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华楼,玉吊阁中,沉睡已久的灵偶释清缓缓苏醒。下一刻,径直闯入了末秋阁中。
上官满衣隔着珠帘望向那道芊芊身影,感慨万千:“两年不见,你更窈窕了。”
释清冷漠,忽地化做霜雪冲进来,直面上官满衣:“我不是说了我会帮你?”
上官满衣不紧不慢起身,道:“你是来问罪的吗?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释清道:“你别说没去找过他。”
上官满衣承认:“是找过。但我找他不过就是一点小事,你尽管放心好了,他的安稳没人能动。”
释清明显不信,一个劲地逼近:“什么小事还非得找识天人?你别忘了,在这里,我比他更强、比所有明河共影的灵更强,比所有的下位分身都更强,我办不到的事,有几件是他们能办到的?”
上官满衣轻笑:“至少,你不知道另外几幅心境图的信息。”
闻言,释清才收回自身的寒气,冷漠疏离道:“就这个?”
上官满衣笑容放肆,“就这个,不如你帮忙找找?”
释清不答,转身离开。
身后,上官满衣道:“识天人制定竞位制度,本就是为了避免一家专权,但他应该没想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制度会渐渐变成伤他子民最深的利器吧?”
释清骤停,目光锋利,“这不关他的事,分明是你们这些人贪欲太重。”
上官满衣又道:“我见过识天人了,他的状态确实不太好,但也不算太差。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这些年天空变红一次会死多少人吧?你们合伙瞒着的?”
释清强忍怒气:“关你什么事?”
上官满衣道:“当然关我的事了,如果识天人是明知苦难而袖手旁观,或者是有意制造以供自己取乐,那我和你的交易也没必要了,一个蔑视同类、暴戾恣睢的人,不值得我换。”
“他不是那样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生灵。”释清恼羞成怒,一语既出方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又连忙噤声。
上官满衣自若一笑,放下层层珠帘,“我知道了,交易继续,你多休息,一切有我和黎。”
释清不语,感受着上官满衣消失的气息,渐渐平息。
风雪划过,掩去了释清白到极致的肤色与他那明显不同于常人的极美面容。
一世华楼内,路过的官员仆从见到了变幻后的释清,纷纷恭敬行礼问好:
“景师仪。”
可释清却是目不斜视,旁若无人般的从他们身旁经过,直至来到上官黎名下的缺华楼之肆。
偶有新来的小官,见身旁诸位毕恭毕敬,倒会疑惑:“这位是谁?”
身旁人回:“桓都师仪,位同古时国师,兼任礼官,名景清仙。”
……
苍华谷内,风萧卿刚一进门,便被伏击门后的风萧秉渚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此刻,被捆绑在床上的风萧卿正生无可念的睁着双眼。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封沁如担忧的声音响起:“卿儿!”
风萧卿双眼一亮,扭头瞥向来人。
“娘,快来帮我解开。”
说着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试图让封沁如将注意放在他身下的绳索上。
不想,封沁如闻言,却是瞬间收敛了她那担忧的神色,反倒一脸没好气地瞪着风萧卿:“做梦!我看你就该好好绑绑。”
风萧卿无奈,只得说到:“我此行新得了些感悟,要乘热打铁修行练功,您就别闹了。”
封沁如不可置信道:“我闹?到底是谁闹啊?以你的伤势,怎么着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怎么一晚上就可以下地了?甚至还大老远跑到真镜边境去了,是存心找死吗?”
说着封沁如的情绪更加激烈了:“早知道当时他们把你送回来后,我就该第一时间把你身上的药清空才是,也免得你好不容易醒了还一心想着往外跑!”
风萧卿听着封沁如的唠叨,万般无奈,只得默默扭过头。
封沁如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风萧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都嫌我烦?”
“不是的。”风萧卿无力地辩解。
果不其然,封沁如就好似没听见他说话似得,依旧自顾自到:“你真跟你爹一个德行,都那么惹人烦!说什么都不听,都觉得自己能?有本事出门别被打啊!残成这个德行还不知道修养修养,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吗?你知不知道有些药不能乱用,副作用很大的!”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风萧卿颇有些理亏心虚,只得先哄着封沁如才行。
可尽管如此,封沁如依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就在她准备开始新一轮教训时,门外忽地闯入一名眼生的侍婢,对着封沁如行了个了礼后便规矩站在一旁。
风萧卿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
封沁如在见到那侍婢后,瞬间缄口,又神色古怪地瞄了瞄风萧卿,思虑再三后抬手解开了风萧卿身上的绳索。
风萧卿见状,疑惑但沉默,只麻利地从床上起身,站在封沁如身侧。
“是可以说话了么?”路上,封沁如一边走一边问。
那侍婢恭恭敬敬回到:“今日云绡小姐来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了。”
封沁如顿时一脸欣慰,随后又问:“帛茈的身体没问题吧?”
那侍婢回到:“没什么问题,很是精神,此刻正等着夫人呢。”
封沁如顿时喜上眉梢,不自禁加快了脚步,迫切非常。
风萧卿难得见封沁如这般高兴,倒不免有些好奇这位帛茈是何人了,但此时见自家母亲心急难耐的模样,也不得不暂时止住心下的疑惑。
毕竟,马上就要见到了。
苍华谷某一靠近两大山脉的僻静处,有一座修建于两山夹缝中的庭院,精美绝伦,但寂静异常,只偶有禽鸟飞过,低鸣几声。
此时此刻,种着松柏的院落中,有一妇人端坐于石桌前,一下一下拂着盖,待封沁如一行进入时,恰好完成分杯。
“请。”她微微抬手,做邀请状。
封沁如会心一笑,施施然坐下,执起茶盏轻抿一口,道:“幽香清雅,味道不错。”
随后又回头朝风萧卿道:“我们有话要说,你先去禾连山外围转转。”
风萧卿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离开。
禾连山,怎么突然想起要他去哪儿了。
对面,帛茈眼见着封沁如支开了风萧卿,只微微一笑,开口:“他有伤,去禾连山不好吧?”
封沁如道:“无所谓,就在外围转转,出不了什么事,再者,我干儿子不是也在吗?”
帛茈笑:“你怎么就知道是在禾连山,而不是在启云山?”
封沁如随之笑:“母子连心,好歹是我干儿子,我当然知道他去了哪儿。”
闻言,帛茈摇摇头,哑然失笑。
禾连山脉,绵延千里,与启云山脉相对,其深处危机重重,千百年来少有人进入,因此奇珍异兽格外丰富,尤其是草木药材,可谓无穷无尽,入目满琳琅。
风萧卿想不通封沁如带他来此的目的,原本,他还以为是有什么渊源,才使得封沁如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并携他同行。
可,若真有渊源,怎么想都不该将他支开,而且他仔细看过了,当时院落里那人的面孔很陌生,这些年来,他从未听说过有那么一号人,至少,在风萧家所有的资料里,从没记载过这个人。
山下,庭院里,封沁如与帛茈正侃侃而谈。
聊了半晌,封沁如总算忍不住,斟酌着发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帛茈听闻此言,笑容依旧,只云淡风轻道:“之前毁过一次,后来治了治,容貌就有些不一样了。”
说着又以玩笑的口吻问到:“有没有觉得比之前好看些了?”
封沁如勉强一笑“好看,和之前一样好看。”目光却是止不住的心疼与自责。
帛茈似是看出了封沁如的想法,又玩笑道:“你这样说,那我这脸岂不是治亏了?白白耗了几年,结果却是和之前差不多。”
封沁如忙道:“不亏,虽然都是典型的美人脸庞,但各有千秋,此时此刻的你,倒比以往更多了几分魅惑。”
“意思是你喜欢喽?”帛茈挑眉,戏谑。
封沁如一愣,别开了头,脸颊微红:“都多大的人了,还问什么喜不喜欢……”
禾连山内,烟雾弥漫,风萧卿淡漠瞧着眼前瞬间升起的雾霭,只觉心力交瘁,秉着只在外围行走的原则,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了。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哪位前辈布下的迷阵,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触发了,还恰巧困住了他。
方才,云雾升起时,他便查探了一番,这阵法的阵眼不在外围,在更深处,但来时自家母亲明确说了,要他在外围行走,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他了——
还是等会让她上山救命算了。
天色渐暗,风萧卿闲来无事,盘腿坐在石头上回想着密林那二人的招式,感悟至深处时,抬手就唤出了法器游殇,身随心动,挥手过去便是一道裂隙。随即,他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一招一式,皆是尽力模仿着幼夜给他的感觉。
随着风萧卿招式的熟悉与深入,周边的环境也不自觉的跟着改变,或是树木的位置被移动,或是阵法的结构被改变,总归,至此,风萧卿对游殇的掌握算是更近了一层。
站立、收刀,风萧卿负手而立,一派悠然。
眼前,弥漫多时的阵法或是因结构的改变,倒变得有些不同了。只见,那弥散的雾霭渐渐消散,相应的,一股莫名的寒气涌入。
竟是将迷阵变成杀阵了。
与此同时,更深处有一人瞧着眼前骤然失色的阵眼,一头雾水。
迷阵怎么失效了?
无奈,那人只得迅速释放五感并甩出袖下飞刀,唰唰几下击破另外几道阵法的阵眼。
此地唯一够阻扰视线的迷阵失效,别的阵法对他练习没什么帮助了,还是下山去吧。
这边,风萧卿看着被他改变的阵法,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只见他重新抽出刀,一边防备着阵中杀招,一边暗戳戳的思考着怎么通过游殇改变阵法的结构。
很快,随着第一波杀机浮现,风萧卿也开始了动作,只听得划拉一声,刀锋划过空气,留下一道缺口,恰巧转移走了迎面而来的寒光,与此同时,阵法的结构被再次改变。
阵外不远处,风萧韫正好好地走在小路上,忽然一道锋芒划过,幸得他动作迅速,避开了。可下一刻,四面八方却凭空出现了更多的攻击,径直朝着他的位置飞去。
几乎是一瞬间,风萧韫便觉得是自己不小心触发到了什么阵法。但,正合他心。这样不留余地的攻击,正适合练习身法。
月色渐浓,院里的两人见风萧卿二人迟迟不归,对视一眼,都不免有些茫然,随即封沁如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拍手,大呼“不好!”。
“怎么了?”帛茈疑惑望向她。
封沁如顿时一副严肃模样,道:“这么久不回来,怕不是翻到山脉另一侧去了吧。”
说罢又懊恼道:“真是的,这小子,怎么还是这么不安分!真就不该给他解锁!”
帛茈闻言,明显持怀疑态度:“应该不会吧,小卿很乖的。”
语落,却又猛然惊醒:“不对,小云皮!肯定是他们两个遇上了,小云带头进内围了!”
刹那间,两位母亲就好像是烈火焚身,着急忙慌起身便朝山上冲去。
这厢,最开始的那道迷阵经历了风萧卿无数折磨后,终于忍不住彻底崩溃,只一个呼吸间,构成阵法的所有符文便尽数破散,顷刻间化作飞灰。
同时,阵外不远处风萧韫的身边,也停止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