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笠一睁眼就想去看倪秧的情况,正正对上他黑润润的眼眸。原来早醒了。
“怎么不叫醒我?”他坐起来,又细细地看了会倪秧的面色,有点白。
倪秧摇摇头,神色如常:“你也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孔笠微微蹙眉,虽然倪秧还是往常那样子少言少语的,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他抬手用手背去探倪秧额头,冰凉的。
“怎么这么凉,真没事?”孔笠轻松笑笑问,一边抓过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暖暖。
倪秧不愿意说的怎么问都没用,看他反应孔笠心里有了个数后就没再问了。
“你看清他刚刚是怎么破障的了吗?”倪秧问,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对自己这么残酷的方法。
孔笠还在想怎么才能看到他衣服底下有没有伤口的事,闻言随口答说:“他应该是自己意识到了是在障里,又找不到出去的办法索性自毁,障主自杀了障也就没了。”
“你之前见过这种障主吗?”
“没,我见过的那些……”
孔笠反应过来,对上倪秧依旧没什么特别情绪的幽幽眼瞳,喉结上下滚了滚不知道该说什么。
倪秧只是看着他,良久才叹口气有些无奈问:“那你怎么知道还有这种方法的?”
他眼神静静落在孔笠身上。
“……”孔笠笑了下,感觉说什么都骗不过他。
然后怀里钻了个人进来,立刻就把微凉的身体捂热了些,倪秧把头靠在他颈间,呼吸带着十足热意。他一句话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孔笠拍拍他后背,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下去,但听见倪秧闷闷嗯了声,就继续说下去了,“……那会你刚走,其实还好只是有点习惯不了。”
倪秧直起身看见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很短暂地愣了下,出乎意料地,孔笠是笑着的。
虽然有段日子在自己的障里总会迷失,好几次爬都爬不出来,可能也只是太想见到他了,想疯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抱住的吻的都是虚假的障灵,可谁让这障灵长着倪秧的脸,那么像。
孔笠怕自己忘了倪秧的样子,那是他唯一能见到他的方式,所以捅自己几刀也算是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了。
倪秧看了他一会,眼神藏着些不忍心,他有些不敢看孔笠的眼睛。
孔笠站起来,朝他伸出手笑说:“走吧,回山上待一晚再回去好了,正好赵承溪明早来接李晚晴,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薛千元、赵承溪和李晚晴他们三人之间都彼此心知肚明对方身份目的吗?
倪秧搭上他的手,跟着站起来,两人又返回山上了。那笛声已经消失了,像是一场幻觉。
重回寺中后,两人找到了柳相思告诉她在刚刚薛千元障中的经历。
柳相思托着下巴好歹理顺了三人的关系,道:“也就是说薛千元就是那个毁容的和尚,也是从赵家逃出来的人,但是目前赵承溪和李晚晴都还不知道。”
她话锋一转:“可是他好不容易都逃出来了,为什么不跑远点,还留着这里干什么?”
倪秧:“因为李晚晴。”
“他放心不下,虽然不知道李池生是什么时候被李晚晴藏在这里的,但薛千元肯定知道,他喜欢李晚晴的话也会想帮她看着点李池生。”孔笠分析说。
最关键的是,薛千元反正无处可去,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最后可以多看李晚晴几眼也心满意足了。
“那你们觉得他有吞下那颗莲花籽吗?”柳相思问。
倪秧:“不知道,他逃跑的时候还不知道李池生也被感染了这种毒,而且要是吞了他很可能会死。”想想都能知道如果薛千元得知李池生中了这毒,说不定真的要牺牲自己的命去救他。
“那只能明天看看情况了,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三个人隔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面呢。”柳相思隐隐嗅到了修罗场的味道。
这三人迟早要见面的,他们拦也没用,只是希望场面不要太过失控。
“李晚晴要是知道那和尚就是薛千元,估计要出大麻烦。”柳相思说。原先她就能看出来李晚晴心里藏着个人了,现在结合看来她一直记在心上的人就是薛千元无疑,也是与自己时常交谈、擦肩而过的人,怎么想都会崩溃吧。
“你把她保护好,小心赵承溪。”孔笠说。
柳相思点头,不用孔笠提醒她也知道。障主是一切的前提,若障主出事才是真玩完了。
翌日,三人守着李晚晴左等右等却一直都没看见赵承溪的身影,不成想他先和薛千元撞上了。
赵承溪没带人一起来,跟丢了带路的和尚,也不急就这么慢慢找着路。他闲庭散步般逛着,脸上挂着清风般的浅浅笑意,他和李晚晴的婚期就在这几天了,隔着个花焰节。
他不经意抬头,目光忽然停住了。正前面朝他走来的一个和尚在看到他时也停了脚步。
阳光穿过廊下种着的柏木繁茂的枝叶,在回廊里撒下斑驳摇晃的影子,落在赵承溪前面的那张狰狞丑陋的脸上有种残忍的丑感。
赵承溪却很快地笑了,神色如常:“找了你这么久原来你在这里。过来啊,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薛千元眉心微蹙,不动声色走过去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晚晴在这里,我来接她。”赵承溪说着露出一个甜蜜的笑,但很遗憾,从薛千元那张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不在这里,你往那边走一直走到尽头左转第三间屋子才是她。”薛千元指了一个方向。
赵承溪笑容不变,没急着走而是靠近他低声道:“最后一颗花籽你吞下去了吗?”他眼里明显的笑意仿佛在说“你舍得李晚晴难过吗”。
薛千元看着他,内心一丝波澜也无,他不是没有问过李晚晴关于这桩婚事,自从从她口里得知了确切的答案后,没多痛苦他就在彻夜翻身中说服了自己——只要她愿意开心就好。
赵承溪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对李晚晴应该是极好的。李晚晴的性子他也知道,不是会任人摆布的性子,所以一定是她亲自点头过的,这就可以了。
于是薛千元只是看着李晚晴时不时上山跪拜神佛,祈求着什么,也许是有关她和赵承溪的也许不是。一整个四季,他们说过的话不多,只有过寥寥几句。他问过最多的也只是些很平常的寒暄。
没得到答案,赵承溪拍拍他肩膀理解地说:“到时候你会来吧?最后一株血莲就算作我和晚晴的新婚礼物吧?”
他离开前回头看了眼在原地不动的人,“我会给你送喜帖的。”
看着他离开后,薛千元才像是骤然浮出水面呼吸到空气。那种可能会伴随他一辈子的痛感又出现了,心脏靠着这种痛的刺激才能跳动,每一下跳动又反复拉扯着伤口滋生着痛意。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薛千元。”忽然一声清冷冷的喊传来,他睁着迷蒙的眼看去。
是昨天见过的那两个陌生人,他们并不认识。
“你们在叫谁?”薛千元稳了稳心神应付道。
“你。”孔笠看着自己的老朋友简短说。
薛千元皱着眉,像是不认识这三个字:“那你们找错人了。”
“没有找错,你先别急着否认,我们又不是来害你的。”孔笠抱着双臂悠悠说。
被倪秧拉了下衣袖,孔笠看去,听见他说:“你别吓他。”
孔笠就不说话了。
倪秧走上去,神色认真对薛千元说:“前辈,我们真的是来帮您的。我们不是赵家的人,进赵府只是为了找到我们阿妹的消息,在赵府调查时才意外知道您的。”
薛千元看着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于是倪秧给他下了一剂猛药,“我们和李姑娘也是认识的,是合作关系,不信您可以去问李姑娘。而且李姑娘也并不是因为喜欢赵承溪才答应婚事的,而是另有原因。”
听到这句,他眉头才动了动,张开干涸的唇舌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李先生还活着,李姑娘为了能得到为他续命的药才同意与赵承溪的婚事的。”倪秧说。
薛千元苦笑一声道:“你要编也编得像一点吧?李先生去年就病逝了。”
谁知倪秧摇头慢慢说:“他还没死,而且就在你身后这间屋子里躺着。”
薛千元只觉得荒谬,可看着这两人一时也想不到能有什么理由来骗他,他身无分文。因此他产生了一丝动摇,不光是找不到缘由更重要的是这俩人的面容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感觉隐隐迫使着他去相信他们。
既然他这么说,那是真是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薛千元打定主意后道:“那就去看看。”
倪秧点头回头示意孔笠也跟上来,孔笠三两步赶上他们,有些许同情地看了薛千元几眼。看得薛千元一脸莫名其妙,虽然不合时宜但还是想问一句他们之前认识吗,就在他犹豫时门开了。
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的面容时,薛千元木头雕成的人偶一样猛地不动了,原因无他,那人真的是已经“死了”的李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