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川一惊,忙要去查看,陈舟却一把拉住他,“没事,昨晚也叫了。是孩子们闹着玩。”
“闹着玩儿?”
陈舟锁了医务室的门,和瞿川走在教学楼走廊里。走廊的灯随他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前后都是黑暗。
陈舟说道:“你昨天不是和我说,三中风水不好吗?”
说起这事,瞿川笑了一声,“陈医生不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吗?”
“抱歉,”陈舟推了推眼镜,“我白天考察了一下,这里靠山面水、藏风聚气,确实是建墓地的好地方。”
瞿川脚步停下,“这里以前是个墓?”
“你看那里。”陈舟指向后山,天很暗,但瞿川一眼看出,山腰上建了很多墓。雪白的墓碑在黑暗的树林里十分明显,像漂浮在空中一样,俯瞰着下面的学校。
瞿川冷不丁打了个寒蝉。人类整的这些东西,可比真鬼恐怖多了。
陈舟的意思瞿川明白了,他说道:“建学校这块地比山上平,而且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墓建在别人的下面。所以,如果三中的土地以前真的埋过人,应该是个坟场。”
陈舟点头。
瞿川奇怪道:“怎么会有校长选择,把学校建在坟场上?这不明摆着招阴东西吗?”
陈舟说道:“招不招东西我不知道,但学生们是信的。这栋教学楼有七楼,可七楼一直封起来。这所学校只有两个班上晚自习,所以每晚下课,两个班的学生总要成群结队地上去探探。管他看到没看到什么,叫就是了。”
“所以刚刚那叫喊,就是这个?”
陈舟点头,“昨晚我也吓了一跳,跑上去后,就看见几个学生在罚站,班主任脸都气绿了。”
“有趣。”瞿川笑起来,但很快,他的嘴角放了下来,“可这个学校确实,建得邪。”
他们出了教学楼,顺着坡往下走。
突然,余光里,什么东西闪了一闪。可能是气氛到了,瞿川被惊到,等看过去,却发现只是坡下面的一个厕所。
厕所建在操场边,像是三十年前的风格,已经很老了,墙砖脱落,四周长满杂菜和青苔,门口的“男女”二字都磨得看不清。
厕所洗手台上面有个白炽灯,也许是电路问题,一闪一闪地,镜子映出瞿川和陈舟,随着灯的节奏出现、消失、出现、消失。
陈舟拉住瞿川的手腕,“走吧。”
“等等。”瞿川看到,厕所拐角处,站了个人。
灯闪着,分不清男女,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人形,就那样站在原地。
瞿川低声对陈舟道:“你别动,我过去看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和你一起去。”
瞿川点点头,咽了口水,放轻脚步朝厕所门口走去。他并没有感到阴气,说明那人形不是鬼。
这时,风毫无征兆地吹过,“叮铃铃”地铃声响起来。瞿川抬起头,才发现这学校每栋教学楼的四角,全都挂了庙里一样的铃铛。
陈舟的手从手腕向下,握住瞿川的手。“有血气。”
诡异的灯还在闪,瞿川抬手,打了个响指。没想到,因为是人的形态,法力控制得很差,灯“滋啦”一声,就这样灭了。
拐角处的人形彻底隐入黑暗,反倒比似有如无好些。
还没来得及放松,瞿川就听到厕所里传来脚步声,月光下,那个人形居然动了。
蔡桂子走出厕所,淡淡看着他俩。
瞿川感觉自己如果有心脏,刚刚这一折腾,可能已经跳出嗓子眼了。他重重地松了口气,问道:“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嘛?”
陈舟却问道:“手怎么了?”
瞿川低头看去,蔡桂子的手心在流血。还没等瞿川瞧清,蔡桂子把手背了过去。“没事,刮了一下,”她说道,“我回去上课了。”
瞿川想喊住她,却被陈舟拉住,“别逼她。”
想起蔡桂子的抑郁症,瞿川只好放弃。他转头看向那个诡异的厕所,计上心头,“走,去厕所里看看她在干嘛。”
“那是女厕所。”
瞿川脚步停住,啧了一声,怀里掏了几下,拿出一张符纸,上面用字画出了一男一女,交叠地抱在一起。瞿川手里捏住符纸,笑道:“陈医生,你今晚有眼福了。”
“什……”
一眨眼,瞿川变了模样。一头如瀑的长发,身上的黑风衣也变成黑色长裙,显出凹凸有致的身材。一笑,眼神妩媚。
瞿川拉过陈舟的手,有几分骄傲地说道:“看呆了吧?”声音也是磁性的御姐音。
瞿川的手变得更加柔软,几乎下一秒就能捏碎。可陈舟眼神平静,只道:“好看。”
瞿川笑得很开心。陈舟咽下了后面的话:这时厕所里不会有人,就算进女厕所也没人知道。
厕所没什么味道,但也属实说不上干净。因为瞿川的“好法术”,厕所里的灯也熄了。他们只能借着斜照进窗户的月光,看个大概。
十几年的老厕所,还是排坑,墙上也有很多污渍、涂鸦,角落里还能看到巨大的蜘蛛网。
可里面确实还有什么东西,瞿川能感受到。高跟鞋在厕所里的回声格外大,但他该死的法力又失灵了,无论怎么变都变不回平底鞋。
他只好放轻脚步,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看着,慢慢朝前走去,突然,被陈舟拉住。
“脚下有东西。”他小声说道。
瞿川赶紧收回脚,低头一看,面前有一片血红的东西,是符。蔡桂子在地上用红颜料画了个很大的符,看起来更像是个阵法,红色颜料相互交叠,构成一个不是很标准的“鬼”字。
瞿川连连后退几步,“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东西。”
陈舟打量着地上的符,说道:“这符奇怪,不像是道士的,更不是佛家的。”
“阴阳师的符,我之前收过一个阴阳师,他专门用这符抓鬼,”瞿川努力不去看那符,“人站在符里,就能看到周围的鬼,还能交流。如果鬼进了这符,就会被抓住无法逃脱。”
陈舟问:“既然是抓鬼,瞿大人是天上的神仙,不必害怕。”
瞿川抿抿嘴,心说,我其实和鬼同宗同源。为了不让陈舟害怕,瞿川清了清嗓子,开始胡编乱造:“死神死神,还是有个死字,常年和地府打交道,总是会有些地府的……你在干嘛?”
陈舟已经自顾自站到符中心位置了,他柔和地笑道:“听起来,这东西对人无害。但我也没看到鬼啊。”
“要画符之人的血才能启动。”
对啊,这符没启动,自己怕什么。瞿川想着,用脚点着地也进去了。
他走到陈舟身边,说道:“蔡桂子母亲是日本人,会阴阳师的阵法也算说得过去。但这个画法和我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角处多了两笔,像个翅膀。”他指着“鬼”字右下角,那个“厶”字被画成了一个蝴蝶翅膀。
陈舟又问:“画的不一样,是不是效果也不一样?”
瞿川摇头,说:“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就像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差别,写法不同但代表了同样的意思。可是蔡桂子画这个符做什么呢?”
“抓鬼。”陈舟答道,“她可能怕鬼,全抓了就看不见了。”
瞿川点头,“有道理……不过,这学校真有鬼啊?我一个神仙、蔡桂子一个人类,到处帮地府完成捉鬼业绩。这地府干什么吃的?”
陈舟道:“既然南莲能逃上来,或许也有漏网之鱼。”
“南莲那能和孤魂野鬼比吗?就是不上心工作。”瞿川抱怨几句,然后环视四周一圈,没有发现别的东西,他转头问陈舟道,“有手机吗?”
“怎么?”
瞿川指着地上的符:“拍张照。”
陈舟没有动,“这种东西放在手机里,犯忌讳。”
瞿川笑道:“陈医生不是唯物主义者嘛,信仰还能有弹性?”
陈舟说不过,只好拿出手机,对着地上随便按了两下,拉着瞿川出去了。
外面的空气流动多了。一阵冷风吹过,瞿川一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长裙。
陈舟很绅士地,脱下外套,披在瞿川身上。
外套内的温度还残留着。
瞿川偏过头看他,“陈医生,很熟练嘛。”
陈舟浅笑,丝绸衬衫被风吹得贴在他身上,注意到瞿川的眼神,他不好意思地拉了拉。
瞿川收回目光,装作没看见旁边人的身材,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在盘桓。
靠,自己是个变态吗?瞿川赶紧止住自己的想法,并安慰道:我作为神,只是对人类的身体感兴趣而已,并无其他意思。
瞿川抬起头,问道:“不是说要过生日吗?去哪儿过?”
“我做了蛋糕,”陈舟停了片刻,“在家。”
…
那只黑猫还趴在沙发上睡觉,听到开门声,抬起脑袋望了一眼,又趴了回去。
陈舟打开灯,家几乎和上次没有区别。他脱下外套,“随便坐。我点了外卖,应该很快能到。”
瞿川坐到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的蛋糕。再看看身边的黑猫,真是觉得恍如隔世。
他抬起手想摸猫,却被猫躲过。陈舟为瞿川倒了杯水,看向黑猫,压低声音道,“阿浮,听话。”
那猫便不再动,乖乖任瞿川揉。瞿川觉得有趣,问道:“怎么教的?”
陈舟的声音又柔和起来,“不用教,她很乖的。”
瞿川感受着手掌温软的皮毛,想起昨天那只小狗,便问了陈舟。
“宠物医院的医生给我打电话了,恢复的不错。”陈舟答道。
瞿川今天见到蔡桂子才想起来,那狗好像是她的。蔡老三给她的那只,好像叫“憨憨”?
瞿川告诉陈舟,并不解道:“小狗怎么会被打瘸呢?她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
陈舟坐到他身边,“可能是父母打的,有些父母家里不允许养狗。”
“就算不允许,也不能把狗打瘸吧。陈舟,人类的法律里,打狗算不算犯法?”
陈舟想了想,答道:“未成年人养狗要经过父母同意,小狗原有的主人也走了,没有归属。她父母的行为或许构不成犯法。”
瞿川靠倒在沙发上,叹道:“打狗明明是错误的,为什么得不到惩罚。人类太复杂了,这放在神界,随意伤害人间物种,早去诛仙台跳了。”
门铃响了几声。陈舟拿到外卖,又把灶台和锅搬到桌上,煮了个简单的小火锅。
陈舟戴着围裙,出入厨房,忙忙碌碌地。瞿川想起,上次见到这个情景的第二天,陈舟就遇到危险了。
但现在回忆一下整个事情:陈舟明知道孟岐山的信有危险还接,知道杨丰不会放过他还上。而自己为了救他跳楼,去了趟地府,好像也顺风顺水,还获得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陈舟确实扮演了一些角色。
陈舟把碗筷放在桌上,对瞿川道:“来吃饭。”
瞿川来到餐桌前,锅里是鸳鸯汤,桌上放满了各式蔬菜,全都洗好切好。
他莫名心安了不少。瞿川以前收灵魂时,有一些……很多人的遗憾,居然是没能和父母、孩子坐在一起吃顿晚饭。他于是很奇怪,人为什么对一起吃饭这件事这么在意。
今天他大概能理解些了。
陈舟的笑声传来:“瞿死神,你最近很喜欢思考。吃饭吧,还要吹蜡烛呢。”
瞿川接过筷子,扒拉两口饭,喝过一口热汤,觉得身体都活起来了。人类的食物就是这样,能让自己忘记所有烦恼。所以神仙为什么要进化到不吃饭?
陈舟涮了几块肉,放到瞿川碗里。
瞿川嘻嘻笑着,才要放进嘴里,那边陈舟的手机响了起来,给肉都吓掉了。
陈舟接起,嗯了几声后挂断,立刻点开一个界面翻起来,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了?”瞿川捞着锅里的土豆,看了陈舟一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