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睡两个小时,周将澜的夺命连环call又杀过来了。
但这次他能骚扰的人,只剩下了唯一那位以正常状态回房休息的仁兄。
贺犀黑着脸不得不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很认真地在心里回忆了一下虎掌三吃以及虎皮大衣的制作方法,最后还是叹着气换了衣服趿拉着拖鞋出了门。
老头背心花短裤人字拖,掩人耳目的最佳装扮,任谁来都不会认出他。
略略带一丝丝起床气的贺犀感觉自己会变得很长寿。被没有眼力见的臭老虎吵醒后,又在夏星游房间门口看到相依相偎睡得正香的某两位,居然能够忍住不发火,还很耐心地替他俩带上了门,自己出去接人。
太感人了。
但火不是没撒,是集火到了同一个倒霉蛋身上。
“我错了啊啊啊啊哥,我错了哥你是我亲哥,”甫一接上贺犀,原本站在舱门口迎接,准备上来就给人个虎扑的周将澜被狠狠拽住耳朵殴打,“不要打了耳朵要掉了呜呜呜呜呜……”
一直揪到两只虎耳朵统统肿大了一圈,贺犀才意犹未尽地堪堪收手,顺便拿起放在门后支架上的消毒液清洁了一遍,走到被吓得头也不敢回的贝尔身后指路。
“这个路口左拐之后再立马左拐。”
纪玄练兵有素,就连挑选飞行器的眼光都跟他如出一辙。
这又是一部相当破旧的飞行器,并且为了掩人耳目,选择了趁大楼还没有开工的时候偷偷溜进停车场。
还因为装过头了让安保以为他们是老熟人,导致一虎一熊独自飞行在空停场中,完全迷失了方向。
贺犀原本以为一打开门就能接到这两位生活不能自理的成年人,结果爬了无数级台阶,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才遥遥和卡在半路上进退两难的飞行器驾驶舱中的贝尔对上视线。
……这个家没他真是要散了。
被周将澜指挥错路的贝尔有苦难言,默默地背下了一口新的大锅。
好在在大楼人多起来之前赶回了地下室,不然真的很难解释再这样一个充满着科技与创新力量的建筑之中,怎么会莫名混入一辆格外引人注目的二手破烂飞行器。
夏星游很久违地又做了一个梦。
关于一次人性的泯灭,和道德的沦丧。
每一个未婚少男总有幻想自己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刻,婚礼进行曲的声音在耳畔奏响,蓝天白云青草地,洁白的婚纱,无尽的美梦。
一切都如此飘飘然看不真切,好在每一位来宾的脸上都带着笑脸,自己身上的黑色西装也相当合身,所有都在朝着最美好的结局发展。
夏星游沉溺于其中,亲手揭开了新娘的头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西式婚礼也要揭头纱但是梦让揭那就揭吧——新娘美丽姣好的容颜映入他的眼帘。
大而明亮的眼睛,扑闪着的长而翘的睫毛,湿润的鼻头,长短适中的吻部,油亮的毛发,以及略泛着粉的舌尖。
多么美丽的一只黑豹啊。
哪来的黑豹啊!!
夏星游吓得直拿拳头往对面豹头上招呼,飞起一脚把新娘踹出十米远,在宾客慌乱之间,啪啪两巴掌把自己送回了现实世界。
从床上弹射起身的他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摸索着将灯打开,朝着熟悉的地方探去,却摸到了满手的毛茸茸。双方皆是一惊,逃窜之间偶有碰撞,顶灯在连锁反应之下“啪”地完全亮起,把一切罪孽照得无处遁形。
纪玄用他肉肉的爪爪按了按发晕的脑袋,试图梳理一下眼下的状况。
他昨夜昏了头了来陪夏星游睡觉,一大早上又被莫名其妙踹到床底,好不容易爬回床边,又被一只飞来神手掏了原始袋。
果然是昏了头了才会来陪夏星游睡觉!
一颗冉冉升起的少男心就这么碎了一地。
纪玄不想在这多待,多说一句话都会让他想起昨天半夜干的好事,果然人在半夜就是会冲动犯下一些不可挽回的错误。
他想都没想,立地变回大皇子纪玄的矜贵模样,没有休息好,精力不够,勉强变了条裤子出来。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做到把黑豹的皮毛覆盖在上半身。
纪玄突然觉得会化形也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他不想很丢人地覆盖着一层短而细密的黑豹皮毛蔽体,只能故作镇定地赤裸着脊背从夏星游面前目不斜视地经过,可就算这样,也还是被叫住了。
话很多的人类!
对夏星游而言,同性打赤膊这件事他从小见到大,根本无法在他心里掀起任何波澜,更不会去避讳什么,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坐在床上欣赏着纪玄优越的背肌。
先前从星网上看过,大皇子殿下如今也才刚满十八岁,少了衣物的遮挡,身体状态呈现出全然的少年模样。没有很夸张的肌肉块,但全身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青筋蔓延到小臂,在因为常年制服扣子打到第一颗不见阳光而格外白皙的身体上异常显眼。
同样扎眼的还有脊背中央泛红的一片。
夏星游第一个反应就是过敏,从床上起身走近时,却看到了底下隐隐泛出的青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某种钝器强力撞击的痕迹。
很该死地,他猛然回忆起自己在梦中踹出的那一脚。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那一脚的结实程度,绝对不是一场梦能够模拟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伸手用指尖轻碰了碰纪玄的脊背:“这是怎么回事?”
“痛不痛啊。”
问完他就懊悔,认识了这么久,话没讲过几句还天天蛐蛐人家,但也下意识地将他当做了朋友。不过,像纪玄这种性格,就算真的疼痛难忍,恐怕也会一声不吭地忍到伤口痊愈,叫旁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是有可能会因为这一脚狠狠惩处他这个没有眼力见还没大没小的外星人。
多这个嘴呢。
纪玄怔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迈步向前,脑海里也只剩下了四个大字盘旋——
“痛不痛啊”。
好神奇,原来被人关心是这种心情吗。他感受着心跳一点一点地加速,有力而强健地搏动。想到身后的人或许会用那道关切的眼神描摹着自己的伤处,红意便从脖颈处开始缓慢向下蔓延。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作为皇子,作为黑豹血脉的继承人,作为一国的储君,他就应当是刀枪不入的神仙,永远沉着冷静,永远能谋划好一切。
所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想起他也只不过是十八岁堪堪成年的少年,再也没有人会关心一句他的身体,更不会有人说一句搞砸也没关系。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夏星游,或者说,他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突如其来的善意。
他梗着脖子,低沉而急速地“嗯”了一声。
夏星游等了很久,看着那位风光无限不可一世的皇子逐渐变成一只虾子,满头雾水地从一堆杂乱的心跳声中听到一声短促的“嗯”。
嗯……嗯啥?
总归不能让人的话落在地上,几乎是下一秒钟,夏星游就条件反射地接了一句:“那我给你揉揉?”
哎我这个臭嘴。
他偷偷给自己施了个掌嘴之刑,眼睁睁看着纪玄转身坐在了自己的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双绿色的眼睛却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泛着些亮光盯过来。
夏星游被盯得发怵,迅速闪走:“我去拿个药酒。”
所以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眼下这种局面的呢。
夏星游蹲在贺犀专门为了他这个脆皮人类设置的医疗柜之前,仔细地翻看着有没有能用的东西,脑子里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不同形态的纪玄。
所以说直接往医疗舱一躺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揉啊!高科技时代就没必要用这种古老的方式来治疗了吧!
他费了很大劲儿才从架子的最底下的盒子里扒拉出一瓶好像写着什么“跌打损伤膏”之类字样的药膏,至于是不是管跌打损伤用的,他皱着眉研究了半天说明书,最终还是放弃了。
虽然对星际语的掌握程度,日常沟通交流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看这种专门学科的说明材料,还是有些许为难了。
他举着药膏视死如归地回到房间,放倒了还傻坐在床边的纪玄,整个人横跨跪在对方腰椎处,将药膏涂抹在掌心搓热。
没想到他盲人推拿的绝技居然在星际也能用在人的身上。
不对,这好像也不是人。
纪玄将头埋在枕间,鼻尖萦绕着的是名为夏星游的气味,浓郁得有些过头。
他想着呼吸新鲜些的空气,偷偷将头侧向一边,垂眼又能看到对方因为久跪而微微泛着粉红的膝关节。
算了还是埋回去吧。
落在脊背中心的手带着充分摩擦后的热意,药膏在掌心的温度下变得油润,随着一双灵巧的手不断推移之间均匀地布满了整个伤处,平推、擦、摩、揉搓,一道奇妙的电流随着人类的动作以背心为原点逐渐蔓延到四肢,唤醒沉睡着的肌肉。
好幸福。
纪玄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样陌生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