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谷雪不是没想过防着鱼殊,但因她只是筑基初期且无门无派,料想她不敢公然同千跃阁动手,才在母兽出现时放低了几分对她的防备。
此时被阴了一把,比起愤怒,她甚至更多的是惊愕。
这女人怎么敢的?难道她不知道得罪千跃阁意味着什么吗?
陈迎南已经火冒三丈,如今他被刺金犽盯上不敢贸然转身,只能背对着鱼殊骂骂咧咧。
“你这个阴险小人,竟敢坑害我们!给我等着,等我们料理了这头蠢兽,定要你好看!”
在他骂人的同时,母兽已经逼近三人,张开掩藏在细长鼻下的嘴,迅疾地甩出如鞭子一般的长舌。
这一下,即便是修为最高的翟谷雪也承受不住,只能借着白绫闪躲,还要顾着两个修为更低,反应不及的师弟师妹。
白绫卷起两人堪堪避过长舌的攻击,陈迎南倒吸一口气,此刻也顾不上骂人,语带慌乱:“师姐,现在要怎么办?”
翟谷雪比二人冷静,当机立断:“我在正面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们从侧面攻击,方菁为主,迎南辅助。”
在她的安排下,三人从最初的仓皇,到明显从容许多。
鱼殊心心念念着地里的赭金砂,自然不会走远,寻了处隐蔽的地方时刻关注战局。
见三人在战局中所处的位置,心下有了判断。
虽说翟谷雪处于正面,看起来最为危险,但她修为高,应对起来也算游刃有余。
最危险的,反而是那个安静跟在两人身后,被叫做方菁的女子。
要对刺金犽造成有效攻击并不容易,还会进一步惹怒母兽,但凡翟谷雪疏忽一点,没有及时引开刺金犽的注意力,方菁绝对首当其冲,遭受重创。
倒是陈迎南的位置最安全,进可攻退可守,而且他的修为虽然也是筑基中期,比起方菁却虚浮不少。
再结合他鼻孔朝天的态度,估计在千跃阁地位不低。
看来若要击退三人,从他下手是最好的选择,翟谷雪必定最不想他出事。
翟谷雪直面同阶的刺金犽压力不小,何况对方还处于动怒的状态,饶是如此,她也不得不分出一丝心神放在陈迎南身上。
他底子不稳,父亲身居管事之位,祖父又是长老。就算她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也要避让三分,肩负起确认他安全的责任。
但刺金犽却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想发泄怒气要面前的人付出代价,很快凭借本能找到了突破口。
在一次转头时,挡住陈迎南的大半身形,趁翟谷雪分神之际,迅速仰头吐舌一抽,将想要卷住它喉咙的方菁甩到地上。
护体灵罩陡然碎裂,方菁在半空中喷出一口血,又被身下密密麻麻的硬刺所伤,白衣很快染上血迹,人也直接昏死过去。
“方师妹!”翟谷雪焦急地喊了一声,却又没法立马去查看她的伤势,因为刺金犽已经团成一个球,飞快地朝陈迎南撵去!
若是这一击得逞,陈迎南就算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哪怕他身上大抵有长老给的保命手段,翟谷雪也不敢去赌,只能变守为攻,用白绫一端裹住刺金犽,调用全身灵气硬生生拽住,削弱它往前猛冲的力度。
“快躲开!”
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总算唤回陈迎南被吓得停滞的思绪,拖着僵硬的肢体,狼狈地往旁边一滚。
等他好不容易找回感知,刚起身喊出:“师姐,我来助你!”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刺啦的裂帛声。
翟谷雪的白绫,竟然被刺金犽的外甲割裂了!
千跃阁的弟子皆使白绫,翟谷雪所用,正是她的本命法器,受此冲击不免气血翻涌,强忍喉间的腥意。
刚刚还两相制衡的局面,陡然倾向于刺金犽!
陈迎南彻底慌了,翟谷雪是她们之中修为最高的,若是连她都不能应付,今日怕是难以走出这片细沙地。
不要钱似的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样又一样法器扔向刺金犽,陈迎南额间沁出冷汗,在心里不断祈祷着有用。
但他修为不高,即便法器不错,在他的手里也发不出十足的功效,只能暂时拖住刺金犽片刻。
借这片刻的喘息时间,翟谷雪迅速调息,压制住体内躁动的灵气,不得不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截淡蓝色的绳索。
眼底闪过一抹暗芒,翟谷雪颇为心痛,这寒霜索是她筑基成功时师尊送的礼物,也是她的保命底牌之一。
寒霜索内有千年寒冰的精髓,能够无视防御给予金丹期重创,就算不能取对方性命,也足以封住对方的行动,留给她逃跑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只能使用三次。先前遇到危险她已经用过两次,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次。
咬牙扔出寒霜索,翟谷雪催动体内灵气,成功控制寒霜索绕上刺金犽的脖子,再狠狠一绞!
一道尖厉的吼声后,刺金犽缓缓倒下,再无行动能力。
缓缓吐出一口气,灵力亏空大半让她气息有些不稳,又很快调整到看不出的状态,缓步走向还未清醒的方菁。
伸手探过对方的脉,见她只是受了内伤并不危及性命,翟谷雪总算放下心来。
虽然方菁没什么背景,但到底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在门派并非不受重视,而且还是她带出来的人。
若是真出了意外,也会折损她在弟子中的威信。
给人喂了颗护住灵脉的丹药,翟谷雪坐在旁侧闭眼调息。
原以为只是出来寻宝,不至于遇上什么危险,却没想会有此折损,让她心里不免有口郁气。
陈迎南小心地踢了一脚刺金犽,确认它失去意识,才小步跑向翟谷雪。
“师姐,你没事吧?”
对方好歹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天赋也不错,不到万不得已,陈迎南还是不想她出事。
缓缓摇了摇头,翟谷雪并未睁眼:“我没事,若你还有余力,可以先挖出金砂。”
“好。”陈迎南爽快应下,一边动手一边咬牙切齿:“都怪那个小人,别让我再看到她,否则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若不是那女人阴了一手,他们本可以避开灵兽,也不至于被迫迎敌,还让师妹受了重伤!
虽然没接话,但翟谷雪也将此人记在心中,只待来日再好好算账。
谁也没想到,再见会如此之快,陈迎南刚清理出一片绕金藤,一道带着几分欢快还故作惊讶的声音在旁侧响起。
“咦,你们怎么还在,莫非在等我?我们好像也没那么熟吧。”
翟谷雪当即睁眼,冰冷的视线刺向鱼殊,带着抹暗藏的杀意。
在她起身前,陈迎南伸手拦住,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区区筑基初期,哪需要师姐动手,让我来就是。”
看到他眼底燃起的两簇火苗,翟谷雪思索片刻,点了头。
虽然陈迎南修为略微虚浮,但到底比对方高出一个小境界,刚才也并未受伤,动起手来不算吃亏。
如此也好,先给师弟练练手,再杀也不迟。
得到应允,素白的长绫在陈迎南手中挥舞出杀伐之气,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白蛇朝鱼殊张开血盆大口。
往旁撤半步险险避开,鱼殊趁机掏出根长棍往白绫上一卷,也不知那棍上装了什么,竟牢牢粘在白绫上甩也甩不掉,反而逆着力道朝里滚。
眼见白绫被长棍卷了一半,似乎被克制不少,陈迎南冷呵一声:“雕虫小技。”
在他握着白绫的指尖处,突然出现几道繁复的符文,与白绫融为一体。
随意激发了某个符文,白绫的形态陡然变化,上边伸出无数尖刺,直接将卷入其中的长棍搅了个粉碎。
不仅如此,那尖刺在陈迎南的操纵下,竟脱离白绫,密密麻麻地朝鱼殊射去!
来势迅猛,鱼殊毫无章法地上蹿下跳,看起来身形颇为狼狈,却躲过了大多的尖刺,只被其中几根擦到,渗出道道血迹。
境界之差摆在那儿,先前吸纳的灵力所剩无几,鱼殊顾不上刺痛的灵脉,略带探究地看向陈迎南的白绫。
几个回合后,鱼殊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眼睛却越来越亮。
陈迎南的路数同翟谷雪明显不同,白绫在他手里不像是单纯的法器,而是装载了无数小机关的辅器。
这就有意思了,若他纯使白绫、人器合一还有点棘手,但是机关术啊,这不是道法对口了嘛。
几息后,陈迎南脸色有点难看。
为什么这个女人不仅能躲开他的攻击,还能利用他的机关转而朝向自己!
在又一次狼狈地躲过弹回的三角镖后,陈迎南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地将白绫内的机关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无数箭矢、暗器朝鱼殊铺天盖地飞来,她却提了提嘴角,手里突然出现两张网兜。
网兜的绳线略长垂在地面,另一端似乎还兜着两个,乍一眼看不出是什么的球状物,只是让人觉得有些眼熟。
翟谷雪一直关注着战局,见鱼殊的表情生出不好的预感,还没等她让陈迎南收手,鱼殊已经动作起来。
只见她飞身而起,将手里的网兜挥舞得猎猎作响,宛如流星锤一般只剩残影,将那些近身的利器全部击打出去。
局势陡然反转,陈迎南在半空中难以躲避,直接祭出一件可抵御金丹期一击的防身法器。
地上的翟谷雪就没那么多手段,身边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师妹,几乎避无可避,只能强行撑起防护阵法。
等这波攻击过去,鱼殊彻底转守为攻,以网兜为武器,一下接一下狠狠砸向陈迎南。
在她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下,那件防身法器,竟出现了裂纹!
翟谷雪终于看出被网住的是什么,不由沉声道:“别跟她硬碰硬,躲开!”
该死,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能利用先前那两头跑走的刺金犽?
刺金犽的鳞片坚硬无比,连她的白绫都能划开,就凭这几根细线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她的话到底是晚了一步,鱼殊一股脑攻击法器的薄弱处,迎着陈迎南震惊的目光,防御法器直接被毁。
被刺金犽砸中腹部,陈迎南直直坠落,五脏六腑似被巨锤碾过般剧痛不止。
但这还没完,在他坠落的地方,突然爆发一道强力的灵压,直接将陈迎南轰了出去!
在地上翻滚几圈,陈迎南趴伏在地面上,彻底不动了。
“迎南!”翟谷雪呼吸急促,飞身过去护住他的心脉。
她明明一直盯着这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地面布下陷阱!
翟谷雪看向爆炸的地方,在叶片的遮挡下,捕捉到一个黄褐色的小人身影。
她猛然抬头,愠恼的视线里压着抹慎重:“你是器修?”
但器修擅长制器,向来战斗力不高,怎会如此游刃有余?
鱼殊还提溜着那两只刺金犽,脊背绷得笔直,戏谑一笑:“这位师姐有空关心我修的什么,不如先带着你的师弟师妹离开此处,找个医修看看呢?”
“你!”
诚然翟谷雪想将人拿下,但两人尤其是师弟的伤势拖不得,而且尚不清楚这女人手里还有多少爆灵之物。
她不是冲动之人,思索再三不得不选择暂避,在离开前语气森然:“此仇千跃阁记下了。”
等三人彻底消失在面前,鱼殊松了强撑的力道,直接从半空跌落。
从胸腔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她的嘴角溢出大片血迹,仰躺在地面连动根手指都勉强。
要不是先前在斧头帮拿了颗上品灵石,一半被她吸收,一半用来做爆灵弹,怕是难以招架。
以她现在的身体越阶对上筑基中期,还是有点勉强了。
视野逐渐模糊,半息后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鱼殊咧了咧嘴,像是抱怨却无半点怪责之意:“你来得也太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