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的事尘埃落定后,他又计划着找个兼职,尽可能让自己忙碌起来。
这段时间,两个人就那样不咸不淡地以姐弟名义相处着,假装无事发生,假装毫不在意。
甚至多了些客套。
忙起来,至少让他不至于每时每刻都陷在那样的痛苦里——迫切地想要靠近,却又没办法靠近。
找兼职的那两天里,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罗益。
由于房子过户事宜,两人留有联系方式。
他接起,听罗益在电话里说:“打扰了,我妈非让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问。
“我弟马上高三,这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想着冲刺一下,我妈那个人最擅长鸡蛋里挑骨头,找了几个补习老师都不满意,这回她非得托我找你,帮下忙呗,酬劳好说。”
“行。”他答应得干脆。
做什么都好,只要不用每天面对那个想念到极致却无法靠近的人。
补习的地点在城北别墅区,每天仅需上两个小时的课。
当他每天从那独栋别墅进进出出,要说没点自轻的意识,也不可能。
但更多时刻,他会想到她。他明白,爱情理所应当要在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
他无法给她这样的生活,又配谈什么爱情。
每次补习完,罗母都会跟他聊几句,言语总是赞许,也留他吃饭,但他皆都婉拒。
直到那天,听罗母无意说起,家里有几处用不着的铺面要卖掉,正正有家是小区外罗记小饭馆那间铺子。
他暗自留意了。
过了几天,他又跟罗益稍加打听,罗益听出来他的意思,给了他25万的报价,又说:“反正家里也不差这点,15万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下午,他到刘记吃饭,有意问了老板娘,面积多少平,每月租金多少一些问题,一天后,将铺子买了下来。
又来吃饭。
老板娘得知他是新的房东,言语间有请求降房租的意思。
他答应,只给了老板娘一个账户,让老板娘每个月将房租都打到这里。
他早知道她的这个账户鲜少用过,没有绑卡,也没有开通短信,他之前的设计酬劳正是打在了这账户里,在她并不知道的情况下。
他了解她,他知道她一定会拒绝他的做法,尽管他觉得这些付出不过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假期最后一天,曹景修约他吃饭小聚,除了贺映雪,还有两男三女。
吃过饭,喝了点酒,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规则仍旧是转瓶子,瓶口指到的人,真心话,大冒险,任选其一。
曹景修是个活络气氛的,瓶口转到他,他选择大冒险,拥着旁边的贺映雪一顿强吻。
众人起哄声中,张井淳坐在一边默默喝了点酒,有些头晕。
直到瓶口转到他,曹景修让他赶紧选一个。
“我弃权。”他说。
曹景修不依不饶:“你这就没意思了,既然玩游戏,就得尊重游戏规则不是。我看你压根儿不在状态,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个姐姐呢!这里这两个美女都是单身,哪个不好了?你何必那么死心眼儿……”
贺映雪往曹景修脑袋上打了一记:“就你话多,人家说弃权你没听到啊!”
瓶继续转,到一长卷发女生,女生选了大冒险,随后走到张井淳身边,似乎是冲着他那张过分突出的脸,说:“我的大冒险就是亲你一下,这不难吧。”
张井淳淡淡说了句:“抱歉。”
女生败兴而归。
曹景修顿觉无语:“张井淳,你怎么这都玩不起,你这思想怎么跟古人似的迂腐不化呢……不对,古人还三妻四妾呢,你这做和尚呢,不浪费一张好脸吗……”
贺映雪对着曹景修的脑袋又是一记:“你现在想三妻四妾了是吧!”
转来转去,瓶子又转到张井淳,他正想说弃权,曹景修嚷了句:“张井淳,没意思了啊。”
“真心话。”他说。
曹景修找到机会,问了句:“你就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你那个姓程的什么姐姐?”
“是。”他淡淡启唇,言语笃定。
正要再次发问,贺映雪阻止他,自己问了起来:“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在一起多久了?”
“七天。”他说,毫不避讳。
众人惊讶。
七天,真会玩。
“所以,已经分手了?”贺映雪继续问了一嘴。
分手?
他沉默,只觉一阵钻心刺骨之痛。
神情黯然,连喝了几杯,愈发头晕,他闭眼仰靠在椅子上。
女生总是更趋于感性的,见状,贺映雪若有所思一阵,拿出手机,问韩鑫要了某个人的联系方式,而后电话打了过去。
“请问是哪位,什么事?”电话那头一道轻柔女声。
贺映雪开门见山:“张井淳喝醉了。”
对方沉默。
曹景修在一边插话:“我说这位姐姐,你真会玩儿,什么七天,你把张井淳快玩儿死了你知道不,我看他是被你玩儿得肠穿肚烂了都……”
贺映雪嗤他一句:“你闭嘴吧。”
“地址呢?”那边问。
“喜乐街65号。”
程溪赶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曹贺二人。
还有晕靠在椅子上的张井淳。
“你把他带回去吧,我们先走了。”贺映雪看了看她,拉着曹景修先行离开了。
像是有所感应,张井淳虽闭着眼,仍说了句:“你来了。”
声音有气无力,看来醉得不轻。
程溪走近,在他旁边坐下,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睁开眼,接过水一饮而尽。
“回去吧。”她说。
“回哪儿?我们的家吗?”
“我们有家吗?”
“是啊,我们没有家,你说过,我们是姐弟,姐弟哪来的家……”
程溪无奈:“……也是有的,我们是家人。”
张井淳看向她,眼中明灭不定:“什么样的家人?可以接吻可以睡的家人吗,如果可以,那我们就做那种家人。”
程溪愠怒:“张井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缓了缓道,“你喝醉了,我们回去。”
她将他扶起来,沿着古色古香装修的店面,走到外头一处古风廊亭,正要打车,偏偏此时下起了雨,雨势骤然变大,噼里啪啦打在地上,世界一片嘈杂。
张井淳索性背倚着亭柱,滑坐在地。
许是真的醉了,他的额头微汗,浑身无力,程溪蹲下身,用纸巾给他擦拭额间薄汗 ,被他一把抓住手臂。
随即,她听到他那低沉而掷地有声的一句:“我好想你。”
混在了磅礴的雨声里。
随之而来的是他带着酒气的吻。
是不同于往常温柔缱绻的吻,有了明显的攻击性。
他明明像是醉了,不知为何,此时力气却大得很。他按着她的后脑勺,让两个人贴得极近,一只手环住她的腰,稳稳圈住不让她离开,她无法推开,被他吻到喘不过气。
她实在难受,用尽力气,终于将他推开。
“够了。”她说。
她只觉混乱不堪,不知道是怎么样将他带回家的。见他稍微清醒了,让他去洗澡,他听从地去了。
她就坐在沙发上,心绪紊乱,一片混沌。
脑子里全是方才的画面,廊亭下,那混着雨声、酒气和喷薄的爱意,潮湿而热烈的吻。
电视随意开着,放着十点档狗血电视剧。
许久,他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了干净衣服,身上也再无半点酒气,仍旧是往日那淡淡的清香气。
“明天,我去学校。”他说。
“我知道。”她回。
此外再无话。
仿佛彼此之间只剩下这只言片语。
很快开学,很快大二过半。
几个月里,张井淳一头扎进专业里,鲜少回去桐城。
只是在每个思念如潮的夜里,他总在她的对话框里打出一大段文字,静静盯看着许久,又全部删除。
每每一大段话里,无外乎那三个字,也只有那三个字——【我想你】
校内图书馆是他最常呆的地方,一个人在这里,有时候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地画画,在画纸上描募出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她笑的时候,她生气的时候,她冒冒失失,大大咧咧的时候,她温柔恬静,善解人意的时候……
她的所有面,他似乎都见过。
恍惚出神中,韩鑫悄然走近,在他耳边一个响亮的弹指。
“在想什么!”韩鑫往桌子上一拍,“这快放假了,后天最后一场篮球赛,你确定不加入?”
“不去。”张井淳毫不留情地拒绝。
韩鑫狡黠一笑:“但我可是邀请了一个人,那个你最想见到的人。说不定她就会出现在观众席上呢,我说,你当真不去?”
张井淳原本毫无起伏的情绪似乎有了波动,问:“你说什么?”
韩鑫卖了个关子:“参不参赛,你自己看着办。 ”
话不多说,走人。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透进来,落在他脸上,时间缓缓流逝。
他在那光束里坐了许久,直到夜色侵袭,轻柔的灯光将耀目的阳光取代。
篮球赛那天,韩鑫在校门位置,等了许久,耐不住看了看时间,终于看见来人,他挥了挥手。
“你这是要把我带去哪里啊?怎么这么绕?”程溪穿过一道道门,被绕得有些迷糊。
“快到了。”韩鑫推开更衣室的门,将程溪拉到里头,坐了会儿,听见由远及近的人声,他慌慌张张将她塞入其中一个柜子,伸出手指抵在嘴上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随即将门关上,给她留了条细缝透气。
“你这是做什么?”程溪一头雾水,想要出来,只听韩鑫说:“一堆男的快过来了,等会儿全都光着膀子,你确定你要出来?嘘,你就呆在这里,别出声。”
走之前又说了句:“张井淳也马上就来了。”
“啊?”程溪一懵,果然陆续有人推门进来,男生们开始换衣服,说说笑笑,随即又接连散去。
韩鑫往门口几度观望,终于,张井淳推门而入。
更衣室还剩下三三两两,韩鑫将其余的人都拉了出去。
张井淳拉开柜子,正准备换衣,看见柜子里的人,一瞬的怔然后,眼眸闪动。
他蹲下来,看着她,柔声问:“你怎么藏在这里?”
程溪有些尴尬,如实说道:“是韩鑫莫名其妙把我塞这儿……你们今天是不是有篮球赛?是他通知我来,说得天花乱坠……”
“是。”张井淳伸出手,将她牵了出来,开始换衣。
程溪不好意思地背过身。
他什么样子她都见过,就是没这样近距离见过他光着上半身的样子。
想了想,吻都接过好些次了,看个身体而已,有什么好害羞,大胆转身,视线往他身上落了落。
嗯,真不错。
身材紧致,一身薄肌,还有好看的腹肌呢。
正看着,又有男生推门进来,来人吓了一跳,问张井淳:“你女朋友?”
程溪正要解释,换好衣服的张井淳一下牵住她的手,带她一路到了篮球馆。
他将她带到第一排坐下,又放了瓶水在她旁边,叮嘱她别乱走动,这才热身去了。
过了会,比赛即将开始,走过来个女生,在她旁边坐下。
女生盯着她打量了一瞬,若有所思,忽然开口自我介绍:“姐姐你好,我是张井淳的朋友舒亦如,我们以前好像见过一次吧,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
程溪看了看她,有些印象,之前韩鑫拍的照片里的人,不正是她吗……
“嗯,记得,你好。”她笑了笑,不多言语,专心看向赛场。
比赛开始,张井淳往程溪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相接,她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张井淳难得地露出久违的笑容,齐白的牙齿又见天日。
这一笑,引起几个女生的雀跃欢呼。
后排女生拿出拍立得“咔哒”一声将这幕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