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白驹过隙,原以为明日复明日,回过神来旧日的时光已经被记忆凝练。
不觉间,路沅白已经和姜京墨共同生活了四个年头,即将迎来自己的18岁生日。同时也是时候要和姜京墨说再见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骆平感叹了一句。
桌上放着两份还带着油墨味的文件,一份是财产赠与协议,另一份是解除路沅白和姜京墨监护关系的文书。
“原本以为你变了,没想到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冷冰冰的。”现在的路沅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要低头俯视的小姑娘了。虽然还是冷的没什么人气儿的样子,但到底比以前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多了。
她的这个改变都要归功于那个人。
骆平不放心地强调了一遍,“你确定要怎么做吗?虽然没有立场这么说,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一个人会满心满眼的注视你,让你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你这么做他可是会很伤心的。”
“法场上冷面无情的骆大律师居然还有这么老妈子的一面。”路沅白眉眼都不带动一下的,因此外人压根无从知晓她的想法。
正此时,天上驶过一架飞机打断了她即将说出的话,一阵鸣声过后只留下一道白色的云痕在天际。
“不过是一厢情愿。总该要有人醒着……”被飞机鸣声盖过的呢喃没有被骆平听到,只诉给她一个人听罢。
时间的威力有多大?足以将一个人染成另一幅模样。
路沅白带着文件回到了家。
姜京墨也在。从半掩的书房传来他和符卿的聊天声。
“……你决定好了吗?”符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路沅白听的不太真切,只是隐约觉得他们在聊挺重要的话题。
路沅白原本大打算直径从书房门口走过,回到自己的房间。
“沅沅快18岁生日了,对于临城人来说这个日子好像很重要……”
她猝不及防从姜京墨的话语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就不太好就这么走开了。她手里抱着背包,沉默地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就算真的卖了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
符卿焦急地打断了姜京墨的话,语气说不上好,“那可是你亲生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你卖了的话就彻底找不到亲人了。就为了给路沅白买一个生日礼物?”
“沅沅就是我的亲人!”姜京墨的语气温润却坚定。路沅白这四年来听过无数遍依旧如一,让人不由得的觉得他的生命中只有路沅白一人。
“……你真是个疯子。”
路沅白最终没有阻止姜京墨的意向,趁着他们还没讲完电话,她抹除了自己回来的痕迹,再次出门了。
她一个人坐在楼梯间。
盛夏的风带着令人窒息的灼热,倒比房间里的氛围要轻松。
“阿姨,你为什么坐在这里?”邻居家的小学生背着快和自己一样高的乐器从暑期兴趣班回家。
“叫姐姐。我只比你大七岁。”路沅白认真地纠正着小朋友的称呼。
“你比我高那么——多。”小朋友张开了双臂,夸张得比了长度,“和我爸妈一样成熟了,我们之间已经有代沟了。所以你是阿姨!”
“那等到30年后呢?你也会和我差不多高,然后我们会和你的爸爸妈妈一样聊着大人的话题。我还是阿姨吗?”
小朋友托腮想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感觉被说服了,不情愿地说道:“那……现在你还是阿姨。等我长大了再叫你姐姐!”
“沅沅你怎么在楼梯口坐着?”路沅白本想继续纠正小朋友的逻辑,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或许有刚才听到的那通电话的缘故,她现在并不想面对姜京墨,可惜那个鬼灵精的小朋友趁着她走神那会儿溜回家了。
路沅白肩上的背包被姜京墨很理所当然地接过去了。
“你和那小孩聊什么这么认真,你不嫌热吗?”
“都是没有营养的闲聊。”路沅白垂下眼眸躲开了姜京墨关切的眼神,大步流星往家里走去,末了又解释了一句,“早上出门急忘记拿钥匙了,所以在等你。”
她装作完全不知道姜京墨提前回来的样子,因此那通和符卿的通话也完全不知情。
“这么热的天那不成我没有回来你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吗?”姜京墨表达着对路沅白行为的不满,“你可以来找我拿钥匙,实在不行我也可以送过去。”
‘咔嚓!’
路沅白开完门,房间里还残留着点空调的凉意。
真是错漏百出。她在腹诽着姜京墨拙劣的演技。
她将人不着痕迹地拦在门口,转头问道:“开26度?”
“28吧,太凉会感冒。”
路沅白扫视了一周,确定没有破绽后率先进了门。
短短的四年,看不见摸不着,离积水穿石还远,却足以将人改变。
路沅白觉得自己还是和四年前一样,是无趣的锚点,永远不会变更。唯一在姜京墨的面前她才觉得时间真是个坏东西,一回过神来发现已是沧海桑田。
时间把姜京墨改变,从一个单纯到可笑的少年天才变成了一个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的普通职员,将一个陌生人一点一点染上了她的痕迹。
姜京墨左手手腕上带着一个与自身格格不入的发圈,是替她带着的备用发圈。她的每一句玩笑都被姜京墨好好地记住,被人好好地实现。
他十分努力地在走近路沅白。努力到……饶是路沅白这般浑身是冰刺的人都不忍恶语相向,努力到……渐渐将过去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给遗忘了。
“姜京墨。”路沅白坐在沙发上看书,眼里都是青年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手里的书久久没有翻到下一页。
青年疑惑地回过头去,因为动作幅度过大鼻梁上的眼镜有些微的下滑,手上沾了面粉又不能去扶,只能用着胳膊稍微把眼镜带上去一点点。可惜没过多久眼镜再次滑下来了。
路沅白很没品地搂着抱枕围观姜京墨狼狈的样子,没有丝毫想去帮忙的意图,还无辜地提醒了一句:“我饿了。”
对于路沅白幸灾乐祸的行为姜京墨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这个世界能容忍路沅白这恶劣性格的估计也就只有姜京墨一个人了。这是所有见过他们相处模式的人的共识。
路沅白也很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唯一愿意走进她荒凉冰冷世界的人了。
所以啊……不想放开呀……
“沅沅?”修长的指尖在路沅白眼前摆了摆,见她没有回应,又搭起如玉雕的手弹了下她的额头。
“哦回神了。”姜京墨在路沅白不善的眼神下拉开了椅子坐下,“在想什么?你不是说饿了么?”
“话说悠闲了两个月至于要开学了。”路沅白忽然起了个话头,说道:“你好像一直没有问过我填了什么学校。就这么不关心吗?”
“就不怕我填到别的城市吗?”
“你要去哪我都会陪你去的。”姜京墨凝视着她,轻笑了两声,开玩笑道。
路沅白却从那戏谑的神色中看到了认真和被隐藏的一丝祈求,今天找骆平说的事就这么如鲠在咽吞吐不出半个字。
但是她不想提,不代表姜京墨不会提。
“沅沅你今天早上出门急,路上没出事吧!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姜京墨用公筷仔细地鱼刺剔除,再把鱼肉往蘸料上过了一遍,夹到路沅白碗中,随口问道。
“……早上发现从图书馆里借的书到期了,所以临时出了一趟门。”现在这个情况路沅白说不出来她特地约了骆平起草《财产赠与协议》和《监护关系解除协议》,给他还算不错的心情泼一盘冷水。所以她只能尴尬的扯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幸亏于她那不形于色的良好素质,姜京墨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正如她在四年的相处中对姜京墨有所了解。一直试图主动走进她的姜京墨对她的了解更甚。
姜京墨继续低头挑着鱼刺,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面前鼻尖却有一股一直萦绕的清寒冷香。自小在临城出生的人而言这个香味像是早已铭刻在记忆深处,如同本能一般习惯它的存在。但作为外乡人的姜京墨和谢辞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也对它格外敏感。
‘雾绒’——一种只会生长在临城的花朵,会在夜间开花并散发花香。
据姜京墨所知,这些年雾绒花逐渐消失在街边很少能见到了,他印象里有栽种这种花的地方一个是林家老宅,另一个是……望舒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