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虎扑过来的一瞬间,凌不度先看向后边的鱼殊。
视线相接,察觉到对方眼底的跃跃欲试,凌不度一言未发,专心同眼前的黑虎对战起来。
虽是黑陨炼成的,但巨虎的敏捷度比起真虎有过之无不及,能做出好些意料外的动作。
眼见凌不度躲过黑虎的一爪,后边却紧接着如鞭子一般的虎尾,骤然袭向他的脑后。
在它快要得手时,凌不度像是后边长了眼睛,拿起剑鞘往背后一挡,堪堪避过这一击,却也抽得他往旁边退了两步。
黑虎像是预料到他的动作,后腿一蹬猛地向前一扑,在凌不度还未站稳的时候,张开巨口露出森森尖牙,毫不顾忌地向凌不度脑袋咬去。
许素愔早已退到旁边,见到如此惊险的场景忍不住惊呼一声:“小心!”
虽然虎口近在眼前,凌不度却丝毫不见慌乱,向后弯腰几乎与地面平行,又向前滑行几步,到了黑虎身后。
还没等许素愔这口气放下,那黑虎的尾巴又向凌不度的脑袋卷了去!
铮——
凌不度手里的剑终于出了鞘,将黑虎的尾巴卷在剑刃上,又纵身一跃站立到黑虎背上。
月明星稀,伫立在高处的少年逆着光,银色面具浅浅笼着光晕,单手持剑,姿态闲散,衣袍无风而动。
鱼殊对上凌不度投来的视线,微微偏过头,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心虚。
或许其他人还没察觉,但身为制作者的她,和处在战局中的凌不度,早已发现那巨虎虽招招惊险,却全是冲着他面门而去。
像是想要拍碎他的面具一探究竟。
毕竟刚炼化不久,黑虎体内还残留着鱼殊的灵识,或许是受到她的影响。
但她也只是有点好奇,并未发出这样的指令啊?
想到这鱼殊有了底气,只当是黑虎自发的行为,理直气壮地回望过去。
背上站了人对黑虎来说无异于挑衅,当即上窜下跃想把人甩出去,还故意背朝下狠狠撞击地面。
眼见巨虎的破坏力越来越大,几个回合后,许鸣铮还是叫了停。
巨虎猛地停下动作,甩了甩尾巴朝着许鸣铮走去,温顺地卧趴在她旁边,全然没有之前凶狠的模样。
鱼殊一直在观察巨虎的动作,校验的目的已达到,匆匆留下一句:“我再去调整一下。”就带着巨虎回了炼器室。
许素愔看着鱼殊的背影,对着凌不度迟疑道:“这就是你说的同伴?”
刚刚针锋相对的状况,看着不像是关系好啊?
凌不度收回视线,嘴角带着点笑意略微颔首,对刚才惊险的场面毫不介意。
“娘亲!”
许悠悠刚从巨虎带来的震惊中缓过来,情不自禁张大的小嘴微微合拢,转眼看到日思夜想的娘亲,迫不及待地跑过去一把将人抱住。
同时语无伦次:“小鱼姐姐真的好厉害!不仅会做老虎,还会喝苦苦的药,刚刚那个也是她做的!”
小姑娘手舞足蹈地讲了一大通,许素愔笑得越发慈爱,看来悠悠已经从那日的惊吓中缓过来。
待会儿定要好好感谢一下鱼道友。
只是还没等她应声,静立在旁侧的凌不度突然开口:“药?”
见戴着面具的哥哥向自己看过来,许悠悠直觉这个哥哥有点不高兴,紧张地往娘亲怀里缩了缩。
楚昭舟最先反应过来,解释道:“开了几副补灵的药汤。”
“鱼小友干起活来就顾不上其他,也是我们照顾不周。”楚昭舟面上露出一抹歉意。
凌不度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略微柔和几分:“她向来如此,有劳。”带着点隐约的无奈和熟稔。
见他如此,许素愔收回之前的疑惑,看来是她想多了,这二位确实关系不错。
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许素愔微微皱眉:“安道友还没空过来吗?”
怎么这么久了,院子里还是一片狼藉?
许鸣铮看出来她的疑问,却没着急解释,反而神神秘秘地笑了笑:“等鱼小友出来你就知道了。”
心下疑惑,但见向来心急的妹妹都不担心,许素愔暂且压下询问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许素愔被外面的动静惊扰,正要出去察看,没想到睡在床尾的许悠悠比她还快。
上一秒还睡得正香,下一秒从床上一跃而起,拉着许素愔的衣袖就迫不及待往外走。
“娘亲,快!大老虎会从墙里跑出来!”
小姑娘话说得没头没尾,许素愔放出的气息没探查到危险,便由着她拉自己出去。
时辰尚早,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圈人,目露热切,视线全放在最前面的少女身上。
见许素愔出来,许鸣铮挥了挥手,催促道:“阿姐快过来,别错过了!”
众人如此,许素愔难免心生几分好奇,不由加入围观的人群。
昨夜的黑虎站立在鱼殊旁侧,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头微微偏开,不知为何竟让人看出一抹嫌弃的意味。
鱼殊毫不顾忌地拍了拍虎头,手指快速地点过虎身几个位置。
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如水波一般升起莹润的光泽,随即扩散到黑虎全身,隐隐闪过银白色的符文。
黑虎缓缓上升,在离地一人半高的位置,发出几道“咔哒”的轻微声响,从头至尾解体为片状的机件。
只有亲眼目睹此刻的人,才恍然那活灵活现的黑虎,竟只是炼造出来的器物。
许素愔见多识广,倒也没为黑虎的解体诧异,只是有些不解鱼殊为何会在此处拆解。
下一刻,答案揭晓,她露出同旁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微微睁大了双眼。
半空中,每一片机件落下银色丝线,牵连起地上的断壁残垣。随着机件散开,银线逐渐缩短,瓦砾被轻巧地拉扯到各个位置,最后严丝合缝地砌成了完整的外墙。
厅堂恢复如初,黑虎机件完全掩藏其中,单从外观看,任谁也想不到墙体里边,还有只巨大的机械虎。
许素愔落在鱼殊身上的视线,在原先的欣赏上,又生出一抹郑重。
她见证许家由繁盛到落没,期间也遇到过不少颇负盛名的英才,但此刻心底的震撼不同以往。
先不论那些精巧的黑陨部件,连寻常的石墙瓦砾,鱼殊也能做到毫厘不差,这是何等可怖的天赋!
虽以医入道,但许素愔对炼器也略知一二,其中核心天赋之一,便是与材料的相合性。
往往相合性高的,更能随心所欲操纵材料,哪怕随着进阶,相合性是可以提升的,但真正的天赋绝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
更可况这还不是简单的炼器,而是曾名动天下的机巧之术。若她没记错,鱼殊还只是刚进阶的筑基,实在是后生可畏!
许素愔的脑子里无端浮现出一人的名字,却又很快被她压下去。
那人已经殒命多年,她只是从长辈口中知道一些事迹,远不如当面带来的震动大。
“鱼小友,多谢。日后若有九穹宗需得着的地方,尽管向许家开口。”
家主一诺,重逾千斤,鱼殊回头时脸上还带着抹讶异,实在不知自己举手之劳,甚至是出于私心练手,哪值得这么大的情分。
许鸣铮却知阿姐所思,想趁机结交鱼小友,便赶在她开口前主动:“如今九穹宗确有一事需要阿姐出手。”
话已至此,鱼殊也不好推拒,双手交叠行了个端正的晚辈礼:“劳许前辈费心了。”
先前许素愔未归,鱼殊只讲了个大概,如今趁凌不度也在场,便将两门派的遭遇讲了个清楚,听得众人齐齐皱眉。
“砰”地一声拍在桌面上,许鸣铮最先沉不住气:“欺人太甚!那修士到底什么来头?竟敢直接对一方宗门出手!”
护宗大阵被毁,打的可是脸面,即便是炼虚期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许素愔却想得更深,如今的炼虚期皆出于大门派,行事竟如此不计后果,怕是事出有因。
再联想到斧头帮敢如此行事,也是因为背靠大树,三环门的态度也有些不对,恐怕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修真界发生了什么大事。
如今看来,倒有几分风雨欲来的征兆。
察觉到阿姐脸色不对,许鸣铮想到她此行的目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阿姐,三环门怎么说?”
斧头帮无礼在先,就算三环门不愿得罪他们后边的人,但在自家地界,出面表个态不算难事。
哪怕只是和稀泥,也比她们单枪匹马来得好。
先前她还觉得许家同三环门有几分交情,让他们出面想来不是什么难事,但阿姐去那么久,怕是情况有变。
果不其然,许素愔摇了摇头:“三环门虽未明说,但听他们意思,只有许家入三环门下,才会为我们出头。”
许鸣铮听此火气更甚,腾地一下站起来,朝着桌面又是一掌拍下:“这群老贼,竟敢在这种时候算计许家!想让我们依附他们,没门!”
哪怕许家再没落,那也是有自己的传承,怎可拱手送与他人!
眼底浮现出些许无奈,许素愔温声劝哄:“下手轻点,刚送来的桌子都要被你拍碎了。”
又转向鱼殊,目露歉意:“修补灵脉一事,我确实可以一试,但如今许家的传家宝落于他人之手,若无引灵针,我也无计可施。”
鱼殊听明白了,好不容易看到修补灵脉的希望,被那什么斧头帮横插一手,希望即将破灭。
唇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鱼殊压低声音,语气却是义正词严。
“既然他们能抢走,我们为何不能直接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