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几日,贤林院还是迎来了又一个招生季。
或许楚陌苓来做教头的缘故,又加上北疆世子萧云深的参与,此番招生大多是因为楚陌苓手中的神兵——落枫铁骑的名声,颇为顺利,报名的人数不胜数。
而贤林院也不收什么废柴,陈默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了五十人作为新一批的学子,这批人经楚陌苓训练毕业后,可以直接进入落枫铁骑,一展抱负。
因着时隔多年再做老师,楚陌苓没由来的兴奋,一大早就拽着易绮罗和修濡来门口等候。
眼见着五十个少年人满目朝气、略带稚气的面庞,楚陌苓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那时自己十五岁,刚到落枫铁骑,尽管父亲不在了,兄长楚陌辰的眼眸也是这样亮晶晶的,带着少年志气,意气风发。
一晃六年,楚陌辰死了三年,自己也已经二十有一,带着兄长的遗愿活下来,是个声名显赫、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
第一天的训练较为宽松,楚陌苓靠在校场的桩子上,看着修濡被人团团围住问来问去,忍不住偏过头偷笑了几声。
不就是让他们绕贤林院跑了三十圈,又顺手把不服气的公子哥儿们揍了一顿么,至于这么怕人。
修濡坐在少年中间,给他们讲着落枫铁骑的趣闻。
楚陌苓懒懒打了个哈欠,就见萧云深冲她走来,“殿帅。”
“嗯?”楚陌苓眉尾一挑,火光映射在她脸上,平白添了些懒散。
“大家都觉得我严厉了些,不愿与我亲近,你怎么还上赶着来?”
她仔细想了想,牵起唇角,“来找打的?”
“当然不是。”萧云深反驳。
他生地俊俏风流,此刻一身暗红色骑装,腰缠玉带,领袖云纹,腰间挂着的长鞭金边镶嵌,贵气又利落。
如果不是之前在昌宁之战见过萧云深,又加上刚刚的摸底测试他的表现,楚陌苓倒要真觉得他也是个来享福的公子哥了。
萧云深比楚陌苓高出一个头,他略一侧目,嘴角吟着玩世不恭的淡笑,“殿帅说过,会为我挑匹好马。”
楚陌苓一噎。
她那时分明就是客套。
她打着哈哈,“今日训练耗体力了些,待世子缓过来,我定当尽心为世子挑选。”
忽然想到了什么,楚陌苓偏头看萧云深,“你觉得,我训练方式怎么样?”
萧云深仔细思量,给出中肯的评价,“殿帅的方式很有特色,怪不得落枫铁骑的将士个个以一当十。”
楚陌苓眸色暗了暗,“世子现在在贤林院,也算我半个徒弟,以后喊我老师就好。”
她不再看萧云深,冲着修濡那边喊了声“解散”,自己晃晃悠悠往易绮罗那院落处走去。
修濡瞥见她离开的身影,一时失笑。
他一旁的一个少年撇嘴,哭丧着脸,“楚老师也太严厉了些……才开头就这样,修老师,我们的腿都要断了……”
修濡听过他的话,淡笑着交代少年们好好休息,又在大家离开校场前喊住他们,一本正经地嘱咐。
“楚老师见惯了生死,此时严苛只是希望大家在战场上有自保之力而已,希望大家理解。”
“当然,不理解的人可以直接去找楚老师单挑,赢了训练方案随你们定,我没意见。
“……”
学生们欲哭无泪。
刚才他们都见识过了,有谁能打过楚陌苓啊!
不少人把目光投向萧云深,暗戳戳打量这位北疆世子,希望人家能豪勇一把。
萧云深目不斜视,径直向先前易绮罗分配的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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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天还蒙蒙亮,楚陌苓已经在庭院里站好,遣修濡去折腾那群小崽子了。
宿舍里的少年们睡地四仰八叉,修濡拿着陈默的账簿,团成一卷,对着嘴大喊,“集合!”
他无视一群人的怨声载道,“最后一个到的,下训后绕贤林院十圈!”
在修濡的注视下,纵然再困倦,少年们入学前也被提前告知过贤林院训练的程度,他们个个都有保家卫国的抱负,索性咬牙挣扎着起身,迷迷糊糊穿衣叠被。
宿舍里时不时响起几声嚎叫。
“张浩!你拿的是我的裤子!”
“李鑫!你踩到我了!!”
……
五十个少年人整整齐齐站在楚陌苓面前时,她已经无聊地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儿了。
“一股味儿。”
瞥了一眼眼前带着睡意的少年们,楚陌苓站起身,“呦,还困着呢?”
一句话,学生们就醒了大半。
楚陌苓没等他们反应,“叫你们之前,我和修老师在郊外白石山山顶古寺的桂树上挂了五十个福袋,早饭前拿了福袋回来的,今天不用再训练,没回来的……”
她冲修濡扬了扬下巴,“给你们个机会,打赢修老师,休息。打不赢,今天的训练加倍。”
她一身暗红骑装,腰间束着银光轻甲,墨发扎成高马尾,满身晨露之息,显然起了多时。
楚陌苓昌宁之战后名声大噪,原本就在少年人心里占着英雄的位子,此刻以身作则,更是给了学生们不少志气。
少年们的回答响彻云霄,“是!”
修濡吹哨,学生们个个都像离剑的弦般飞了出去。
楚陌苓失笑,暗道这批人挺上道,略微有些欣慰,自己带着修濡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等人回来。
东方泛白,晨曦微露,一轮旭日冉冉升起,朝霞铺满天际。
易绮罗带着食盒来找门口两人,身后跟着来找账簿的陈默,“还没人回来?”
“没。”楚陌苓拿了个包子啃,“小崽子们头一回受这种训练,慢些正常,以后就适应了。”
陈默心疼地拍了拍被楚陌苓偷出来给修濡扩音的账簿,“下次再敢拿我记账的册子胡来,我可不念着你哥的面子,直接扣光你工钱。”
修濡笑看他俩拌嘴,余光瞥见萧云深的身影,站起身,“辛苦了,世子。”
楚陌苓往后望了一眼,没瞧见别人,问了一句,“其他人呢?和你差了这么多?”
萧云深站到她面前,“老师可以不用等了。他们被人喊走了。”
楚陌苓皱了眉,“谁喊的?”
易绮罗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后看向萧云深,“烦请世子详细说说。”
萧云深略微缓了一会儿,“刚才回来的路上路过百花院,被拉客的女子叫了进去,我不大感兴趣,索性先回来了。”
修濡:“……”
陈默这次招的人大多是寒门子弟,只混着几个能力不错的世家子弟,学生们大多没怎么见过这种情况,招架不住也正常。
他想楚陌苓的方向投去一瞥,见她果真蹙着眉头,赶忙收回视线。
易绮罗从食盒里端出些吃食给萧云深,楚陌苓站起身,“我去看看。”
燕南飞告诉过楚陌苓关于百花院的事,她原本不想同燕南飞一起趟这趟浑水,过一阵子再去察探。
现在人家把手伸到她学生身上,她就一定要管了。
萧云深仰头饮尽碗中的白粥,跟上楚陌苓的脚步,“老师!我和你一起。”
身后,修濡和陈默对视一眼,把目光投向易绮罗。
易绮罗收拾碗筷,目不斜视,“做什么?”
修濡打了个哈哈,率先开口,“易神医,这北疆世子,您怎么看?”
……
楚陌苓和萧云深到百花院的时候,一众学生都在大堂里,看姑娘们抚琴跳舞。
大堂中没几个外人,萧云深凑到楚陌苓耳边,“旁人大多在后院陪姑娘,进后院要花银子,大家只能在这里看看。”
楚陌苓沉下脸,看着少年们瞧见她后瑟瑟发抖的样子,冷声道,“跟我走。”
一道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呦,殿帅这么忙,还有时间来百花楼照顾人生意啊?”
楚陌苓抬眼望去,来人正是恭亲王世子,游和欧。
她懒得与游和欧周旋,“与你何干。”
游和欧环视一周就看出发生了什么,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殿帅和他们发什么脾气,一群穷人家没见过世面的贱民,偶尔开开眼,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要本世子说啊,贤林院这次招生招地实在是不怎么样,陈院长太糊涂了些,竟只招了一圈满身穷酸气的庶民,太拿不出手了些。”
他环视一周,随手搂住身边一个姑娘,“你说是吧,美人儿?”
“你!”
少年们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满是气愤。张浩要上前理论,又被一旁还存着些理智的李鑫拉住。
楚陌苓向后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制止了他们的动作,又面无表情的对上游和欧,“你说够了吗?”
游和欧面露不屑,眼神在他身上滚上一圈儿,又射向了她身侧的萧云深,“诶呀,方才本世子没看清楚,把新来的北疆王世子也算进去了,对不住啊。”
萧云深眼眸森然,此刻彻底沉下了脸,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正要说什么,楚陌苓向前一步,挡在萧云深身前,“现在说够了吧。”
游和欧并不把她放在眼里,笑的嘲讽,“楚陌苓,你当年好歹也是京都才女,虽说年纪轻轻守了寡,也不至于像个男人一样去军营抛头露面吧,成何体统。”
“一个女人,还是在家里相夫教子为好,去战场上抛头露面,像什么话。”他转头亲了一口身侧的姑娘,“看到了吗?这样就很好。”
楚陌苓颔首,“多谢你。”
“什——”
游和欧话没说完,就被楚陌苓当胸一脚踹了出去,整个人磕在大堂桌上,酒盏盘碗什么的碎了一地。
她挡在萧云深和一众学生身前,“本帅的人,你也配说三道四?”
身后的学生已然吓住了,萧云深从身后只能看到楚陌苓飞扬的发丝,神情变幻莫测。
堂中歌女舞女早已四散而逃,游和欧捂着胸口往后退,指着楚陌苓,“你、楚陌苓你完了!你给我等着!”
楚陌苓眸中带着几分漠然,一步步走向他,“本帅完了?方才满堂的人都见了,是你先招惹本帅。”
她冷哼一声,向身后的人交代,“萧云深,带人回去领罚。你们陈院长脾气好,和他说清楚是本帅在这里受了委屈才动的手,可不是什么故意挑事。”
萧云深半晌后应声,一众学生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谁先开口喊了一声“老师威武”,楚陌苓身后的欢呼声直到人走光了才消停。
“好看吗?从前顺的我兄长的。楚陌苓蹲在游和欧身前,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在游和欧脸前比划,“世子的话要不要再说一遍?”
游和欧深谙保命要紧的道理,拼命摇头,他不是没被人教训过,但事后他爹都会给自己摆平。
楚陌苓瞅见他那副怂样,彻底失了兴致,顺带着嘲讽了他几句,“本帅无能,只是个手握兵权的女子,不比世子,虽没什么实权,单靠吃祖上产业就能逍遥快活到如今。”
她用刀背拍了拍游和欧的脸,“你可记得千万收敛些,保不齐哪天本帅心情不好,先拿你开刀嫁祸燕南飞了。”
楚陌苓不看游和欧的神色,大步离去,面色沉沉。
百花院,是该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