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晖短暂性地失去了听觉,迷糊之间,他看到吴采莲满脸担忧地朝自己跑过来,又看到安蝉蝉在一旁着急地说些什么。他的右半张脸火辣辣的,蔓延到耳朵根处,烧得耳朵也是通红一片。
安蝉蝉哑然。
如果说几个小时前的那一脚是意外,这一巴掌就绝对不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吴采莲又是恨又是痛地对夏志平叫道。
“你们娘俩都是来讨债的!”夏志平气得要死,“之前我都不想打他,今天倒好!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的老子!”
夏志平气得上头,作势要抄起放在一旁的扫把来打人。
他疯了。
安蝉蝉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简直丧失了理智。
人在丧失理智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她必须要阻止这一切。
她大叫一声:“不要再打了!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报警了!”
夏志平:“去啊,你去报警啊,试试看呗。”
安蝉蝉立马转身跑进屋,她快速地摁下110。
但就在这个时候,那种熟悉的眩晕感疯狂袭来,手上一脱力,握住的听筒“砰”地摔落。
——她再次晕倒。
等她站稳,她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院子里。
夏志平说他们娘俩就是来讨债的,并且准备拿起扫把,扬言要打夏晖。
安蝉蝉不明白刚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怎么时间又一次倒退?
夏志平用力地握着扫把,胳膊处青筋隆起。吴采莲将夏晖紧紧地护在怀里。
安蝉蝉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
这是夏晖不愿对外人讲起的童年过往,多年以后他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去面对。
安蝉蝉看着怒发冲冠的夏志平和心力交瘁的吴采莲,转身走进屋子里。
为什么会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这难道不是一种屈打成招吗?18岁以前拳脚相加,18岁以后反哺养老。安蝉蝉认为,她的心应该会比夏晖的更冰冷,更加的狠诀。
出生前无法自主地选择父母,出生以后还要被困在牢笼里无法挣脱,这是什么道理?
人如果能自主选择父母就好了。
她摁下了报警电话。
她心里有点忐忑。毕竟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报警。
不出几秒,电话接通。
太好了!
“喂您好,我是安蝉蝉,我们这边有人在打人………”她抓住时间,语速飞快。
夏晖只说过他和他爸的关系不好,那后来呢?他跟他爸又怎样了?是依然在持续地来往,还是………?
可是没等到她听见对方的应答,她就再一次晕倒了。
晕倒前的0.1秒,她真的很忍不住骂道:“我真是服了……”
几分钟后,安蝉蝉的眼睛重获光明。她有些腿软,但她已经晕习惯了,反而是被耳边的哭声吵得有些发虚。
这一次时间来到了更早之前。
这时,夏晖放声大哭,即将要弄得夏志平暴跳如雷扇他一巴掌。
这题到底该怎么解?
就在夏志平举起他的手做出大人的运动趋势时,安蝉蝉一个箭步向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不要!”
但就这么一句喝止,居然点炸了夏志平。
夏志平一掌压在她的肩膀上推开安蝉蝉,她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骨头处那里隐隐作痛。
看到安蝉蝉摔倒,夏晖哭得更大声了。
“唔哇哇哇……”
完了。
夏志平又要打人了。
“啪。”
时间再次倒退。
身上的疼痛消失。
安蝉蝉缓了缓神。她想,夏晖当初不跟她提及过往,跟他爸也老死不相往来肯定是长大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情。那她的介入,可能对事情的走向根本起不到任何的影响。
行,这一次她决定:
什么都不管了!
哼哼,夏晖。既然我们有缘无份,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那就算了。
毕竟,你只是我的前男友啊,又不是现男友。那我又何必管这管那?
安蝉蝉瞄了一眼杵在一旁,脸上的巴掌印逐渐清晰的夏晖。
夏志平说道:“去啊,你去报警啊,试试看呗!”
她颇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算了,不报了。”
“刚才你不是还很牛吗?”夏志平依依不饶。
“嗯,但那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觉得,这是你们的家务事,跟我这个外人没什么关系。”安蝉蝉转过身,就近拿起了小板凳,坐下,“你们继续,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夏志平:“……”
夏晖:“……”
眼前开始发黑。
行,我又要晕了。安蝉蝉绝望地想道。
安蝉蝉第若干次站在夏志平的眼前。
报警没有用,不干涉也没有用。
到底想要让我怎么做?一直困在这里面吗?
“真是有爹生没娘养!”夏志平愤然骂道。
哦……这一次时间更提前了。
那接下来就应该是夏志平要把她丢出去,夏晖出来用哭声阻挠了吧?
“哎……被你说中了,确实如此。”安蝉蝉坦诚地答道。
“你!”夏志平被她的回答气到语塞,“那行啊,之前说的给钱都是唬我的是吧?”
夏志平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架势又是打算把她给丢出去。
行吧行吧,被丢出去也认命了。
来这个鬼地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之前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但现在如果夏晖家没办法继续待下去了,她也得立马想出还能去哪里。
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能去哪儿呢……?
正当她思索的时候,她感觉脖子那一块儿有点紧,有点勒……
低头一看。
唔……夏志平已经拎起她的衣领,准备往外丢了。
那么,就让她最后看一眼夏晖吧。
在这个陌生又奇幻的世界里,夏晖是她唯一认识的人。虽然他们现在还很小,虽然他还不知道他们长大以后的故事,虽然她知道他们以后的故事也很短暂。
就在这个时候,夏晖再次放开嗓子号啕大哭:“哇哇哇哇………”
很好,安蝉蝉再次晕了过去。
这是第几次?
她醒了过来。
难道只要夏晖不哭,时间就不会回退???
安蝉蝉看着举起手打算揍夏晖的夏志平,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阻止夏志平,而是看了一眼夏晖,就在夏志平的巴掌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她忽地拉起夏晖的手,往院子外面冲。
路灯昏暗,夜幕上挂满了星。
农村人休息的时间很早,路上早已没了行人,只剩他们两个人跟两头小牛似的横冲直撞。
是不是一直跑,时间就能不倒退?
安蝉蝉就这样拉着夏晖一口气跑了十几分钟,一直从家跑到了村子口。
“你、你还好吗?”她的步伐慢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问夏晖。
夏晖的脸通红一片,胸口大幅地起伏着。
安蝉蝉想到大夏晖可是个死宅,不爱动弹,唯二的运动就是偶尔去爬一个家附近的小山和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运动的周期得按月来算。所以在她看来,夏晖的体质应该不算好。跑了那么久,他快被累趴了。
但是夏晖捂着胸口,回道:“不,不累啊……”
“真的假的?”安蝉蝉反问。但她知道他现在哪儿哪儿都疼。
“真的,真的啊……”每一个“啊”字都虚得快飘上天,但夏晖还倔强地说自己不累。
安蝉蝉弯下腰歇息,说:“夏晖啊,我们现在该去哪啊?”
夏晖眼珠子转了转,动动脑筋:“蝉蝉妹妹,你饿吗?”
安蝉蝉一看,哦,原来又来到了小卖部。
“你有钱吗?”安蝉蝉问。
“有。”夏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钱,“之前妈妈给的。我带你买点东西去吃,好不好?”
安蝉蝉点点头。
正是要关门的时候,见到两个小孩走过来,老板娘问:“你俩来了啊?这么晚了,还要买什么吗?”
夏晖侧过身,让她走进去,并且说:“你挑吧。”
她确实饿了,估计是跟夏志平吵架吵的。
“阿姨,给我一桶牛肉面吧。”她说道。
“好嘞。”老板娘递给她,“小安,明天你们还来补课吗?”
“姐姐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我们就来。”
“好。”
安蝉蝉将泡面递给夏晖,示意他拿好,她行云流水地倒好所有的调料包,又拿起老板娘的保温瓶,往里倒热水。
“你小心点啊,很烫的。”夏晖提醒道。
“哎呀,你放心吧。我办事,你放心。”
“好喔……”
五分钟后。
安蝉蝉盯着这一桶泡面和手里的零钱。
她愣了愣,又看了看夏晖。
夏晖仿佛有读心术,把放在两人中间的泡面往她那边推了推,“你吃,我不吃。”
她问:“你不饿吗?”
夏晖摇头。
“不,你饿。”印象里他也没吃什么东西,就刚才吃了几块饼干。
安蝉蝉起身,找老板娘要了一双筷子,递给夏晖:“我们一起吃啊,干嘛弄得只能一个人吃。”
她将盖子撕下,递给夏晖,“你就用这个接着面吧。”
夏晖:“嗯。”
两人坐在店门外的长椅上,一叉子一筷子吃着。
过了好久,夏晖才闷闷地说:“蝉蝉妹妹。”
“嗯?”
“对不起。”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
夏晖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说:“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家这样。但是你每次看到,我家都是这样。”
“哎呀哎呀,别这么说啦。”安蝉蝉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家的破事更多呢!”
夏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如果……”
“嗯?”安蝉蝉挑起最后一口泡面,“你还要不要?”
夏晖:“你吃吧,你多吃点儿。”
她吃掉最后一口泡面,接着刚才的话题:“你说什么如果?”
“如果你回家了,我们还能一起玩吗?”夏晖眨巴眨巴双眼,再一次流露出天真单纯的眼神。
她心里再一次感慨,真像狗啊——被揍了之后还能报人以这种眼神。
“也许……可以吧。”安蝉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