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利昧刚抠开搭扣儿,“潮人”还懵着,待她催动时,也只升到高空摇了摇,向西边追了几里,实在不够抻了,又如皮筋般缩了回来。
“都说了别哭,还哭!算了,不管他了!” 施姑娘也恼了。
“为何一哭鬼轿就会卷土重来?你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李祯不解地问。
“师父早年给我看过的《捕异录》上面就有这东西。” 施姑娘不愧名门高徒,吃过见过。
她开讲了:“大权某地有哭嫁的传统,这个轿子也曾接到了哭泣的新娘,而那新娘却在新婚中途自杀,血溅花轿。这样一来竟让轿子成了精!它也有执念,就是没成功把新娘接回来,所以总在物色下一个“新娘”,骗来接走。接了一个又一个,已经贪婪到是个人都要的地步。
如果“新娘”快乐还倒好,只要一哭,它就会妖力大盛,难对付地很。
“所以说,刚才我的符并没有完全把它抹杀?” 王幼安问。
施利昧点点头:“师父还说,在图谱上有名有号的鬼怪是打不死的,得用更高明的法子'收'或者'度化'。他一直都在做这种这件事,可现在……” 到哪儿去找他老人家?
“你会不会?” 王幼安问。
——然而我们的玄天真女娘娘还是个“雏形”,潮人巨神现在也只是个孩子,他问了也觉得白问。
施利昧却给出了对策:“天础禅院的諏光做这个很拿手。”
“諏光禅师?忘了还有这尊大佛。”可此地已距烜城太远,怎样才能立刻请到他?”
“哥哥。” 白赫兰在叫他。
紧接着,白赫兰白玉般的手掌心托着个小陶灯送到王幼安面前。
王幼安想起来了,这是諏光禅师对他们的答谢礼,去万化寺找人办事的信物。
现在秀才兄小命要丢,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这东西怎么用?
白赫兰松开手,这小东西缓缓上升,漂浮在空中。“波!波!”两声,它头上竟然弹出两只羽状触角,像螺旋桨般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如一架小型飞行器。
!!真奇妙。
“这是灵力凝成的。” 施利昧状似懂行地说。
分明高科技吧。王幼安心道。
升到树尖上时,陶灯化作一道白光“欻!” 地向烜城方向射去,至此消失在夜空中。
……
另一边,正在打坐的諏光禅师睁开了眼。
晚风鼓动下纱幔张翕,廊下风铃震动不止,烛上火光跳动,昭示着他又要出工了。
众人看着小陶灯飞走,议论了好一会儿,军士们哪见过这个,就差跪下念佛叩拜了。可以说,除了见过大世面的施利昧和二十一世纪来客王幼安,俱都啧啧称奇,连白赫兰也看得开心,赞了一句:“哇哦!”
只有李祯没忘了兄弟,说:“希望费兄能扛到我们去救他,别被吸干了。”
艾五一众人却只顾打岔:“諏光禅师多久能来?老是看他的话本,可算能见到活人了!”
“你有諏光的话本?”
“有哇!还是无边圣手出的哩!”
“那可是名家!”
……
諏光禅师的故事太丰富精彩,早有人绘声绘色卖弄自己听来的桥段。
聊了一顿饭时间热度还没降下来,而他本人也已来了。
就出现在陶灯消失处。
这次显然做足了准备,雪白的僧衣袍袖飘飞,还加了个斗笠,只露出半张神态平和的脸。左手图卷,右手法杖缓缓下坠。从树尖高度到落地共分了一百八十帧来展示身形的飘逸。
一落地便径直走了过来,笑着说:“诸位朋友,想不到这么快又能见面了!”
这边的人也很开心,施利昧蹦了一下,夸道:“大和尚真快!”
军士们目光烁烁围成一圈,一边议论,一边可劲瞅大权国第一传奇人物。
王、白、李俱都抱拳行礼,夸赞:“大师好神通!”
諏光随和又健谈,着实一番寒暄,与大伙都打过招呼后,才回到正题,议起“鬼轿劫状元”一事。
“这是魔物利用人的隐念贪心来作恶。——只是凡人哪有无欲无求的?书生渴望功名,它便说,状元公请上轿;若是一恨嫁女子,必说,状元夫人请上轿;是个乞丐的话也许说,财主老爷请上轿……”
“若是个和尚呢?”有人提问。
“它也许会说,新郎官儿请上轿吧!” 諏光禅师适时幽默了一下。
众人:“哈哈哈哈……”
秦福生黑黑的脸,白白的牙,一笑两个憨憨的酒窝:“用这句话没有骗不上去的男人吧!”
諏光大师:“这便是此邪物无敌之处!它的伎俩虽简单低级却太好用,屡试屡中,法力也变得无限强。
不过贫僧既应下此事,总不会无功而返。——也是巧了,收到你们传讯前,我正在阅读大贤哲人在这方面的著述呢!”
他扬了扬手中的卷宗,扬声道:“既已知鬼轿遁走的大概方位,按图上提示去找,救回个把人来,还是有戏的。”
众人崇拜极了,一齐捧场:“好啊!!”
此等热闹,又是諏光大禅师带队,都想跟上一看究竟。但是官兵们还要回营里复命,不能耽误行程,激烈讨论后,分出了一拨人相助禅师——总不能百姓有难,咱们官兵袖手旁观吧?
尽管禅师表示不必劳师动众,王幼安也觉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做就行,人多也不一定是优势。但艾五他们非常积极,一定要帮忙,哪怕留在营地等候消息也成……
那就这么办。
一同留下的自然还有白赫兰和李祯。
“王兄是嫌咱们没用咯~”目送新成立的“人类安全非常行动组”离开后,李祯学施利昧给白赫兰上眼药。
“是怕我有闪失吧!还留下你来做保镖。”
受了冷落的人都会找理由给自己圆。
王、施二人随着諏光禅师骑着军马行了二十余里,在一个山坳停了下来。
一个寻常山坳,散落着几户人家,除了不闻鸡犬之声并无不妥之处。
在王幼安看来,却是雾障如锁,重重迷烟。想必在另两个高人眼里情况也差不多。
施利昧执剑在手说:“这是那东西的障眼法,我先去破阵,一会儿谁逃出来就抓谁!”
她刚走了几步,吱呀一声,不远处的一处柴扉打开,走出来一个圆脸的中年农妇,穿着一件靛蓝的褂子,抄着个木盆要倒水。
她应该刚洗过头,头发很湿,呈饼状贴在脸周围。看见三个陌生人也不吃惊,把水泼入菜圃,拎着盆过来搭话。
“阿巴,阿巴...”
这么好客,却是个不会说话的。
王幼安逢场作戏:“我等要去吃状元公家的喜宴,你可知往哪边走?”
农妇:“?”
“奥!阿巴,乌巴!哇哇……”
顺着她指的方向,是一处彩砖黑瓦的四合院,坐落在靠上一点的山腰窝里,墙外围了一圈花木青竹,在这小地方算得上高门大户。
“多谢大姐!” 諏光单手竖起施了礼,当即率先大步走去。
王幼安不由侧目,这人和别的和尚真不一样啊!光知道他有江湖气,不知道他还这么接地气。姐姐妹妹张口就来,糖衣炮弹无差别攻击,能成为大权国第一网红也不是纯靠脸。
村妇也被他弄迷糊了,愣了片刻才有点慌张地往屋里钻,开门时扇起的风把她黑饼一样的发吹得整体往西掀了一下,露出一个空窟窿,里面还竖着高粱杆儿……
王幼安无语地扭回头,跟上前面两人。
禅师持杖,施道姑提着剑,带来的滔天杀气灌满了小山坳,对方若是一个乖觉的精怪,早提裤子跑了。
果不其然,他们发现自己一直向前走,却并没缩短与那宅子的距离。
施利昧不屑地嗤了一声:“那东西在往后退,早干嘛去了?欺负人费秀才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
諏光:“对,并非鬼轿住在这里,而是这宅子本就是它的化身!我们现在给它撬开盖儿,里面除了你们的秀才,可能还有别的惊喜哦!”
话音未落,他已动手了!降魔禅杖如一道闪电,带着疾风雷芒从正门射入,破开大门后,余势再击通第二道墙壁,再三,再四,把三进院的大宅穿了个通透!砖石崩溅,轰隆哐啷!破坏声不绝于耳。
那禅杖得手后,颇有灵性地自后面兜了个圈,绕着飞转而回,叮地一声又被大和尚抓在手中。
施利昧把剑夹在腋下,大力地鼓掌,王幼安无奈地瞥了一眼缺心眼的祖师爷,快跑几步,跳进空洞,去院里寻人,就怕下一秒这鬼轿又带着可怜的费秀才飞到天上,就不好弄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却没有呛人的灰尘。——它本就是布扎的东西,破了也不会碎,没准一转身又缝好,重新营业了。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人。
“费玉!”王幼安一边搜一边偶尔喊一句,声音冷淡却很有穿透力。
房子中传来动静,他循着动静往前,在中堂发现了被红菱高高吊起的费秀才!
显然他不是自己上的吊,方才“咚”的一声闷响,却是他故意踢翻东西给王幼安报信。可报完信,处境更惨了,他脆弱的脖子肯定承受不住不停扭摆的身体的重量!
青锋剑飞来,斩断了红绫,“咕咚” 秀才掉了下来。
王幼安赶紧去扶,走近才看清这哪是秀才?一具枯骨而已。黑褐色的骨架上还挂着败絮一样的残肉,这人死了也有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