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300年
天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将整个临城与外界隔离。莹莹白雪在空中飘摇,将一切生息吞没。
桌上的咖啡飘着的渺渺虚烟在冰雪的世界里艰难挣扎。而窗边的女子望着逐渐被浊雪覆盖的城市,脸色比那寒雪还冰冷,像是在悲怜,又像是在悼念。
17年前——新历283年夏
乌云爬上了最高的建筑与城市融为一体,它以庞大的身躯笼罩整个临城带来窒息的压迫感。黑云如巨虎般将天空蚕食殆尽,暴雨来的突然一转眼时间内就将城市笼罩在如浓雾般的细密大雨和群狼哭嚎般的风声下。
在杳无人烟的路上只有一辆毁损汽车已然失控的鸣笛声与之和鸣,无人发现……
次天清晨细雨蒙蒙像是将城市笼罩了一层薄雾,将世界化为了虚幻。
女孩穿着的麂皮绒短靴沾了水,她不舒服的站在路边点着脚尖。
清晨时分街上的人很少,一眼望过去只有她一人撑着伞站在路边,格外显眼。
远处车灯的光逐渐放大将她笼罩,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小姑娘,是你叫的车吗?”
路沅白不语,将手机里的订单打开给司机看了一眼,手上的伞收起,闪身进了车。雨水顺着伞面的折痕从伞沿滑到伞尖,最后融入在车上的地毯里。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透过外套的口袋亮起又熄灭,然后不多时再次亮起。它的主人并没有理会的想法。
“小姑娘,你手机亮了,应该是有电话来了。”司机提醒道。
路沅白低头看去,暂时暗下的屏幕照出她清冷的神情,将一切心绪收敛。
“不用了。”
车最后停在了市中心医院附近。细雨已经停了,路沅白从车上下来,仰头看着那幢建筑物。
她很轻易在医院大门处找到了母亲的搭档骆平。
“发生了什么事情。”路沅白问道。
骆平没有回答,眼神中似有怜悯和叹息,无声告知了路沅白答案。而小姑娘垂下眼眸,不再询问,静静跟在骆平身后。
他们一路来到急诊室门前才停下,‘手术中’三个发亮的字晃得人眼疼。
骆平这才开口,“昨天凌晨两点路律出了车祸,直到快四点的时候才被监控卫星发现。一个小时前救护车才将人送来了医院。”
“袁教授当时也在车上……现在就在里面。”骆平又补了一句。
“为什么等到这么久才被发现,昨天发生了暴雨全市的监控装置应该都在工作防止发生以外。”路沅白此时不过十三岁,一夜之间父母都发生了意外,却仍然冷静地在梳理情况。饶是骆平这个成年人刚一听到这个消息都晃了好一会儿神。
这个小姑娘真是理智到令人可怕的地步。
“发生在西城郊。”整个临城只有这一处地方绝对不会有人居住,所以自然没有任何监管的必要,若不是这场暴雨西城郊甚至连监控卫星都不会注意到那边的情况。
那里可以算是临城所有人共识的禁区。
他们的车祸是发生在暴雨最为猛烈的时候,暴雨影响了视线,也将路灯的线路破坏了,最终车子突破护栏一路撞到大树才停。
等到骆平赶来处理完紧急的事情之后天已经彻底亮了,这才恍然想起联系他们唯一的孩子路沅白。
急救室的灯正好在这时熄灭,医生整理着衣服出来,“暂时脱离危险,病人现在要转到重症监护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从里面推出来的是袁戚。
“路纹霜在哪?”路沅白问道。
骆平敏感地对于路沅白陌生的称呼感觉不适,这并不想是一个孩子该对母亲有的称谓,不过他作为一个不知全貌的外人立场去纠正。
“弹出的安全气囊堵住了路律的口鼻,还没送到医院就……”
骆平想要看看路沅白的反应,只见小姑娘轻轻巧巧地点了下头。他深深叹了口气。
未成年的路沅白很多程序都走不了,她就将这些全权委托给骆平处理了。
“拜托骆律师帮忙跟进,具体的委托函我晚些回去律所签署。”
说完她就跟着先前护士的安排去看望袁戚了。
“另外这件事和林阿姨他们说了,最近随崽忙着转校就不必再添麻烦了。”
于此同时,姜京墨搭上清晨第一班公交车,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丝绒小盒疲惫地靠在窗边,沐浴在天晴后的第一缕微光中小憩,丝毫不知自己的平淡无波的生活即将被打破。
他在南科大下车时已经到了早八的同学上课的时间,与他们短暂视线相交后踏着疲惫的步伐走向了自己的宿舍。
“老墨?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昨天一晚上没回来。”室友符卿看着进门的人影投出了有但不多的短暂关注,然后不一会又将视线回归到桌上玻璃箱里的乌龟身上。
姜京墨打了个哈欠将手里的盒子小心地安放在桌上的一沓资料上,像行尸走肉的抽了件衣服打算去洗澡,抽空回答了符卿的问题,“前段时间找人做的戒指好了,老板这两天计划出门旅游,一直催着我去拿。没想到刚出门就赶上了下暴雨,幸亏碰上袁教授打了一段便车。然后雨太大了还是在店里的椅子上做了一个晚上。”
“戒指……哦,是你亲生父母留下的那个?对你是挺重要的。”符卿一直盯着面前的乌龟一动不动的样子,脸上挂起了忧愁,“话说你说昨天是搭了袁教授的便车,那他回学校了吗?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没有人接,这只乌龟感觉状态不太好。”
“他没提过今天的行程。昨天我遇到的时候袁教授正要去接他的妻子,今天估计是陪家人吧。”
起先姜京墨没有在意这个插曲,直到一连过了三天袁戚都没有再来学校。符卿也有向学校询问过他的去向,结果整个学校没有一个人知道。
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导师袁戚,符卿被迫送走了自己的实验乌龟,低气压地趴在桌上看着已经失去意义的实验数据。
“袁教授到了去哪了?实验素材被死神带走了,我该不会要延毕吧……老墨你的有电话。”
姜京墨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来自临城城市监管局的。
“诶!老墨你这是怎么了?”符卿一抬头就看到姜京墨接完电话黑着一张脸进来了,问道。
“……我知道了袁教授现在在哪里了。”姜京墨说话的神情十分严肃,换了双鞋就打算出门。
“怎么了?等我一下,我也一起去。”
【你好,请问是姜先生吗?这里是监管局,三天前有一件案子需要您配合,麻烦请在今天下午六点前东区配合调查。与雾山生物科技大学在职教授袁戚先生和望舒律师事务所的路纹霜女士有关。】
【27日凌晨袁戚先生和路姣女士在西区雾山附近发生了车祸,而据我们所知您是最后一个见过他们的人……】
临城不同于其他城市,东面临海,西靠高耸入云的雾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甚至于在新历前的历史上完全缺席了任何记载。因此它是一个极为特殊的自治区。
由临城城市监管局全权管理临城的各项事务,其门下分置三处分局管理东、南、北三区。因此监管局除了内部的检察系统,对外在临城几乎是一言堂。监管局局长相较于其他城市的市长更像是古代拥有封地的藩王。
“监管局那边发来了通知,你现在没有拥有行为能力的监护人,你需要在一个月内重新办理监护手续。需要我去联系林总吗?”骆平问路沅白。
临城拥有很多特别的制度,有些甚至让外城人难以理解,其中就包括这项严格的监护人管理制度。临城不设立也不允许成立各种性质的儿童收容组织,每个未举办成人礼的孩童必须有至少一个具备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作为监护人,不允许出现无监护儿童。但与之相悖的是监管局并没有对监护人的身份做任何限制,只要儿童和监护人双方同意即可提交申请。
随着路纹霜的突然离世,袁戚被诊断为陷入了深度昏迷的植物人,13岁的路沅白就成了无监护状态了。
路沅白摇头,“麻烦骆律师帮我提交一份延期申请,暂时没有适宜的监护人选。”
路沅白和骆平此时站在袁戚的重症病房不远处,而门口聚集着好几个衣着华贵的人,都是路沅白血缘上的亲属。但没有一个人过问路沅白的监护问题,都对小夫妻手里的财产虎视眈眈。至于路沅白,他们不约而同的都选择忽视了这个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