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赵香草的热情,季染最后还是将葛根叶包着的野草莓也收下。
当然,赵香草也被季染送了几个笋和一大把野菜,她原本还想退还回去,哪知季染却快步走了。
望着季染疾步的背影,陈老桥睁着矍铄的眼感慨:“染娘多好的孩子啊,村里的这些长舌妇可真是,唉!”
“可不是么,多好的孩子,不仅能干,还长得漂亮。只要勤快,啥日子过不好?总比娶一个好吃懒做的笨媳妇要好吧?”
不过,他们心里也知道季染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是季家只有一对孤儿寡母,季染总不能不管她的母亲,到时候可不就让人为难么?
末了,赵香草小声嘀咕:“我看啊,染娘也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说不定日后还真能过上好日子哩。”
走远的季染没有听到陈老桥夫妻二人的对话,她刚要走到家门口时,就撞上了端着木盆回家的秦怀英,见着木盆内拧成一团团的洁净衣裳,衣裳的上头还飘散着皂角味。
“秦婶子,真巧啊!洗衣裳?”
正出神想事情的秦怀英闻言,立马就挂上一抹笑:“哎,今天日头好,正好有些衣裳堆着,便拿着出来洗,早些晒上,这衣裳也能早些干。”
“嗯,今日的日头确实暖和,等会儿啊,我一定要晒晒太阳,晒了太阳再睡午觉,那感觉才好哩。”
说完话,季染又拿了些笋给秦怀英道:“我今日去山上挖的笋不少,给您拿回去做个菜。”
秦怀英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了:“多谢,若不是进之身子不舒服,我都想去摘些笋回来做酸笋了,我做的酸笋可是一绝!”
听到秦怀英的话,季染先是客套性地询问梁进之几句,得知梁进之身子好了许多,今日早晨终于醒了过来,才放下心。
昨日她瞧着梁进之的情况十分糟糕,好歹是一个大活人呢,若是真的有什么,她也不忍心。
想起秦怀英每年给家里送的酸笋,又笑道:“嗯,那酸笋的味道确实不错,我去年也学着腌制了些,可那味道总是有些不对。”
她语气带着几分遗憾。
“染娘,你若是不嫌弃,下次腌制笋的时候叫上我,我手把手教你!”
按理说,她不应该教季染。这腌笋的法子可是她跟着婆婆学过一些,再加上她自己琢磨的一些东西,便形成了她做笋的秘法,轻易不会向外人吐露。
但昨儿季家母女可是帮了她大忙,若不是她们,她儿子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好歹,这可是救命之恩,且今日她还听到一些季染和她儿子的风言风语。
季染原本就因为之前退亲的事情吃了些名声上的亏,如今再遇上这事,以后的婚事还指不定咋样呢。
她如今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东西感谢和弥补对方的,如今听说季染想学做酸笋,可不就应承下来么?
听得这话,季染面色有些尴尬,她犹豫:“不好吧?这也是一门秘方......”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秦怀英给打断:“这有什么?不过就是个腌制笋儿的巧宗罢了,没啥的。”
“行,那我这段时间多去采些笋回来,等攒的多了,我就把您叫过来帮忙。”她确实心动了,也不舍得推拒这件事。
大抵是听到门外的动静,胡兰香笑眯眯地走到门边,果然瞧见季染正和隔壁的秦怀英说话。
她脸上立马挂了三分笑,先是跟秦怀英打了声招呼,一遍寒暄,一边上前接过季染身后的篓子。
见日头也不早了,几人也各自都进了屋子。
“呀,你今日带回来的笋可真多,等下回叫我一起,咱们一块儿去挖笋。”
“嗯!”
季染笑呵呵地进屋,先是换上一双木屐,从井里打水将脸和手脚洗了一遍,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
这时,胡兰香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将饭菜都摆放到桂花树下的桌子上,等到季染洗漱好之后,饭菜也都摆放好。
她探着身子坐到木桌旁边,看着桌上的摆着的韭菜鸡蛋汤,辣椒清炒小白菜,春笋烧肉,她就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娘这菜闻着可真香呐。”
将筷子拿起就开始夹菜,随后一股脑儿地将饭菜塞到嘴里,险些没将她给噎住。
胡兰香一脸慈爱地看向季染,嗔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都有呢。”
季染不说话,待到将口中的饭菜咽下,腹部开始有了食物,她才觉得舒服许多。
“娘,今日挖笋耗费的力气多,再加上我走了老远的山路,我老早就饿了。若是下次上山,我必定得带些吃食才行。”
“行,下次咱们做些干粮带着。”
大概是是看闺女这顿饭吃的格外香甜,她也觉得胃口好了不少,平时做的饭菜多少还会剩些,如今竟吃的一丝不剩,碗碟也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季染打了个饱嗝,觉得浑身都舒畅极了。
趁着还有功夫,母女二人拿出菜篮和竹筐,将今日采回来的野菜分类。
野葱、野茼蒿、野芹菜之类的菜只要放过一日,新鲜度就会大打折扣,得区分出来晚上做了才行,至于今日挖回来的笋,可以存在竹筐里放上一段时间。
收拾着野菜,小院内一阵清风飘过,槐花的香味一阵阵地到处游荡,拂动着两人头上的发丝,头发翻飞间,季染瞧见母亲头上的发带似乎有些褪色,边角处似乎烂了,她心里有些难过,想着下次卖了菜,必定要买个新的发带给母亲才好。
其实,她们母女如今虽然过得清贫,可日子却是神仙日子,季染其实很满足。
想起刚才回来时隔壁秦婶子说要教她做酸笋的事情,她看着收拾出来的笋,心头立马就变得火热起来。
这个时节的笋子多,拿去卖的人也多,根本就卖不上多少价,若是能制成酸笋,等到过了采笋的这段时节再拿去卖,说不定还能卖上个好价钱。
她将这个想法同胡兰香说了,胡兰香听了之后,用手掐掉手上的芹菜叶,只留下光秃秃的绿色杆子,头也不抬地应道:“做酸笋去卖?”
“是啊,腌制过的笋酸酸的,既能保存一段时间,在吃不上笋的季节也能拿出来解解馋。”
大抵是刚才太过于专注手上的事情,胡兰香这时候才完全反应到闺女在说什么。
“你是说你隔壁秦婶子愿意教你腌制酸笋?你还打算多做些酸笋去卖?”
“对啊,阿娘,我想着与其求人不如求己。咱们两个妇道人家,也就种着家里的那两亩地维持生计,再加上大舅他们时常给咱们帮忙,咱们平时也不算多忙,还不如找些其他的事儿干。”
想到酸笋若是真的能多多地卖出去,她们到时候也能多一份进项。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阿娘,我想学做生意,咱们先做这门小生意,要是真能成,咱们以后就租下一个铺面开铺子,咱们再也不用依靠别人。”
“阿橘?你何时有这份想法的?”
阿橘是季染的小时候的乳名,胡兰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了。
许是刚才季染侃侃而谈的模样让胡兰香有些震惊,她愣愣地盯着季染看。
“阿娘,我之前朦朦胧胧就想过这些,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便坚定了这个想法。咱家若是真有钱,何至于受现在这些气?就比如昨日,唉......”
季染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自从昨日回家到现在,母女二人都若有若无地避开昨日的事情,生怕勾到对方的伤心事。
如今为了做生意,季染再次将昨日的事情提起,也是想要让母亲和自己清醒地面对残酷的现实。
此时的氛围十分浓重,只听到树叶互相拍打的沙沙声,以及不远处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阳光依旧热烈,树荫也愈发明显。
看着脚底下晃动的树荫,胡兰香眨了眨眼睛,将险些涌出的泪水给收回。
昨日她何尝不觉得辛酸?可女子赚钱真的那么容易吗?
若说是平时赚些小钱补贴家用,偶尔拿些野菜、针线之类的东西出去托人卖,她倒是觉得没有什么。
但若是真的像大哥家那般......她有些犹豫,当她瞧见闺女那殷切的眼神,她又有些不忍心。
似乎是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季染放下手中的菜,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阿娘,在这世上,无论男女,都是需要银钱立身的。您如今只有我,我若嫁了人,过日子全凭丈夫。人家嘴上如何说,却不一定那般做,他若是嫌弃您累赘,女儿没钱财,如何护得住您?”
如今母女二人能将日子过好,无非是偶尔有舅舅家的帮忙,等哪一日舅舅帮不上忙,表哥表嫂可会继续帮忙?
这事还真不好说,毕竟表哥若是有了自己的小家,能够分出来的精力也就少了。
良久,胡兰香讷讷地说了句:“可,一个女子,总得要男人帮忙撑着啊!”
“娘!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爹爹没了,兄长走了,没人再撑着咱们家,咱们不一样过了这么些年?天塌了吗?日子过不下去了吗?”
其实她不大愿意提起这些伤心的往事,每每提起,娘亲就会流泪,可现实就是这般。
约莫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于刺耳,她才继续道:“女儿也不是说不成亲,等咱们赚了钱,我就坐产招夫,咱们一样能将日子过好。”
此时,胡兰香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豆大的泪珠滑落在地。
季染见状,也跟着红了眼眶。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将这些年受过的委屈狠狠地发泄出来。
每次午夜梦回之时,胡兰香都会偷偷地哭泣,但她哭声很小,生怕女儿听到。
唯有这一次,她能够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哭声隐隐约约地传到了隔壁,刚刚爬起床的梁进之听到这声音,眉头皱了皱,有些忧心地看向隔壁。
他能够捡回来一条命,全然是因为季家母女,他心中自然感恩,忙冲门外叫了一声。
“娘!”
“哎,进之,怎么了?”
秦怀英先是在外面应了一声,才匆匆跑进屋子。
进了屋门,她才开口询问:“进之,可是要喝水?”
“娘,隔壁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听胡婶和染...娘在哭?”
秦怀英了然,往胡家的方向望了一眼,才道:“没事,没啥大事,就她们母女在院子里,许是聊到什么伤心事罢了。”
听到这话,梁进之便想到前些日子季家退亲的事。
“这事......确实......”
梁进之不否认,如今的季染,日子确实不好过,或许流言蜚语就能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若他是季染,说不定会羞愤得不能自已。
季染,其实很坚韧。
而季家这边,母女二人哭过一场之后,从前心里的那些隔阂似乎消弭了,干劲满满。
之后的两日,母女二人一同将去山上掰笋,等到第三日时,便拿着这几日采回来的笋和野菜去镇上。
舅舅胡勇和舅母柳青豆就在镇上卖猪肉,卖菜的集市就在猪肉摊附近,两人索性将笋和野菜摆放在猪肉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