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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题诗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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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过半,罗诗婴才回到客栈。姑苏有夜市,祁门县这个地方算不上城中心,不过也不能用“偏僻”二字相与其并论,这个时间点,街道上一往如常的热闹……

眼看道路远无尽,街头骤雨乍喧阗。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罗诗婴在街上打听道,今夜有灯会,在祁门县每个季度召开一次,灯会开始持续到第二日子时。

她推开房门,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误入寺庙……只见中央有一蒲团,离大门有十步左右,一人在上头盘腿打坐,屋内一盏烛火也不点燃,深邃如夜空的蓝色,透过纸窗,几缕光线射在地上,泛着纯净的色泽……屋内仍旧昏暗。

蒲团上那人,借着一缕微光,依稀能见她五官轮廓清晰,鼻梁高挺。她双眸轻闭,墨发散开,未束髻。她连外袍都没有穿,随意套了个内衫。

罗诗婴不解,为何这身打扮,又详细打磨一番,这才发现,她的发尖湿着,还在滴水……

“刚沐浴完?”她问。脚下也随着声音动了起来,大步上前。

坐在蒲团上的那人儿却没打算理她……知道对方将一串冰糖青提抵至她唇边。

“拿着,我以前很喜欢这个,想必小姝也会喜欢。”

冰糖青提,酸酸涩涩,吃到一半才能尝出甜来……

罗诗婴打开一个火折子,右手执火,左手挡在一盏烛台左侧,防止火苗熄灭。手腕发力,向下垂几分,点燃蜡烛,一气呵成。

江亦姝手中握着串青提的木签,睁眼垂眸,见糖浆晶莹透亮,稍有些化了,许是天气炎热,空气中都透着燥意。

罗诗婴又接着点了好几盏灯,这才恢复了屋内该有的光亮……

糖块被江亦姝咬得“咔嗞”作响……若是罗诗婴此时回头过去,便能看见那依旧坐在蒲团上人儿,衣衫半攋,是便灰银色的内衫,薄薄一件,领口较宽,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皮肤,还有带着些粉色的锁骨,如玉入瓷,凌厉凸显……

可谓是……衣衫不整。同时,湿润的发丝随意散落在背部,她坐得笔直,发尾垂在地面,好在有衣袍垫着,腰间的衣物皆被浸润……

而如此“不拘小节”的美人儿,此刻嘴里嚼着沾有黄糖的青提……也是荒唐,面无表情,眼睛失了焦,俩字——

恣睢。

罗诗婴熄了火折子,逐渐靠近,只离她有半尺距离,她双眼直.勾勾盯着江亦姝的脖颈,雪肤花貌,清凉无汗……徐徐弯腰俯下身,伸出两指,戛然拉过前者锁骨边薄衣,措不及防间勾过来,江亦姝先前所露出的皮肤被盖得严严实实。

江亦姝没理会,任由她去,不管不顾舔舐最后两颗青提上的糖块……

……

半响,耳畔传来一声哼笑——

“胡乱穿衣的毛病跟谁学的?”罗诗婴没起身,反而靠的更近,说话的热汽悉数喷洒在江亦姝的耳廓,“难不成,是凌霄?”

江亦姝只见过凌霄一次,是在前不久的“行云之剑”上,她唯独记得,凌霄一头白发,吸人目光,样貌也算是不错,剩下的,就没什么了……

听完罗诗婴的问句,她小声道:

“凌霄胡乱穿衣。”

说完词句,接着小口舔冰糖青提。

罗诗婴:“……此非重点。”

江亦姝又不作声了……或是罗诗婴看不惯她这穿法罢,去榻上拿了件干净的缟墨袍子,从背后给她披上,在探手到后颈,把她的头发揽出,随后在自己头上随手取下一根玉簪。

三两下把江亦姝部分发丝挽在脑后,束了个无华的发髻,温声道:

“今日有灯会,人们会在钱塘江放河灯,一起去瞧瞧罢。”

江亦姝总能偏题,“为何要在江边放河灯?”而不是在河边……

谁知罗诗婴真能回答出来:

“据我所知,钱塘江边放灯,一望无垠,或许能将祝福带到远方,早日应验。”

她转过身,小幅度蹲下,为江亦姝系好腰带。

既然小姝没有拒绝,那便是默认同意了,罗诗婴心中尚有几分想不通,她不死心,思量许久才开口,“适才为何不理我。”

说是问问题,确实以陈述的方式道出,怕是也只有她绫罗宗师会这般做了。

被提问的人早就猜到她会道出此句,如今被她猜中,心情瞬间舒畅多了,她带着恶趣道:

“你猜呀。”最后一声很轻。

……

——钱塘江畔。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剩绮余芬还有韵,夜阑频点照花灯;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卿月花灯彻夜明,吟肩随处倚倾城。

今日灯会,在游客眼里,是热闹非凡的集会,可在小贩眼里,便是泼天的富贵,一骑绝尘……

周边早已摆满了各式各样,不等类型小摊,吃食、花灯。

月色灯山……

冰糖青提还没吃完,明明只剩下最后两颗……缘故江亦姝在来的路上,根本没有张口咬,而是舍不得地将糖渍舔化,一圈又一圈……眼瞧着圆滚滚的青提越来越小,罗诗婴看不下去,道:

“这般舍不得?等会再给你买一串。”

这句话刚落下,江亦姝手肘一滑,两颗青提一齐含入口中嚼碎,果汁在口腔中滑腻,沁人心脾。

她不客气地说:“五串。”

“吃那么多做甚?会胃疼。”

“三串。”江亦姝改了主意。

她还不知罗诗婴心中想了个绝妙的套路:“两串。”脸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乐开了花……

江亦姝急忙挽回,“三串!”

“再说就一串。”

江亦姝撇撇嘴,不与她争了,走到一个摊贩上,桌上摆放的是琳琅满目的河灯,争奇斗艳。

有的用绢做,但大多是用纸。有虾灯、鱼灯、蟹灯、荷花灯、海星灯、六角灯、八角灯、宝莲灯,以及各种和谐的几何形状的灯,万家灯火闹春桥,十里光相照。舞凤翔鸾势绝妙,香烟乱飘,笙歌喧闹。

“这位小娘子,想要什么样的水灯?”摊主是个老头,胡鬓花白。

江亦姝向下挑寻一番,看中一个海星灯。五角形状,相叠三层,共计十五瓣,表面有花纹。她食指触碰,却顿了一顿,摊主见眼前的生意来临,这熟透的潇湘鸣岂能无故飞走?

“小娘子果真好眼光!这海星灯是今晚卖得最好的一款了!”摊主笑眯眯,这让江亦姝直觉他的话不可信。

她摇摇头,说道:“这灯结构太复杂,不好题字。”

若能在河灯上题行字,让祈愿随着钱塘江飘向更远之地,岂不更妙?

摊主也帮着寻找,“娘子是想要在灯上题字的话,那……选这个!”

他指向一盏方形水灯,这亦是整个小摊上占位置最多的一盏……那灯共有五面,底面有方木相托,上边儿涂了一层熟桐油,托住蜡烛。蜡烛距离木托一寸便没有烛芯了,是为了防止木托被点燃。

江亦姝挑到一半,摊主这才发现,这小娘子身后还有一人,比她高半个头,容貌更胜一筹……他招呼道:“两位……是一起的?不如上前挑挑,可有喜欢的?”

那人声线沉稳,还带有一丝冷漠,“不必,就要她最先看上的。”

海星灯。

摊主这里常备墨笔,有不少人都会在放灯前,在灯上写“健康长寿”的话,还有的,写希望来年“多金”。

江亦姝握着笔,良久,才将鼻尖抵上灯纸,手指有力,笔锋如刀——

“雉朝雊兮清霜,残孤飞兮无双。”

念寡阴兮少阳,怨鳏居兮彷徨。烟淡淡兮轻云,香霭霭兮桂阴。叹长霄兮孤冷,抱玉琴兮自温。

云水隔在梦里枕,落红无意觅春恨。多情犹似梦里身,竟惹风月心上生。

……两人行至河边,罗诗婴递给江亦姝一个火折子,示意她先点。

江亦姝蹲下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显然不是罗诗婴——

“这位小娘子,可要我帮你掌灯?”

来人是为公子哥,手上持剑,剑身却很普通,由玄铁而铸。身着一身灰色布衣,唯独的装饰,是挂在腰上的帛带,上边儿仅仅镶了一根金线,他眉目清秀,更像是读书人,可偏偏带着剑。

江亦姝微微偏头,没转过身,斜眸瞥他一眼,大量上下,吐出三字:“不必了。”说罢,她打开火折子,吹一口气。火光映在她半边脸上,正如边野乱世。

公子哥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意一怔,随即介绍自己:

“我乃城阳二府成安野,今日灯会,特来尝尝鲜。见二位娘子特意选在黑暗之处来放灯,想必是没有带照亮的灯盏,于是便想着来出一份力,照顾一二。”

“灯铺在东侧半里地。”江亦姝抬起水灯,点燃了托在中心的白炷。

成安野仿佛是真听不懂她的话,又盛情邀请,“我见二位气度不凡,这位娘子看上去不到不惑,然而手上有薄茧,想必是从小练剑,不知是哪个门派的?”

“红昭门。”此声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罗诗婴向前几步,手上托着海星灯,转手递给了江亦姝。那“红昭门”三字,正是从她口中道出。

红昭门是沽州的门派,在江湖上排名第三。

江湖人心中有三派 ,第一行云宗,不必多言;第二青棠宗,有独门功法,实力相当;第三红昭门,常常担任修者界各项事宜,也解决各地诡异怪谈……

“原来如此,可红昭门少有练剑,都以披帛为武器,二位娘子,倒是特别。”

两盏河灯相继放出,海星灯在方灯后头,却比它要游得快…… 青芦遮岸小波澄,润腑荷香感不胜。明月在天星在水,有人清夜放河灯。河灯万点飞星斗,应改中元作上元。

她盖上火折子,站起身,与罗诗婴并肩,现在再来堤防端详安成野,“你也特别。”

“哦?我有何特别?”安成野还不知接下来,会让他哑口无言……

江亦姝拉着自家师尊,转身离去,丢下一句:

“特别涎脸涎皮。”

……

“姝儿的嘴也忒毒了。”罗诗婴侃侃而言。

“那样的登徒浪子,任谁见了都想打发走……灯火晦暗,他却能看见我手上的茧,若非有意为之,那也是早早盯上,寡廉鲜耻。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她幼时经历过太多,对谁都是一颗防备之心,就算是立刻与鄱阳湖边上的那家救命恩人相见,也不会完全放下警惕……可偏偏罗诗婴除外。

“唉——”罗诗婴长叹一口气,“人心悬反复,天道暂虚盈。”

戌时,江边的人少了许多,夜晚天凉,不似白日那般炙热,江风拂面,灯火倒影。一串串莲灯被吹得烛火都歪斜,游得更快了……

疏影横斜,月色如水。千百盏河灯在明月中蕴藏,天边无星辰,水中却星河万载。

……

拂袖间,一道金色流光飞过,在罗诗婴指尖停留瞬间,又一溜烟儿地飞走……

“是传讯。谁的?”江亦姝望住罗诗婴的一对杏眼。

这语气……罗诗婴也不知自己徒弟哪来的这么霸道的占有欲,不过她也如实回答:

“凌霄。西北一带出了乱,说是有‘吃人骆驼’,已经接连有近百人消失,被找回来的,只剩残留的尸骨,以及……”她回望住江亦姝,“带着魔气的骆驼。”

与魔族有关。西北一带在魔界的边境上,而魔族已有近千年不遇人来往,如今骆驼上占有魔气,不消说,魔族可能会再与修真界开战。

“那我们早些会去罢。不日便前往西北,平定魔乱,查明真相。”江亦姝提议。

罗诗婴将指尖藏回衣袖,这江边的风是在太冷,指尖都冻红了。她摇摇头,“不急。”

旁边的人露出疑惑之色,事关魔族,又怎能不急?魔族一带,在一千年前霍乱百出,甚至想要吞并整个天下。杀人盈野。

罗诗婴盯着江亦姝的唇,上面还沾着一丝风干的糖渍,她一脸认真,“冰糖青提。”

后者话语皆被吞入喉中,吐不出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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