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王宫的路上，小迟醒了，看见活得好好的蓝若烟，她抱着她大哭一场。
“悬崖边那下面长了一棵树，我侥幸掉在了上面……”蓝若烟有心编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小迟却听不进去，抽抽噎噎道：“姐姐活着，还活着就好。”
她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摸她的脑袋，拍拍她的背，静静安抚小迟。
可是小迟泪眼朦胧间就看见了轩辕情。她霎时满目憎恨，咬牙切齿，不顾蓝若烟的阻拦，直朝轩辕情放地上的长刀去，才拔出半截，就再度被轩辕情打晕。
待她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王宫，却是身在地牢，蓝若烟与轩辕情都不在她身边，她慌忙爬起敲打牢门，上面的小窗被打开，露出一双不耐烦的眼睛。
“吵什么吵！醒了就给我老实待着！别敲敲打打的！”
见他要拉关上小窗，小迟连忙拦住，将手卡在那儿，问道：“大哥，还有其他人跟我一起被关进来吗？”
“没有，今天就你一个。”
小迟的手被掰开，小窗合上了。她表情怔然，不知道先前的一切是不是做梦——难道说，烟烟姐死了，轩辕情把她带回来，她被王姬叶打入地牢……
靠着墙壁，她瘫坐在地上。对于王姬叶会怎么处置她，她没有细想，大不了就是死。
指尖一颗一颗划过腕上的红珠，小迟努力回忆那天晚上的情景，她扑在死而复生的蓝若烟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她素有的体香那样真切，姐姐脸上的疤没了，又变回她的美人姐姐……
思及此，神色黯淡，小迟苦笑。
好好的，那道陈年旧疤怎么会不见了呢？果真是梦罢了，是她被轩辕情打晕，在路上做的一个梦而已。
想到这儿，她蓦然失去了生的念头。
没了烟烟姐，她在这世上，又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一个人了。
突然，牢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人把她架起来。
“你们做什么？我能走！”她挣扎开，落在地上踉跄两步才站稳。
“王要见你。”士兵冷冷道，“快跟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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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孤的胜算不大，但肯定不是绝无可能。”姬叶的笑容有着惊人的自负和野心，目光放在下方跪着的蓝若烟身上，说道，“孤也没先前那样莽撞了，已懂得徐徐图之的道理，不会主动发兵，也不会主动挑衅远在王畿的，孤的侄儿。”
“王上英明，草民惶恐。”蓝若烟毕恭毕敬地磕头，语气不卑不亢。
姬叶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在旁的轩辕情，却见她垂眸，不肯对视。
“罢了，孤知道你心里还是有几分害怕，几分不信任，几分轻视。你一直提防孤，甚至怕孤之前的玩笑成真，脸上的疤好了也要装没好，要不是轩辕去找回你……”
“王上！”门口的人前来通报，“地牢的那个醒了。”
蓝若烟瞳孔颤动，关切地看向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她清楚，此时轮不到她说话。
姬叶很满意她的反应，勾唇一笑，命令道：“把她带过来。”
“是。”
见跪着的人脸色有些白，她慢悠悠开口，说：“孤想明白了，若烟。你胸无大志，孤给不了你想要的，但是孤能让你失去你拥有的一切。轩辕可能没告诉你，孤在小迟身上下了一种慢性毒药。”
蓝若烟猛抬头，眼里满是怀疑，她看了一眼轩辕情，被回以一个默认的颔首。她嘴角微微一抽，眼神转为隐忍的愤怒。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吧，是吗？阿情，孤记不清楚了，好像是那个时候吧，孤吩咐你亲自去安排的。”王上的语气不疾不徐。
轩辕情沉声道：“是的，主子，是两年前小迟及笄的时候。”
余光中蓝若烟沉了脸，直勾勾盯着轩辕情，姬叶暗笑，点点头说：“此毒无色无味，每天都只是一点点的量，目前她不会死。因为每个月呢，她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缓解药。但如果她离开王宫——或者你蓝若烟离开王宫，她就没了缓解药吃，一个月后，她将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世上真有如此毒药？”蓝若烟按住下沉的心，想再试探。
小迟已经到门口了，姬叶抬了抬下巴，道：“你可以试试，孤把她放在地牢里一个月，如何呢？”
蓝若烟的指头扣紧了衣袖，回首与小迟对视，那张苍白而完好的脸庞映入小迟的眼眸，令她心神一颤，脚不听使唤地往前走了几步。
“姐姐……”小迟声音微抖。
不是梦。
她还活着。
昨夜失而复得的喜悦都是真的。
她立即想要飞奔过去拥住她，却被身后的士兵押住，顷刻间动弹不得。
“诶，”姬叶一摆手，他们便放开了小迟，“不必拘束，小迟，快去把你姐姐扶起来。”
蓝若烟看小迟僵着脸犹豫地向前两步，她忍不住轻轻叫了声：
“小迟……”
眨眼间，小迟加快脚步到她面前，蹲下身两人对视，小迟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眼泪一下子涌上来。她细细地叫了声“姐姐”，随后扶着蓝若烟的胳膊起身。
起来时，蓝若烟控制不住地往前倾了下，幸好小迟手疾眼快扶了一把，她眉毛微皱，见小迟止不住的眼泪，悄声道：“我没事，只是腿麻了。”
姬叶在上位换了个坐姿，看着蓝若烟为小迟拭泪，声音幽幽道：“若烟，你跟小迟二人，彼此依靠，相互信任，但你们都是女子，若是没有半点依仗就往外跑，难免招人惦记。留在孤的身边，你既可以尽情展露你的才能，又可以把小迟照顾好，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两全其美之事啊，蓝若烟闭眼。
或却再不能从心了。
“臣愚钝，还是主子考虑周全。”蓝若烟俯身，想了想又行了跪拜大礼，小迟见状也跟着跪下磕头。
“臣必不会忘主子的庇护之恩。”
是夜，与姬叶及几位重臣商议一整天国事的蓝若烟回到了院子，疲惫压着眼皮，她扫了眼院门口新增的看守，眼底有些不耐。
她回了屋子，灯也不燃，直接到了床榻预备脱衣睡下，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姐姐。”
蓝若烟心下一松，道：“进来吧，小迟。”
门被小迟用脚轻轻抵开，她一手举着烛台，一手护着火苗，披散在肩膀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乱，蓝若烟连忙过去关上门，又拿过烛台放在桌上。
“不冷吗？”她牵过小迟的手，发现有些凉，叹了口气。
小迟立马抽回手。
蓝若烟手心一空，愣住了。
烛火烧着，两个影子在墙上一动不动。
蓝若烟扯动嘴角，问道：“怎么了？小迟？”
“……”
这双影子沉默许久，最终一影儿走近另一个，两个影子合成一片黑，烛火微晃，这片漆黑颤颤，宛如黑色沼泽。
被蓝若烟抱住，小迟放在身后的双手一松，转而搭在蓝若烟的腰上，她的睫毛上下扇动，语气内疚不安，道：“我总让姐姐挂心。”
指尖抓着蓝若烟腰间的衣料，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小迟终于忍不住说：“还总给你添麻烦。是我让你被迫留在这里了吧！王姬叶把我关在地牢里，她威胁你！”
蓝若烟没有出声否认，她松开小迟，用两手的手心捂着小迟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
“小迟不是我的麻烦。”她拉着小迟到床榻坐下，“王姬叶个性霸道，说一不二，她想要我留下，便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没有你，她也会派人追杀我，拿我的性命来要挟。我没有办法。”
两人侧对烛火，一半脸都覆盖着阴影，蓝若烟的手轻轻碰了碰小迟的脸，道：“是我连累了你才对，我害你受困在这里，还使你的性命……随时会受到威胁。”
王姬叶所说的慢性毒药，蓝若烟其实只信三分，若真的有，王姬叶早下在自己身上了，只是余下七分，她暂且不敢赌。
小迟的这条性命，她赌不起。
见她眼含伤感，小迟抓住她的手背，脸蛋在她手心里蹭了蹭，道：“我自愿与姐姐一起，生死相随。”
她并不知道毒药之事，以为蓝若烟是在说两人一起被轩辕情追杀的事。
吹熄烛火，两人面对面躺进同一个被窝，蓝若烟拍了拍小迟的背，像哄孩子入睡般，温柔亲切。
感受到面前的一呼一吸，小迟心里有些热，她舔湿干涩的嘴唇，问：“她执意要称王，以后，会打仗吗？”
“嗯。”蓝若烟用气声回她。
回想起蓝若烟以往对此的态度，小迟绞尽脑汁，说道：“姐姐不必为此歉疚，就算没有你协助王姬叶，还有其他人，这事情无可避免。姐姐是个好人，你为伏国百姓做了很多好事情，他们……”
“一旦开战，”蓝若烟有气无力地打断她，“无论是输是赢，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妄之灾，而我这臣子就是罪人之一。只是王姬叶她现在改变了主意，这场战争不会很快发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回归平静的沉默。
小迟没再出声。
蓝若烟太困了，竟说着说着睡着了。
小迟眼睛盯着她脸的方向，指尖试探地摸过去，碰到了她的鼻梁，从前那条疤痕的位置。
今天吃饭时她问起，蓝若烟说疤早好了，还莫名祛了褐痕，只是她怕美貌招来窥视，就一直做了伪装。
凭着直觉和记忆，她的指尖虚虚地划过蓝若烟的额头、鼻梁、颧骨，在触到她温热的气息时，微微一抖，碰到了她的睫毛。
小迟屏住呼吸，却发现她没有醒，也没有别的反应，悄悄松了口气。她握住蓝若烟放在两人中间的手，闭上眼睛。
她们朝夕相伴，她怎么会不知道那条陈年旧疤的真伪呢？
只是姐姐不愿意告诉她，或许有她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