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码头人潮汹涌,嘈杂的声音如岸下的海水滔滔不绝。拥挤的人群笑容满面,各色皮肤嬉嬉闹闹,深深浅浅的眼瞳皆是期盼和激动。他们的眼睛亮得仿佛是掉落人间的星星,熙熙攘攘挤在一起,汇成流动的银河。
直到下午三点半,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下,海面上出现了一个桅杆,眨眼功夫又出现一面被风吹起的旗帜。鲜红色的旗面,中间是一个女人的黑色剪影,她戴着银色假面,右边鬓角的位置画了一缕白色的发丝。
“玛洁卡号来了!”
人们霎时欢呼起来。
“玛洁卡!”
“玛洁卡!”
……
顾迟迟和曲然拖着行李,不动不闹地站在一个人较少的角落,在众人欢腾的场景里有些格格不入。
曲然还发着低烧,被吵得头疼,皱着眉说了一句什么,但欢呼瞬间吞没了她的声音,她随即侧过身,在顾迟迟的耳边说话:“他们叫什么玛洁卡?”
“就是Magica。”顾迟迟捂住耳朵,跟曲然大声道,“就是这艘船的名字,也是织魅的英文名。”
巨大的游轮,舞动的手臂,欢呼喝彩的人群,激动的人心……
“……我这是在《泰坦尼克号》的拍摄现场吗?”曲然也捂住耳朵。
“也可能是《海上钢琴师》。”顾迟迟听见了她的吐槽。
玛洁卡号很快驶过来,停靠在码头,船员打开舱门,舷梯被放下。刚刚在最前排闹哄哄的人齐齐后退,只剩下一部分人拖着行李向前走,很快排成几列,井然有序地上船。
码头有很多人,但其实真正上船的并不多。
“这些人不上船为什么要来?”
顾曲二人排队在最后。
曲然轻轻咳嗽了两下,从包里拿出口罩戴上,随意道:“可能是为了见见场面。”反正她是长见识了。
下一刻,有人给了她们答案。
“啊啊——玛洁卡!”
“玛洁卡!玛洁卡!玛洁卡!玛洁卡……”
人们的欢呼声几乎盖过游轮的鸣笛,顾曲听见身边的外国人用别扭的语调叫道:
“织魅!”
两人抬头,只见桅杆挂着旗帜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身上的特征与旗帜中的剪影对应——同样的银色假面,同样的右鬓白发——正是大名鼎鼎的魔术师织魅。
她将飘至眼前的白发勾到而后,极其惬意轻松地向下方的潮涌挥手致意。
尖叫的人群情绪更加高涨。在满是“I love you”“Je t'aime”等等示爱的外文句子飞来飞去的时刻,曲然没忍住崩了一个单词:
“Crazy.”
桅杆上的女人动作极其危险,只是一手拉住粗绳,一脚踩在桅杆上支撑着,身上没有任何安全设施保险。高处的风正吹得猛烈,长长的黑发随风摇曳,她肩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绒毛披肩,穿着一件鲜红色长裙,裙摆吹拂,就像那面旗帜一样,飘飘荡荡。
她仍然是惬意的微笑,下一秒拽着那粗绳,顺滑而下,裙摆旋转如玫瑰花瓣绽放,人群惊呼不安但又难掩激动。
织魅稳稳落地,走到船栏处向再次沸腾的人们招手,大声用英文说道:“欢迎光临玛洁卡号!”
随即她解下绒毛披肩,一脚踩在船栏最下面那一横上——众人才发现她穿着一双白色高跟鞋——她将绒毛披肩向空中一甩,里面竟飞出成千上万的玫瑰花瓣,玫瑰雨被风扩散,哪怕是码头人群的最边缘也能接住一片花瓣。
在浪漫的花雨中,有人拥抱接吻,有人感动流泪。顾迟迟却看着织魅裸露的洁白双肩,再低头看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羽绒服,觉得大家可能不是一个季节的,跟曲然咬耳朵吐槽:“这也太夸张了,她不冷吗?”
曲然被这宛如史诗电影里的场景震住,没有回应她。
“玫瑰是送给大家的小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织魅将披肩随便搭在右肩膀上,从胸口扯出一块白色方巾,盖在摊开的手掌上,另一只手抖动方巾,一两秒功夫方巾向上拱起,有了形状,然后她快速扯下,一杯盛着红酒的高脚杯赫然出现,她高举酒杯,“祝大家今天过得愉快!Cheers~”
她轻抿一口红酒,然后将酒杯向下倾斜,红色的酒水倾倒流出,但只在刹那,一眨眼,空中的红酒变成了玫瑰花瓣。
“啊啊啊!”
“Magica!”
“织魅!”
人群沸腾不止。
哪怕织魅离开甲板,哪怕游轮启航驶远。
岸边的讨论仍然激烈。
.
“我是从意大利过来的,就是为了见玛洁卡一面,虽然隔得很远……哦,魅,你会看到这个视频吗?”手机里是一个旅游博主正在西岸码头,直播采访路人们,现在接过麦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意大利帅大叔。
“你出道都二十多年了,还是这么风头无两。”她捧着手机划过那个直播——那个意大利男人开始对大魔术师隔空示爱了,喋喋不休。但没想到一连划过好几个直播,居然都是在西岸码头还有玛洁卡号上。
“家人们!花了大价钱,今天终于登上了大西洋豪华游轮!”一个华人正怼脸直播,脸激动得通红,然后他将镜头对准到其他地方,晃来晃去,“我现在在玛洁卡号上!!家人们谁懂啊,攒了一年半工资就是为了在今天和织魅坐同一条船啊!然后我还可以近距离观看她的魔术。大家要知道,她在船上的魔术表演从来不允许摄影录像……”
她干脆退出了这个软件。
织魅耸肩,笑道:“蓝,难道你还没习惯吗?”
“习惯了是习惯了。”蓝若烟叹了口气。
两个人现在正在玛洁卡号D层长廊上,这里不对任何游客开放,除了海声,一切都很安静。但偶尔,风会吹来头顶的喧闹。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还这么张扬。”
蓝若烟穿着长款黑色羽绒服,深棕色的格子围巾绕脖子两圈,两边压进了衣领里,头上戴了一顶稍大的黑色粗针织帽。
海风有点大,吹歪了帽子,她将手机揣进兜里,单手将帽子取下,一头金发散落,任由海风吹乱。帽子拿在手里不动,她有些发呆,靠着栏杆看海。
“我从来不会选择成为表演者,或者,任何公众人物的身份。”蓝若烟说完,重新戴上帽子,并把金发全部塞进了帽子里,“尤其是在这个科技时代,留下任何影像资料都有暴露我们秘密的风险。”
“大不了跟你一样,去山上找个山洞,住个几百年嘛。”
蓝若烟听了忍俊不禁,道:“山中岁月寂寞,你不如回仙界呢。”
“仙界才更无聊呢。”织魅摇头,“不过你想的也对,我最近也在考虑隐退的事情。”
出道二十多年,尽管一直以面具示人,但是以当代显微镜人群的能力,人们迟早会发现这位大魔术师没有变老的事情。
“不说这个了,你让我给你做的东西,我给你做好了。”织魅另转话题,“就差最后一步了。”
“谢谢你织魅,帮我大忙了。”蓝若烟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虽然有认识数百年的情谊,但是,你的要求,真的就只是让我做你几天的演出助理吗?”
笑容无暇,心里却仿佛有什么。
织魅懂她的意思,挑眉道:“我的小助理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一直跟我上台表演,直到我隐退呗。”
看她的态度坦然友好,蓝若烟放下心,接着开玩笑道:“也不是不行,但后面好歹给我开点工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