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等等!”楚陌苓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那位妇人,好声好气地劝说,“大娘您放心,此事一定有法子解决,您要活着才能等到女儿回来啊!”
妇人认真看了她一眼,见她气质不凡,忽然跪到她面前,“姑娘!你是不是有救我女儿的办法!我求你了!”
她连磕了几个头,口中不住道,“我给你磕头了!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求你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啊!”
“大娘!您这是做什么!”楚陌苓止住她的动作,扶住她的手臂,一本正经。
“您快起来,此事我既然碰到了,那一定是要管一管的,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的孩子救回来。”
她拉着妇人起身,从怀里拿出些随身携带的伤药,温声细语地安慰:“您先处理一下伤口,省得一会儿孩子回来了担心您。我这就去接她。”
妇人颤着手接过伤药,泣涕涟涟,“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她胡乱抹了把脸,老泪纵横,“您真是救世济民的活菩萨啊……”
“大娘言重了。”楚陌苓微微一笑,“您稍等,我去去就回。”
她与妇人告别,转身出了院子,四下张望一番,在一棵树上找到了萧云深做的记号。
这是贤林院中教过的东西,楚陌苓挑了挑眉,暗叹萧云深掌握得不错,这记号做得还挺顺眼,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淡淡自豪向自家弟子指引的方向赶去。
巷子深处,整个赌场现出了原貌——灯火仿佛一下子全亮了起来,恍如白昼,使人眼前豁然开朗。
兴许是因为位置隐蔽,来这处赌场的人不少,熙熙攘攘,留下的空隙似乎连根儿针都插不下。
赌徒的叫嚷声、勾栏女子的笑闹声、孩子的嚎哭声不绝于耳,混合着空气中的咸腥味儿铺天盖地般席卷过来,吵得楚陌苓脑壳儿疼。
若她未记错,燕南飞新修的律法里点明了严禁聚众赌博这一项,他一向雷霆手腕,百姓对他的命令基本都会遵从,即便敢怒也不敢言,怎么此处还会有这么多人顶风作案?
楚陌苓脸色微微一沉。
在场的赌徒们大多数戴着面具,这倒为他们隐瞒身份提供了便利。
若是真将这偌大的罪名安排到北疆脑袋上,只怕萧云深也脱不了干系。
如今萧云深是自己的弟子,她向来护短,自是不会让他吃了亏。
楚陌苓“入乡随俗”,寻了个面具戴好,摩挲着下颚,心中思量破解之法,忽然听到一声叫嚷。
“滚开!”
“没钱还敢来这里玩!”
“当心你大爷我要了你的命!”
楚陌苓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小厮打扮的人,看样子像是此处的伙计,聚在一处将一人团团围住,正对那人拳打脚踢,口中还在骂骂咧咧。
地上的人抱着头,蜷缩成一团,痛呼出声,周围人却好似习以为常,神情皆很淡漠,甚至没几个人投来目光。
不一会儿,被打的那人就昏了过去。
楚陌苓眉心一跳,蹙着眉就想上去拉开那几人,还没走到那群人身边,就见一道鞭携着风向几人袭去,金光一闪,破空声响起,几人便被扫飞出去。
挥鞭人轻嗤一声,手指漫不经心地收鞭,迈着长腿大跨步行至地上那人身边站定,语气吊儿郎当道:“诸位,不过是个寻乐子的地方,若是出了人命,可就不好玩儿了。”
他眉眼间还夹着几分玩味,楚陌苓对上他的视线,瞧的真切,无奈扶额。
这不是别人,正是萧云深。
“你懂什么!”
几个小厮毫不示弱地回怼,“此处本就是逍遥快活的地界,用的就是银子!”
“这人身上一文钱也无,家中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抵押,轰他他又不走,这不是找打是什么!”
“就是就是!没钱过来干什么!”
“晦气!”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楚陌苓只觉得这声音比陈默连敲四个算盘还要烦人,一个头两个大。
“随意杀人可是会触犯律法的。”
萧云深双手抱胸,似笑非笑,脸上带了些戏谑,“定律法的那位可不好糊弄,诸位还是要小心自己的脑袋。”
“关他什么事儿!”
雍和定律法的不过是那位太师,小厮们并不在意,反倒洋洋自得,“我们主子来头更大,可轮不到他来管!”
“更何况这人本就无情无义,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死了也算造福雍和!”
“是吗?”萧云深饶有兴味地开口,“不知坊主是何高人,竟连权倾朝野的燕太师都不放在心上了,着实是让我等钦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吗?呵,孤陋寡闻。”
一个小厮撇了撇嘴,面上挂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你听好了!”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们的主子,就是那北疆来的世子——萧云深!”
“传闻他骑术过人,剑术也精湛,如今更是不畏权势,敢顺从己心,为了意中人当面抗旨拒婚,实属英雄豪杰!”
楚陌苓:“……”
“他出身高贵又有胆色,即便是太师也管不着他的事情!”
楚陌苓寻了个座处,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压惊。
那小厮笑得自豪又轻蔑,“怎么样!怕了吧!”
萧云深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腰间挂好的皮鞭,一副孜孜不倦虚、心请教的姿态。
“先前从未听说过那北疆世子有心上人的传闻啊,不知各位兄台可否告知,世子那心上人是哪家的闺秀啊?”
“这你都不知道?!”
几人又是一副看白痴的表情,见萧云深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这才开口。
“世子进京后日日住在贤林院,他能看上谁?!”
萧云深心底弥漫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厮摆出理所应当的表情,继续道,“就是那落枫铁骑的殿帅,楚陌苓啊!”
“噗——”楚陌苓一口茶水喷了老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火气一股股的涨。
她甚至觉得此事过于匪夷所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那北疆世子与楚陌苓差了五岁,如今也才年芳十六,冠都未及,这么就喜欢上自己的师长了?”
“头发长见识短!”其中一个小厮啐了一口,“那殿帅俨然将世子看做了自己的童养夫,自然是及冠之后就娶了殿帅了呗!”
萧云深的面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楚陌苓憋着笑,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地上躺着的那“伤患”动了动手指。
她微微一怔,正要将这人扶起来,却被一旁的萧云深攥住了手腕,“等一下。”
楚陌苓虽有些疑惑,确是真的没有动作。
地上那伤患没站起身,双臂发力,胳膊拖着身体向前行进,保住了一个小厮的大腿,有气无力道:
“小兄弟……小兄弟你帮帮我吧……”
“我下把一定能赢回来的!”
听声音,楚陌苓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刚才那个打结发妻子卖亲生女儿的王八蛋吗?!
“滚开!听不懂人话吗!”那小厮蹬了挂在他腿上的人一脚,却没甩开,气急败坏,对萧云深道,“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钱还来赌,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我们换了些银子,这才多么一会儿,又输光了!”
他胡乱踢腾着腿,那人却像黏在他腿上一般,甩也甩不掉,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这小厮气急败坏,“奶奶的!给我把这个穷鬼拽开!”
“再给我几次机会让我进去吧!”男人乞求道,“老子一定会发财的!只要再来几局,老子能赢一桌子金疙瘩!”
“去你的!”几人合力,终于将他拽开,丢到外面的石板路上,“没钱就别打肿脸充胖子!”
“他娘的!最烦你们这种人!”
几个小厮翻着白眼儿哼哼唧唧,狠狠啐了几口,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楚陌苓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拂了拂脸上的面具,慢吞吞在萧云深身边站定,和他一起看向地上那个爬不起来的身影。
萧云深阴着一张脸,应是在为方才几个人的“污蔑”闹脾气。
事情总要一件件处理。
楚陌苓皱了皱眉,蹲下身,对那男人道,“你把自己的女儿卖到哪里了?”
“你是谁?也敢管老子的事情?!”男人虽然狼狈,嘴上却不输气势,“我的孩子!老子愿意卖到哪里就卖到哪里,关你屁事!”
“凭你也配为人父?”萧云深眯着眼睛,狭长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寒光,“说话。”
“自然是卖到能给老子钱的地方了!”男人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是老子养的赔钱货,卖就卖了,也算发挥自己的价值!”
“果真是枉为人父。”楚陌苓冷着声音,不再客气,站起身来。
萧云深眼都不抬,附和道,“不说话留着舌头也没有什么用,索性割了算了。”
男人并不在意两人口中藏着的那些危险意味,只为自己输光了银子感到懊恼,又有些愤恨,心底暗骂那些小厮没有人情味儿,竟连个机会都不给他。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现——他又有赚钱的法子了!
女儿都能卖!家里的婆娘怎么不能?
等自己赌赢了发财了,再把她们赎回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