重到整间屋子都是,我觉得很无奈。
我真的很惊讶,也很为那个小子揪心,他就不担心被责骂和批评吗?
于是我开始观察阿姨和其他大人的反应,几乎没有人在意那个臭小子的不良行为。我又观察爸爸的反应。果不其然,爸爸是鄙夷的,但一点也没让别人有所察觉。爸爸见我在看他,笑着对我说,嘉福,你想吃的话就吃点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候脑子进了水一样,突然不想在照着爸爸的话做事了,我吃了。好好吃,我爱吃。
可是,我本不应该吃的,那些东西不好的啊。
所以爸爸因为我没守规矩后面都没怎么搭理我了,自己去和大人们谈生意了,让我和那小子先玩会儿。我玩儿不好,一直忧心忡忡的。
回家的时候,爸爸让那个阿姨带路去特产店买了很多糖,我才知道原来他没有怪罪我什么啊。可是那个阿姨也跟一个特产一样,被带回来了。她就是孙梦宁。
我从来不能吃糖,我很聪明,我很听话的。爸爸不让我吃我就不吃,妈妈不让我吃我也不吃,老师不让我吃我也不吃,我严格要求自己,可是呢,孙梦宁让我吃我就能吃了,为什么。我是一个被交换出去的物件吗?我吃这么多,我能回到过去吗?如果我当时没有接过孙梦宁给我的糖,那爸爸会因为我的拒绝,因为我的分量,就不和孙梦宁来往吗?
爸爸能变回一个正常的爸爸吗?我们会不会都正常一些。”
汪嘉璐刚要开口说话,汪润便眼疾手快地将被她勾住的尾戒掏了出来,完全不管汪嘉璐龇牙咧嘴就开骂。汪润左顾右盼,眼神锐利地看到驾驶位那有消毒湿巾,立马飞扑过去将整包湿巾抢走,然后快速地现将尾戒包住消毒,呵护极了,又小心翼翼地借着光擦拭尾戒,越细瞧越怒火中烧,“磨损了!”。
汪嘉璐一个仰卧起坐便大大咧咧坐在后座,道:“我那是回炉重造,要雕琢成我的尺寸。你懂个啥!”
汪嘉璐又道:“大哥,你剩下的那半桶麻花给我尝尝味吧。我也嘴馋。”
汪嘉福小气地拿了一根麻花就算作数了。
汪嘉璐这大半天没来得及给胃开张,这猛然咀嚼这麻花,只感觉腮帮实在费劲,吧唧吧唧地道:“挺好吃啊。”
汪润小心翼翼捧着磨损的尾戒,吐息如冰棱,道:“林铮然到底怎么样了?”
汪嘉璐道:“挺好啊。”
“林铮然到底怎么样了?”汪润红了眼眶,一把将汪嘉福怀里捧着的麻花摔到了汪嘉璐身上,扯过汪嘉福的衣领几乎快将他提离座位,凶神恶煞吼道:“汪嘉璐没有你的首肯到现在都还夹着尾巴不敢回答我,你在这里跟精神病装什么精神病发作?给我说话!”
一时间,车内的气氛静得诡异,只有那两道浓烈的异香还在纠缠。
汪嘉福混不吝的脸上笑得非常猩红,他的嘴唇更是红得见血,嘴里的糖味、果味、蒜味、酸味、烟味、发酵味等多重味道交织重到以为这是哪来的恶鬼在散发恶臭。
“阿润,我们是亲兄弟,是亲兄妹,是一家人。”
“你只有这些废话吗!你现在要在我面前上演什么把戏我没空了解。你与其在这里糜烂,不如直接给我一巴掌来得痛快!”
汪嘉福不断讪笑着随后又变了脸色,他和往常一样眉毛一挑,冷着嘲讽道:“谁给你的胆子敢拽着我的衣领的?”
汪润道:“我自己。”
“松开,我就告诉你林铮然怎么样了。”
汪润松开。
“啪”一声,辛辣的巴掌连带刺痛将汪润的脑袋扇到了另一边,“跟你哥拽什么拽!老实点!”。汪润忍下。
随后,汪嘉福让二人稍等,他下了车,将剩下的半桶麻花收拾后带走,去了一趟卫生间。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车内的兄妹二人脸色都极差,没人说一句话。等汪嘉福回来的时候,他不论是头发、脸和衣服都湿淋淋的,嘴唇更是明显被水濡湿了,鲜红不见,只剩惨白。汪嘉福吞吐着烟圈,手里还夹着一根香烟,身上有莫名的腥味。
上车后,汪嘉福对着汪润直接吐了很大一口烟圈,随即对他又冷嘲热讽了一阵。
“阿润啊,你还是改叫阿软吧。你说我该怎么说你?你就是个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真的是个纯废物。我就这么直接和你说吧,林铮然,我确实有点喜欢她,我说的娶回来给你们做嫂子也并不是诓你的。咱自家如果能有个大家都喜欢的纽带能维系点咱们三个的感情,那是再好不过了。谁叫你老爱往外面跑,家里的生意也不管了。如果这下你能回家守业,我自己又能开枝散叶讨那老头开心,那汪晟和汪晏两个不也就是两个废物能被一脚踢了。”
汪嘉璐哼笑了声,“提那两个纯废物干嘛!扫兴!”。
汪嘉福说完直接将半截还在燃的烟扔到了汪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