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心魔！

洛凝气极。

她向后一肘，下腰后仰，翻转手腕试图挣脱，时序寒松开手的瞬间，手背一旋又掐住了她腕。

鹅黄裙摆如花绽开，在他手中层层叠叠瓣瓣舒展，他长臂一收，明艳带刺的花又被他纳入怀中。

旋转的是她，迷的却是他的眼。

无法不沉迷贪恋。

“松开！”洛凝被交叉双手从后锁住，挣脱不得。

时序寒微微松手，被她寻到空子抽手向后一劈，随即挣开腰间扣束，转身向他抬手一推。

可他在笑。

抬腕悄然卸去她七分力，剩下三分随着她手的力道，不痛不痒落在他心口。

洛凝不服输，咬紧后牙接着出手。

两人心照不宣都不用灵力，他立在原地等她下一个动作。

几十个回合下来，她气喘吁吁，时序寒气息不乱一分，眼神似在询问她为何迟迟没有下一招。

论近身体术，她可是宗门第一！

洛凝似乎忘了自己的体术都是谁教的。

“来。”清润的嗓音传来，时序寒递来一只手。

见他这般轻松愉悦，她就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洛凝心中憋闷，面上凝重认真，几个虚招后，双手合掌向他攻去！

这次一定要打败这心魔！

可——

为什么这次心魔没防守？

肯定是诡计！诱敌深入！

时序寒神色微闪，身形摇晃，杵在原地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倒下。

魂魄损伤不合时宜地开始作痛。

他真没防手！

洛凝骤惊，但箭在弦上来不及撤手卸力，只能双手外撇，在惯性冲力下，几乎是张臂猛扎进他怀里。

……可恶。

虽然但是，怎么可以对心魔投怀送抱。

刚要悻悻起身，她被一双有力臂膀抱住，“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时序寒被她扑倒，但她在怀里，魂魄被啃噬撕裂的疼痛就好了大半。

纵他罪孽深重自厌自弃，也没法抗拒这种温暖抚慰，像飘荡已久的灵魂找到了寄身之所，有了久寻不到的归宿。

洛凝推了推没推动，“怎么回事……”

却摸得一手血。

他搂得更紧，极没安全感，只能死死守着怀中一点暖，“不要离开……别推开我。”

像是陷入魔怔，她怎么唤都没反应。

可这血是哪来的？

洛凝抿唇，思来想去还是将他先搬到榻上，即便此刻是她最好的机会。

杀了他，重获自由。

可毁坏这具身体，师尊也会死。

心魔是心魔，师尊是师尊。

她扶他上床，解衣检查伤口，被他迷蒙间一把握住手腕，贴在心口。

“若若……再抱抱好不好？”

师尊竟这般会撒娇。

那也是对师娘。

她意识到此，手一僵后收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把被子盖好，冷脸起身要走。

“别走！”

洛凝被从后拦腰抱住，身后之人轻颤着抵在她肩上，宛如抓着救命稻草般不肯放手。

真主动啊。

她原先也曾就着系统任务百般撩拨，师尊都轻轻揭过，或者不经意将注意力引到别处。她本以为是师尊不擅表达情绪……想不到，只是他主动的对象不是她罢了。

洛凝松开攥紧的拳头，“不让我走？”

“只要你不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原来在师娘面前，师尊是没有底线的啊。

洛凝哼笑着勾起唇角，“什么都可以？”

她伸手抚过他唇角，突然有点期待等师尊恍过神来，发现自己曾对师娘以外的人这般乞怜，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了。

一定很精彩。

会不会觉得自己被玷污了？师尊这么爱干净，想必精神洁癖也一样重吧？

要是发现自己这为师娘守身如玉数百年的干净身子，阴差阳错给了别人，会不会想投河自尽以证清白？

洛凝虚扶在他肩上，大拇指指腹挑弄着他颈间喉结上那一点艳红，心念百转。

情期的凤凰经不起半分诱惑。

何况眼前还是牵念数百年之人。

时序寒眼底深黑黛蓝交错，黑雾清明忽闪，时而清醒时而沉沦。

不愿如此唐突她，却又受不得这样的撩拨，难以自抑地想攫取这近在咫尺的甘美。

洛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皓腕被虚握住，他凤眸半阖与她额间相抵，素银纹印贴紧，呼吸交错间，就这么停在稍一抬头就能吻上的距离。

就算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微微错愕。

甚至……不需要她用手段引诱。

就这么水灵灵送上门了？

简单到会怀疑是陷阱的地步。

就衬得……她多像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罢了。

君子好色，娶之有道。

洛凝眼一闭心一横推开了他，背过身，语气冷冽三分，“什么都可以的话，那我要两仪镜。”

论坐怀不乱，柳下惠都得站起来给她倒茶。

他被推倒在榻上，语气受伤，“两仪镜……本就已还了你，如何再与你？”

“还？”洛凝一时恍惚。

哦对，两仪镜如今是承载师娘魂魄的神器，而在心魔眼里，她就是若若。

“两仪镜是你当初赠我，现在你想要回去……也是情理之中。”他垂首凄凄，小心牵她掩在袖下的手，恳求道，“我知你不会长留我身侧，也明白你迟早要离开这里。但真的……不能把它留给我吗？”

“从前你不在的那些年里，我想你时，尚能通过两仪镜探看你的状况……即便你不在身边，纵使远隔浩渺宇宙，我亦能自我欺骗，感觉你还在。”

他心有戚戚，黯然神伤，“但往后若没有你，也没有两仪镜，我该如何为继？

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洛凝闻言微愣。

两仪镜居然真是师娘遗物，难怪对师尊来说意义非凡。

师尊数百年对镜思人，两仪镜除了寄托师娘亡魂，在其中应当还起到类似留影石的作用，才能这样支撑着师尊抱着这些回忆，苦苦挨过这么多年。

他知道师娘即便回来，也不会为他驻足久留。

即便是师尊的心魔，对此也心如明镜。

可她现在要拿走两仪镜，等于连日后师尊寄托思念的遗物也夺走，这与取走师尊的命有何不同？

两仪镜叠了不止一层buff。

洛凝心有不忍，却不得不硬下心肠，“就要两仪镜。”

无烬渊四溢的魔息，两仪镜是最后希望。

何况这也是深渊之眼的钥匙。

“那——你留下。”腰间手臂收紧，他祈求道，“这样，两仪镜和我就都是你的了。”

至少再多陪陪他。

哪怕只是骗人的谎话。

“两仪镜现下何处？”

她没有直接答应。

时序寒眸子黯了一瞬，抱紧不肯松手，“放心，在很安全的地方。除了你，不会有人找得到。”

除了师娘没人找得到？

洛凝正要追问，却闻身后闷咳几声。

他有意压低声音，胸膛里嗬嗬作响，见她回身松手退后两步，不愿让她见到此番脆弱模样。

她近前几步，伸手触及他唇角血渍，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怎么回事？”

“没事。”暗室之中他捕捉到这缕心疼，握住她指尖，“这算是关心吗？”

“不算。”洛凝扭过脸，她又不是师娘。

但师尊为何吐血，还有这一身血从何而来……

她不动声色去探他的脉，当即被反手握住。

“算的。”时序寒将她拥入怀中，如获至宝。

洛凝挣扎几下，抬手只能捶到他背。

书上说凤凰喜欢贴贴，也没说要这样时时刻刻抱着啊。

又不知碰到背上哪处，双翼忽地现出，他难得局促，“抱歉，没收住。”

师尊翅膀似乎与往日不大一样，飞羽末梢似乎纠缠着些黑雾。

洛凝伸手去探，双翼上别处羽毛迎了上来，热情到难以招架。

翅羽们争先恐后，飞羽被排斥在最外围，纵她有心抬手去碰，也触不到那几片飞羽。

“这里太暗了。”根本看不清。

“外面亮堂些，把禁阵打开。”

她停手后，所有羽毛都得不到抚慰。

时序寒犹豫片刻，“……好。”

看得出来很纠结，但对师娘当真是百依百顺。

在踏出暗阁的刹那，洛凝有种不真实感，她回首看向时序寒，明暗交界的阴影里，他迟迟未出。

“怎么了？”她近前几步，他却生了退意。

师尊周身灵力有所波动。

洛凝伸手，正要将他拉出暗室，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她朝巨响来处望去，是伏魔塔方向。

时序寒退后的脚步顿住，“你在这别出去，等我回来。”

下一刹，他迅如疾风般消失在眼前。

洛凝愣在原地。

他的身法极快。

但借着日光，她还是将这张熟悉面容再次看清。

来不及收拢的霜银双翼末梢沾染魔息，昔日俊朗无尘的面容下有黑色暗纹若隐若现。

错身匆匆离去时掀起的风，拂开他额发，露出眉心玄火纹印。

曾经不染纤尘的流银纹印，如今已是通体漆黑的魔印。

之所以犹豫不决迟迟不出，是不愿师娘见到他这般模样。

那阁楼昏暗却只有一盏烛火，也是……

洛凝捂住口，不敢置信。

即便师尊深陷心魔难以自渡，也不该发展得这样快。

从心结、心病发展到心魔初成，再发展到心魔化影，魂魔一体，再到最后彻底成魔……至少也该有千年的时间才对！

不过短短数月，师尊怎么可能就已经——

彻底入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