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荆夫人震惊的望着勃然变脸的阿湘,难以置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湘悲凉的勾了勾嘴角,冷笑一声,缓缓起身,逼近荆夫人:“夫人,您还不明白吗,我从来都不过是为了要你的性命。在您身边这数十年,我可谓是心力交瘁,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取你性命。原本,我见您为情所困,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您能因爱生恨,去造那班以的反,那该多好,届时,也不必我出手了。”
荆夫人闻言,苦笑一声,愤愤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个。我说你怎么那样共情我,每每提起班以,你总是有意无意挑拨离间,原来是在这儿挖了个坑啊。但我对你不好吗,值得你潜伏数十年,甚至毁了全身修为也要杀我。”
阿湘低头,又无奈摇头,“哈,你懂什么?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救世主懂什么!你们总是高高在上,看不见旁人,只看得见目光所及那寥寥数尺。”
说着说着,阿湘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瞬间变得悲伤起来,目中,不知不觉溢满了泪,哽咽连连:“夫人可知,我原本也是有姓氏的,我原本也该是阖家欢聚,美满一生的,奈何,不幸遇见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无病呻吟的人!”
阿湘的声音一时又变得怨恨,“虽说那时父亲时常外出,但我们一家也还算得快乐——可惜,直到那一天,你带着那群人冲了进来,他们烧杀抢掠,丝毫不管自己杀的人是善是恶,只一心觉得自己是受尽压迫的弱者、是敢于反抗的英雄。多少人的家,就这样被你们毁了,可你们却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理所应当的认为,这都是应该的,这都是我们这些富贵人家欠你们的!可这,真的是我们欠你们的吗?”
此时,荆夫人平静的脸色总算有了一丝丝裂隙,“不可能啊,我们那时杀的明明都是些欺压百姓、残害矿奴的恶霸财主啊。如果你家受难,那一定是你家作恶多端,这才引起公愤,绝不可能是我们弄错了!”
阿湘忍不住讥讽一笑,“哈哈,真是可笑啊,荆夫人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对于那时的泉城一带而言,做没做过恶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为了平分旁人的财产,白的也能被说成黑的,只要人人都来踩上一脚,那你们就没有错,只要人人都来指责一番,那你们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只是可恨偏偏要我全家白受了这无妄之灾!却无处说理……”
说罢,阿湘又忽的凑到荆夫人跟前,阴翳的望着她,扬起嘴角,勾勒出一道扭曲的笑容。
“荆夫人啊,有些事情,您不知道吧——不,您或许知道,但我还是要跟您说一说。”
阿湘眼中疯狂闪烁着癫狂,只见她轻轻开口:“您觉得,穷人成为富人,那他还是穷人吗?”
荆夫人冷漠偏头,“穷人既然成了富人,那他自然不是穷人了。”
“哈哈哈哈!”谁料,听了这话,阿湘突然大笑。
“对啊,您也说,穷人成了富人,他就不是穷人了,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要肖想当年与您一同得势的那些人,会真的如您所愿善待泉城诸人呢?大家原本同在深渊,自然无事发生,可只要有人爬出来,那表面的平静便会瞬间变得不堪一击。爬出来前,或许是同类,但爬出来后,就不一定了。相较于成为通向出口的藤,他们更加可能成为另一条毒蛇。您知道吗,这些年带给泉城苦难的,正是当年自诩的英雄们。可惜啊,您如今满脑子只有爱恨情仇,怕是没机会注意这些吧?”
说罢一叹:“高高在上的荆夫人啊,吃了那么多苦,怎么就是看不清人心呢?”
听着阿湘句句讥讽,荆夫人终是站立不住,一个不甚跌倒在地,颤抖着说:“你说,他们做了什么?莫非,他们除了嚣张一点、跋扈一点、仗势欺人一点,还做了什么其他的事吗?”
阿湘随之蹲下,“原来您也知道他们嚣张跋扈啊,那您有没有想过,他们都这样嚣张了,害几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您以为,当您建立泉城后,那些人身份水涨船高,心中还记得自己的过去吗?他们被压迫久了,从来没有尝过权利的味道,一朝得势,行事只会更加猖狂。实话告诉您,他们掌权后,如您一般出身的人,不仅没能得到救赎,反而坠入了更深的深渊。可这些,您都看见了吗?您就没有一点悔意吗?都是因为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就是个披着神圣光环的罪人,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听着符湘字字泣血,这一刻,荆夫人心心念念的信仰终于崩塌,她终是忍受不住,崩溃大喊:“原来,我所谓的甘露之泉,到头来不过一场荒诞的笑话!哈哈哈哈……”
她又哭又笑,神情疯魔,声音凄厉。
最终,一头撞上一旁的柱子,鲜血喷涌,却又瞬间被一道绿光止住。
窗外,依旧是血一样的天,可却有一丝光晕越过血色落在荆夫人的脸上,一如当年,晨曦初露时。
如果能重来,我再也不要耽于情爱了。
好想……让大家都能得到真正的自由,与幸福……
合眼前,荆如愿如是想着。
符湘看着荆夫人逐渐冰凉的身体,又看了看窗外的天,内心一阵无名的悲凉与恍惚。
这一刻,她终于卸下了半生的仇恨,但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夫人,阿湘送您回泉城,好吗?”
……
镜都城内,上官黎看着绿叶的讯息,心下微叹。
原本换了符湘的毒,给了她那枚法力凝成的珠子,是为了驱使发丝般细密的草木根系麻痹荆夫人的感官,好使她走得没那么痛苦。可谁知道,还没等那枚珠子发动,荆夫人便一头撞上了柱子,害得她险些没来得及麻痹痛苦。
真是……哎。
夕阳渐落,余晖四散。
橙瞳女子循着镜湖所给的信息一路追到镜都,将要入城时,挥手一道术法,便抹除了自己在此间的踪迹。
她迎着余晖踏遍整座城池,才堪堪在一处破败的院落找到那两位的气息。
一眼望去,却又不是那两位,而是很普通的两个人,一人手持短刀,一人手捏珠串,其中散发着的,正是所寻那两位的气息。
橙瞳女子悄然靠近,瞳中光芒乍现,呼吸间便轻松控制住了两人。
“你们手里的法宝,哪儿来的?”橙瞳女子阴鸷开口,仿佛只要那两人回答的不称心意,便能瞬间取那两人性命。
“我们……手里的法宝……是……”葛文辽木讷的开口,却在将要说出口时意外的失声,呆滞的神情瞬间变得疑惑。
橙瞳女子见这人问不出来,又将目标对准另一人,“那你告诉我,怎么来的。”
一旁的方从被控制后也是一脸的呆滞,听闻此言,下意识就要回答,却在将要张口时莫名停住了。
橙瞳女子见状不禁一恼,只道那两位该死,偷跑下来就算了,怎么好端端的还设了防探查的术法。
不过……
橙瞳女子又玩味地瞧了葛文辽与方从一眼。
“这次就姑且当作不知情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唱出个什么戏。”
说罢一摆手,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葛文辽与方从二人身上的控制也随之消失。
两人晃荡着身体勉强站稳,面面相觑。
“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感觉怪怪的。”方从疑惑看向葛文辽,问到。
葛文辽古怪的扫视了一圈院落,道:“能有什么奇怪的,你想多了。”
闻言,方从半信半疑地点头,“哦。”
随后又顺着院子转了一圈,兴奋道:“这院子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你说要不我们以后就干脆住这儿得了,这可是镜都城内啊,多好。”
葛文辽忍不住嘲弄一笑:“你的意思是不修行了,就待在镜都城荒废一生?”
方从无奈:“哎,你这说的什么话,反正在哪儿修不是修,这里也一样,而且这里高手多,说不准我们能遇见个能人一飞冲天呢。”
葛文辽又忍不住嘲讽:“你要是想一飞冲天,现在就有个好机会。”
方从立即停下手里的事,不可置信道:“你不会真的想去跟那些人抢领主位吧,你疯啦?”
葛文辽微一挑眉,目光痞气,“不可以?”
方从忙上前:“你是有什么资本敢跟他们抢,是有他们的家族底蕴,还是有他们的超绝实力?”
葛文辽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短刀,道:“是有仙人赐下的法宝。”
方从继续苦口婆心:“我知道仙人赐下的法宝很厉害,可以你我二人的实力,实在是难以驾驭,何必要为了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搭进去自己的性命?我们能遇见仙人,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容易了,干嘛还要自寻死路?”
听着方从絮叨不断的声音,葛文辽一时烦躁无比:“既然你这么怕死,那就回去好了,还跟着我做什么?”
说罢一甩手,随意找了个房间歇息去了,任凭方从在门外如何呼喊也绝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