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把尸体埋了吧。”杰洛特说道。

男爵将蒂雅的身体小心地放入土坑中，一铲一铲地填土。在减小的风和雨中，蒂雅渐渐被泥土掩埋起来，彻底看不见了。

填上最后一铲，他抬起头起来看向猎魔人，询问道:“…现在呢？”

乌尔比安注意到男爵的声音还有些颤抖，看来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对这个早夭的女儿爆发了极深的感情。

回想到男爵先前的所作所为，他瞥了一眼微微隆起的坟包，还是选择什么也不说。

杰洛特倒是很直接，他回答男爵道:“我多等一会儿，你可以回去了。”

男爵不愿意离开，他拒绝了猎魔人的建议:“我要一起等。”

“绝对不行。”杰洛特毫不留情的否决了他。男爵迟来的父爱被唤醒，现在想要立刻熄灭却也难，他已经在对方这里碰了不少冷钉子，却还是想继续纠缠。

“现在讲父爱已经晚了。”先前的一切我们都有目共睹，“再说，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

杰洛特不给男爵再说话的机会，他的意思就是没得商量:“要过一天一夜，尸婴才会变成家事妖精。”

“我会在这里等待，而你最好回家。别再喝的五迷三道了。”

男爵垂着脑袋，驼着背离开了这里。乌尔比安注视着他的背影，感觉衰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突然就爬上了男爵的脊椎。

“你如果累了，也可以离开。”乌尔比安听到杰洛特的话，转过头去看向对方，“后面都是猎魔人的活儿，你也没有参与进来的必要。”

杰洛特似乎已经认定了深海猎人会离开这里，此刻已经是头也不回地跪坐在了蒂雅的小坟旁，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下一刻，他身旁的地面却发出物体碰撞的轻微声响，乌尔比安以同样的姿势跪坐下来，脑后束起的长发垂下，险险悬在草地上。

“我会和你一起去寻找希里雅。”乌尔比安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泥土，没有抬头看他。

“你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杰洛特反问他，你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确实没有。”乌尔比安并没有反驳他的意思，事实确实如此。我们的确是碰巧结识，也并未相处多久。

“所以，为什么?”不求回报的付出背后的代价总是令人咂舌。是什么让你愿意提供帮助?

“她让我想起故人。”她的发色，剑术，还有战斗技巧都是。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杰洛特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他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陷入了冥想之中。

乌尔比安回答完他的问题，看着猎魔人沉寂下去的面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来得及询问他关于先前海嗣气息的事。

那就等这件事结束吧。他思考了片刻，犹豫着重新打开了系统界面。

先前海嗣的印记倒是完全收敛起来，主面板重新恢复了机械的不近人情，没有多余扭曲且蠕动的阴影，冷色的光映着他的脸，倒是让乌尔比安心情好上许多。

他本人不会冥想，系统不同模块的红点依旧闪烁在屏幕的各个角落……所以现在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

乌尔比安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因为有些阴影，他将其他所有的红点清除后才点开“干员”的界面。

在点击“新提醒”之前，他率先看了一眼自己的数值，发现相较于之前，他的整体情况已经有了较大的提升。如果要再一次重新从沼泽深处走出来，他与怪物交战的时间几乎可以再缩短一半，也不会再那样狼狈不堪。

而这一切的提升都是因为所谓的“同步率”，它现在已经超过了60%的及格线，依旧在逐渐向上前进。

乌尔比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先前他还在为吐槽掉的同步率而谨言慎行，生怕自己哪一句说错，而现在程度高了，他反倒不太想说起那些，高效的交流会使相关的所有人受益。

——这就足够了。

抛开这些过去的念头，他点开“新提醒”，却在列表里发现了许多他意想不到的人物。

猎魔人的分支里，“利维亚的杰洛特”排在第一个，他也是所有排序里最考前的；希里雅排在第二位，而男爵则是排在他们的身后。

再往后看去，就是数不胜数的零碎人物，乌尔比安还看见了葛蕾特卡，小姑娘的面容在茫茫人像中一闪而过。

而接着一拉到底，“林中夫人”们邪恶而丑陋的面容就映入他的眼帘。乌尔比安移开眼睛，在多次冲击的元素损伤中默不作声地滑回了最前面。

现实中的杰洛特闭着眼睛冥想，系统界面里的杰洛特表情坚毅，乌尔比安点开他的卡面，倒是第一次发现了数据显示的不同。

先前“干员显示”只有他自己一人，而现在停留在这个世界许久，他所接触的到的人也不可避免的多起来。他们对他的印象不一，显示在系统上的效果也不一样。

杰洛特的数据显示不多，而各项数据前置名也变了不少。“健康状态”，“毒素残留”，“信仰程度”，“所有能力……乌尔比安有意想查看这些，可29%的信赖值把大部分的东西都挡的严严实实，他连对方的所学技能都看不到，只能遗憾地往后滑去。

希里雅的数据要多些，在他对她和葛蕾特卡伸出援手，又彼此交换了不同世界的信息后，她显然非常信任乌尔比安。虽然她血脉的能力依旧藏在遮挡之下，但各项数据都表明她目前状态良好。

她很好，而我们会找到她的。

乌尔比安这样想着，终于关闭了系统。他听到士兵们晨起时的嘈杂声响，还有讨论重新建造马厩的对话声。

看来男爵这样的行为确实不少见，他手下的大部分人对于事情的后续相当熟练，他们不到十分钟就谈论出了结果，接着就散开来去做自己的事。

乌尔比安能够感觉到士兵们时不时停留在他背后的目光，但确实没有人来干扰他们。看来是男爵下了命令，他似乎是决定彻底“洗心革面”了。

希望男爵能坚持下去。他这样想着。

事情都做完了，太阳却刚刚掠过他们的头顶，乌尔比安往身边瞥了一眼，杰洛特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原地。

他收回视线，尝试回忆起自己接触那块“德鲁伊”碎片后意识集中的感觉……

最终他也闭上了眼睛，周身的气息平稳下去，陷入同样的冥想之中。

……

再次醒来时已是夜晚，乌尔比安先杰洛特一步睁开眼睛，而威伦的雨还没有停。

在他的注视下，猎魔人念诵出呼唤的咒文:“我以鲜血的力量召唤你，以你的名字恳求你。”他伸开双臂，让它们由蒂雅的坟墓上升“听我呼唤复生吧，蒂雅！”

不再邪恶的家事妖精依旧维持着尸婴那副样貌，浑身却散发着代表净化的灵光，它从自己的坟墓飞出，听着杰洛特的请求:

“带我们找到与你血脉相承之人。”

带我们找到你的母亲与姐妹，找到男爵的妻子与女儿。

话音落下，家事妖精就飞了出去。杰洛特冲着乌尔比安点头示意，利落地站起身来。

“我们走。”他说。

乌尔比安的腿有些发麻，他伸出左手按住略显泥泞的地面，借力将自己撑起，拎上一旁的船锚，紧跟在杰洛特身后。

蒂雅飘行的速度很快，他们跟着跑出乌鸦窝。

经过短木桥，几只水鬼就向他们扑来。没有停下脚步，乌尔比安与杰洛特各自握住了武器。短短一瞬后，这些没有智慧的怪物就以不同的姿势死在了地上。

杰洛特比乌尔比安动作快些，手中的银剑轻而易举地就砍下了水鬼的头。他瞄了一眼水鬼尸体上乌尔比安的留下的伤痕，眉头微皱，却又很快松开，重新紧跟在蒂雅身后。

她指引他们来到一座小屋旁，杰洛特运用猎魔感官发现了掉入木箱夹缝中的首饰，看来他们并未走错方向。

继续前进，乌尔比安嗅到尸体腐烂的气息，他环顾四周，想起前些日子他刚刚在附近清剿了一个腐食魔巢穴，或许现在周围的生物已经不再收到它们的侵扰。

但等他们靠近之后，腐食魔的身影却显露在他眼中。

——它们在撕扯一匹死去许久的马，身躯看上去较被他所杀的那些更为坚韧。

腐烂的恶臭侵袭着感官，乌尔比安握紧了船锚，他的肌肉明显绷紧，神色难得显露了出些许紧张。

……

杀死腐食魔的过程并不难，杰洛特在它们不受控制地抽搐时就及时拉拽着乌尔比安躲开，爆炸的毒气扑了个空，奄奄地混着雨水沉入泥土。

他蹲下身去查看被撕扯过的马匹尸体，却察觉到身旁人明显的情绪波动。略略联想到对方先前的举动，就不难猜到他在为什么而焦躁。

“要彻底清剿它们，仅仅杀光全部是不够的。”杰洛特仔细分辨着痕迹，开口说道:“用火药，或者炸弹摧毁它们的巢穴，才能够防止它们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