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涯觉得不对劲是在几天后。
她收衣服的时候,看见睡裙上有一个极其不明显的暗红色小点。
是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收货和试穿的时候好像都没有看到啊?难道是她看错了?
不过宋子涯向来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太久的人,她打开电脑,继续审批公司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
新项目的进展实在不太顺利,就算宋子涯这样的乐天派,也有觉得不太正常的地方,但是她并没有敏锐到发现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是宋子涯的公司第一个独立游戏项目,有很多她都不清楚需要实际落地的内容。
她知道行业马上将会面临一场可怕的寒冬,五年内,如果她没有赚够合适的钱,很快就会被扫地出门,破灭她的一切富豪梦。
宋子涯只是一个小个体户,比起其他庞大的游戏公司,不过是这茫然大海中的一条小虾米,努力维持自己不被别的公司吞并,已经是很不错了。
可能是胆小慎微,也有可能是她从小到大动物性的直觉告诉她,“洋流”即将改变,海啸即将来临。
某些大公司还沉浸在游戏行业的虚假繁荣之中,想要趁着这几年的宝贵机会放手一博,但宋子涯已经开始和策划们开会,跟他们提前说清楚,需要在5年内完成转型。
手游公司转独立游戏公司,任谁来都会觉得宋子涯疯了。
一个老策划当场翻脸,说自己不想干了。
宋子涯并没有慌乱,而是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如果不想干了,就早点退出,该给你的,我一分钱都不会少。”
“老板,我真的很喜欢你,当初没有去某大厂,就是因为觉得你是个好老板,是真心想跟着你干的。”
“别说这种话。”宋子涯想起明乐笙对自己的评价,哑然失笑,“我不是刘备,没有匡扶汉室的魅力,如果你觉得我值得,可以尝试进步和转变,如果你想啃老本,不想逃离从前那套一直被市场验证的能挣钱的框架,那么也可以选择离开,我这边有工作上的资源也会尽力帮你介绍。”
那个策划的脸上闪过很多情绪,不安,迷茫,恐惧,怀疑……最后他闭上了眼,叹了口气:“我选择离开。”
“还有谁要趁早离开吗?”宋子涯问。
陆陆续续有几个策划都选择了离开,宋子涯对他们的岗位心中有数,知道这些人本来学习的内容就极其有限,大部分都是在大厂觉得没有盼头,想要来她这里发展一下。
天灾来临的时候,往往受灾最严重的其实是那些大型动物。比如小行星撞击地球的时候,死的最快的是恐龙。
至于蟑螂这种东西……宋子涯猜想它们应该在十亿年后,人类文明可能毁灭了,都依旧存在。
看到他们离开的样子,作为老板的她还是有些伤心的,相处了如此之久的员工,居然说走就走了。不在公司,看不见工位,也只能对着灰暗的头像大眼瞪小眼。
但是也无暇怀念。
别的厂还在不断开设新项目,暂时被几个项目短暂如繁花的高流水骗到,一味地跟进“开放大世界游戏项目”,宋子涯这边,却玩起了“末日囤货”。
不少认识她的同行都开起她的玩笑来。
“宋总,你们公司是不是要不行了?”
“如果要改组的话,记得跟我们说。”
还有甚者更为过分:“小宋总,如果不想开公司了早日嫁人也是一种退路哦。”
“不如这样,我技术入股你的公司,你跟我结婚,多是一件美事啊~”
可不美吗?宋子涯白眼要翻上天了,连吃带拿还不够美?
不过所幸这样比较“奇葩”的个体是极少数个例,大部分人都是比较正常的,只是私底下讨论宋子涯什么,她也大致猜测得到。
无所谓,宋子涯时常觉得这个世界和自己都早晚要完蛋。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她又不是不懂,与其埋怨,不如好好学习思考如何改变现状。
宋子涯这些天读的最多的,还是历史。
谢雨花说她终于还是回归老本行了,准备干不下去就回去干古籍修复,宋子涯震怒,说现在回去相当于是让宋承安那老混帐看笑话,自己好不容易打拼至此,还不想那么快就嗝屁。
“不过说真的,古籍修复和游戏,现在马上真是要沦落到穿同一条裤,裆了啊。”谢雨花感叹,她还是比较相信宋子涯的决策的,至于嘲笑宋子涯的同行,她只能真挚地祝他们“好运”了。
所有人都想趁此良机捞一波快钱,却没想过一个大型项目的开发往往需要好几年。
当然,那些庞大的“骆驼”们只能加倍压榨胃里的每一根干草,将它们压榨出汁,至于后果?哪有眼前的利益重要。
可能真是什么盛极而衰的人间至理,某样事物曾经在某地繁盛过,短时间内就不会再有同样的胜景。
但这也不代表别的行业将会好过,宋子涯趁周池不在的时候,偷瞄他的计划表,满满当当的日程上大部分都是和破产清算有关的案子。
天灾来临的时候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某些又小又没有顽强生命力,或者不知道躲起来的动物,在措手不及中就那么死去了。
这是十分草率的死法,但宋子涯认为,这种死法亦有教育意义。
至少告诉了她不要短视。
宋子涯在面前的备忘录里删删减减,写下她的一些对于人生的经验感悟,每年她都会写。
已经很晚了,她伸了个懒腰,看着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窗外的夜景。
周池还没有回家,他经常外出,不回来是常态。
说是合租,但其实两人能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久。
周池很多工作安排都在线下。
宋子涯一边擅自期待着他和自己一样能居家办公,一边又暗暗希望这一天不要过早到来。
太早了不利于感情升温,先多在他眼前晃晃,让他眼见心烦。
宋子涯做的夜宵好了,她把夜宵捞出来。
门锁开了,周池戴着口罩进屋,宋子涯连忙拿着酒精喷壶就上去了。
“我是病原体吗?”周池虽然不太满意,但依旧乖乖配合她消毒。
“人不太可能是病原体,”宋子涯试图提醒生物常识不算好的周池,“应该是你携带了病原体。”
“随便吧。”周池一哽,“反正怎么样你都嫌弃我,觉得我不好。”
这话有点菜市场门口的王大妈和她对象打情骂俏的既视感,宋子涯默默拿了拖鞋给周池,“换吧,周大公主。”
周池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一丝不可思议:“你叫我什么?”
“周大公主。”宋子涯奇怪地看着他,仿佛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才值得被怀疑一样,“难道不是吗?还是说你喜欢我叫你王子殿下?”
“你还是叫我周池或者周律吧,宋总。”
可能是宋子涯的错觉,她总觉得后面那两个字格外刺耳。
宋子涯洗干净手,继续回到岛台前,吃着她刚煮好的泡面。
“你晚上就吃这个?”周池满眼的嫌弃。
“夜宵。”宋子涯言简意赅,“芝士奶油火鸡面。”
她又从烤箱里端出一碟炸鸡。
她能感觉到周池明显地有些饿了,一直在盯着她碗里的食物看,但又不好意思过来一起蹭吃蹭喝。
大晚上的,加上这个时期点外卖也并不算特别方便,周池晚上没来得及吃饭,此时肚子很尴尬地叫了一下。
宋子涯拿出一碟被加热过的千岛酱,空气里氤氲着酱料的香味,搭配炸鸡,格外可口。
她又打开冰箱,拿出一杯啤酒。
周池:……?
他终于忍不住靠近了些,“给我吃点。”
宋子涯老早就在这等着他呢,“凭什么?”
周池认真思考了一会,道,“我帮你免费做咨询?”
“我们公司有专门的法务部,每年我就指望靠他们给我多挣点呢。”宋子涯皮笑肉不笑,“还有吗?”
“我饿了。”周池依旧端着张脸,“我想吃。”
“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宋子涯反问。
“……好处是,你可以收获一名忠心耿耿,不会在留宿期间背刺你的室友。”周池道。
宋子涯惊讶:“你不是马上要走了吗?”
周池:“……”
他欲言又止,最后背对着宋子涯,脱下他挺括的西装。
西装下是紧绷的衬衫,概括出流畅而优美的肌肉线条,宋子涯看得眼都直了。
“周池,我突然觉得你更香一点。”宋子涯嘿嘿一笑,“早点这么做不就有得吃了嘛?来,”她把炸鸡碟子往周池的方向推了推,“过来一起吃呗。”
周池看了看她身上穿的睡衣,是上次她买的那一件新的,蕾丝白裙。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没有看宋子涯,而是盯着那碟炸鸡发呆。
宋子涯一紧张,就想吃东西,吃了一大口火鸡面,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她连忙把火鸡面端到一边,一边去水池接水漱口。
“完了,”她想,“这下真是丢人丢到前男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