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京墨回到学校,以往温柔著称的学长难得一见的低气压,脸黑到迎面走来的学弟学妹们不由自主让出了一条道。
“你怎么回来了?”符卿惊讶地看见预想之外的姜京墨像门神一样杵在门口,若不是他出门丢垃圾,姜京墨可能还要继续在门口站着。
“老墨你不是……”此时的不应该是和谢所长去北城参加学术研讨会吗?现在怎么会一副被人撕了快写好的论文的样子,看着怪吓人的。
“今天监管局出了袁教授那事的完结报告,作为事件参与人我也得去。”姜京墨将自己摔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据说袁教授很大可能是成了植物人。”
“那我不得重新找导师了?”符卿一听就不好了,一张脸瞬间皱的比苦瓜还苦,“我不得遭大殃了,该不会真要延毕了吧?!”
姜京墨本来就心烦,听着符卿的话就更加烦躁了。
“这种时候你就只担心自己的论文吗?你之前天天将袁教授挂在嘴边,人一出事你就划清界限了?”姜京墨气愤地质问符卿。其实这话也不是对符卿说的。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为什么能为了一点利益而反目成仇,将感情用冰冷的金钱去衡量……
明明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重要的人……
符卿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通,“你出去一趟吃错药了?我一个学期都见不到老师几次,还要我怎样,人家女儿都没反应我先哭天喊道的吗?有这闲情我不如哭一哭写了小半年的毕业论文!”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背靠大佬,就连国内一流的项目只要你说一句谢所长都能让你进去。你哪里懂得我们的不容易。系里争得头破血流的研讨会名额你说不去就不去……”
“……抱歉。”符卿上头了,反而吧吵姜京墨清醒了。
谢辞谢教授,医药生物领域的牌面,三十出头就出任临城生物研究所所长的一方大佬。对于姜京墨而言这个人是恩人,半师半亲。
彼时的姜京墨是一个为了维持生机不得已辗转于各式竞赛的中学生,未成年的他并没有手段可以维持上学和日常生活的开销。参加这些比赛对于他来说不算是荣誉,而是拼命活下去的唯一方式。怜悯同情的眼神贯穿了他的整个学生时代,直到谢辞的出现……
“依你的天赋不亚于我,不该在这种无聊的比赛上浪费。跟我走,我可以保证你的成就甚至能比我还高。”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姜京墨记忆有些模糊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少年人意气奋发的锐气与桀骜,看着浑噩麻木的他时候不带有任何一点怜悯,将他看作平等的一个人。
对了……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他有些拘谨的拒绝了这份好意,看向谢辞的眼神带着憧憬与迷惘,“未来太遥远了,三天以后的未来对于我来说都是未知数。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像海市蜃楼,转瞬之间消失殆尽。”
“海市蜃楼的出现也代表着你所看到的东西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真的存在着,你看不到不代表他们不存在。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大人物,当现在的一切都化为尘埃的时候我的事迹也会一直流传下去,作为永恒不变的真实。”
“害怕消失的话就看着我,所有人都会消失,但我不会。”
年轻时候的谢辞自信到有些中二,想着自己将会改变世界,相信着未来的自己。对于后来的谢辞来说此时的他是不堪回首的羞耻往事。
但对于姜京墨来说那双明亮自信的眼睛穿透他厚重的戒备,让他再一次交付了信任。
后来的后来,他还是成了谢辞的徒弟。谢辞这个人带着天才独有的桀骜,他并没有理会姜京墨的拒绝,自顾自地将他认为徒弟,带着他来到了临城。
如果说一定要他在除了父母所在的家庭外选一个地方定义为家的话,那就该是谢辞的居所,那个住了十年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一位脾气不好的家人。
姜京墨对于谢辞有着天然的敬畏,或许对于父亲的憧憬,又或许是对于恩师的感激,以至于他在青春期也没有对他有过叛逆的举动。他按着谢辞所预设的道路一直前进着,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烦。
在他没有萌生出自己意愿之前。
谢辞回来是一周后的事情了,在近一周的时间里他们没有通过任何一次电话或者任何一封邮件。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这次是姜京墨第一次拒绝了他的安排。
“你的心态出现了问题?老李和我说了你实验进度停滞了,说是遇到瓶颈了。按照你先前提出的假设迟早会出现问题,但不是现在该发生的。”谢辞站在路灯下,穿着一声西装那是他离开的那天穿的,想必是刚从研讨会回来就来着逮人了,“是什么影响到了你的实验?”
听见耽误了实验进度,姜京墨有些气短,将路沅白一家的事道出。
“老师,若是让你在家人和事业里选择,你会怎么做?”姜京墨问道。
谢辞只是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抽出一只烟,“你什么时候见到过我的家人?”
见着姜京墨歉疚的表情,谢辞点完火,吞吐出一团云雾后继续说道:“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我的话一定是选择事业,年少轻狂时为了成就一番事业选择背井离乡,到后来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了。”
“你忽然问这个问题,是从那个小姑娘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
路灯下谢辞的身影被拉长,姜京墨站在树荫下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影子,光将他们隔开。
“在认知中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却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了,想想就恐怖。”姜京墨不可否认,苦笑着牵动了过去的回忆。
谢辞对这样的姜京墨很不满意,在他的规划里姜京墨要坚强到足以接任他位置甚至于是超越。或许是因为过去遇到了太过于刻骨铭心的事情,姜京墨常常沉溺于往日的回忆中。他没有坚定的信念坚持走下去,也因为恐惧不愿直面过去,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停留在原地。
“那个小姑娘和你可不一样,可比你可怜多了。一个植物人的父亲若是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剩下最后一个亲人离开了,虽然残忍。但若是就这样活着迟早会拖垮一个年幼的孩子,或者成为一种无法解脱的煎熬。”
“你是个可怜虫,但一定会存在一个更加令人同情的人存在。但她比你坚强,让你难堪了?”
谢辞不比符卿,一向自我的他从来不需要情商,凭借他们之间多年的了解轻而易举就将姜京墨的想法猜透了,还直接摆在台面上说出来了。
在路沅白让他留下的一瞬间,姜京墨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也对,我没有资格同情她。”姜京墨不像谢辞拥有足够的金钱和人脉去帮助一个毫无关系的孤儿,离开了谢辞他只是一个的穷学生。他的理智很清楚自己帮不了她,所能做的只有不痛不痒的慰问未免有些惺惺作态的架势。
“能这么想最好。这是路上随手买的点心,带回去吃吧。”姜京墨才注意到在路灯长椅上放着一个不太显眼的塑料盒,他默声接过,自己没有完成谢辞的期望却仍然被记挂着,心暖中带着些许愧疚。
他自从成为谢辞的弟子那天起无一不心怀感激,感激在他即将要放弃这个世界的时候谢辞出现。
另一边临城市立医院
两位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医院,停在了袁戚病房外。
“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呀。”林簌怡脸色不太好,路纹霜和袁戚出事的消息根本不是秘密,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他们唯独被路沅白瞒得死死的。
“沅沅这孩子怎么这样!”想起挚友最后的模样,林簌怡眼泪不仅落下。
“林家夹在袁、路两家之间,这件事不好插手。小沅肯定明白,若是让小姐您知道的会伤害世交感情。”林昭安慰着林簌怡,尽管她的脸色也不太好。
“阿昭你去帮袁戚办理转院手续,转到我们医院去。纹霜也要一起带走。”林簌怡紧张地抓着身边人的袖子,急切道:“我去找林定轩!我让他快点回来,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刚才就问过医院了,他们说袁先生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转院奔波。”
“我林家治不了的他们能治?我就不信整个临城有谁能比林家医术更高的医生。”
“好,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