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还有隔间，亮光处在隔间的另一边，稚嫩的女孩子的哭声从亮光处隐隐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陆续的回音带了点沉闷的沙哑。
闹鬼……？
远处的鬼哭狼嚎仍久久不散，打在黎桢耳里化成嘶吼的怒喊，眼前的一点亮光一闪一烁，在寂静的夜里飘荡着，像虚无的鬼影。
闹鬼啊。
“呜呜……呜……”
有人拍了下黎桢的肩，触感又冰又硬。
“啊！”
急促的惊叫声中是个人都能听出主人的害怕。
黎桢快吓哭了。
他转身就要将那手拍开，惊诧的眼一转头，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双眸。
“程科！”黎桢哭腔，“你干啥啊！”
“不好意思，”程憬看他这样，举起手表示自己的无害，“我只是想安慰一下你。”
微弱的亮光柔柔照来，照出程憬一双手骨节分明的轮廓。
这算哪门子安慰？黎桢欲哭无泪。
他看程憬是从门口的方向走过来的，“程科，你刚刚出去了？”
“嗯，”程憬随口说，“你一直没回来，我出来看看。”
“小孩们呢，这房子里怎么有女孩子的哭声？”黎桢不放心的话语刚落，程绍听到他们的动静，将隔间的门打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脑袋，“哥哥。”
黎桢一耷拉，这小孩只看到了他哥哥？
“放心吧，这俩小家伙闹起来比我厉害多了，我在不在都一样。”
程憬上前一步，先跟着程绍走了进去，黎桢落在后头，跨过隔间的门槛，看到房里的水泥地上生着火堆，靖川就坐在火堆前，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就坐在他旁边哭。
哭声与林子深处的鬼哭狼嚎相得益彰。
黎桢想起之前阿姨和他说的话，这里是妖的地盘，远处那些，应该就是妖的叫声。
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独自一个在妖族的地盘上逗留？
黎桢拿眼神向程憬表达疑惑，程憬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这小孩先来的，火都生起来了。”
“哪家的小孩子啊，这么大雨也不回家？”
黎桢本来还心说程憬怎么不搞个电灯泡出来开个灯，见小姑娘一个人待着，便走过去坐下，先将油纸拆开给孩子们分了，又分给程憬，“程科？”
他边递边自个儿吃了几口，味道真不咋样，而且很硬，听说这东西是要用水泡开来吃的。
干枣倒是有点甜味。
虽然看程憬平时也挺随意的，但行事作风、吃穿用度方面又很矜贵，黎桢觉得他可能吃不惯这些东西。
程憬倒很自然地接过来了，尝了几口，没评价什么好歹，只是随手变出来了一罐蜂蜜，“还凑合吧。”
这位兜里关键时刻变不出来食物，瓶瓶罐罐倒不少。
黎桢眼睛一亮，赶紧将蜂蜜罐打开，给俩孩子的炒米里先倒了一点，把干枣一道放进去摇匀，蜂蜜的清甜扑面而来，黎桢是真饿了。
黎桢高兴地和孩子们一起吃饭，拿着罐子移向程憬，“程科，来点啊。”
“不用，”程憬盘腿坐在水泥地上，用油纸包着的炒米放在他身前，他托腮搅着干硬的糯米，散漫道，“这东西吃个新奇，当特产尝两口，也还行吧。”
“这不行啊，”黎桢凑过去，“这炒米硬吃起来跟吃土泥巴一样，就没什么新不新奇的，有什么好吃的，吃两口就行啦，还是得加点辅料才吃的下去。”
他作势要往程憬的油纸倒蜂蜜，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向程憬凑近，程憬垂眸看着他，没有阻止。
黎桢转头，还是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我加了啊？”
这一转头，他就发现自己和程憬对视上了。
有些暗的环境下看不清程憬眼眸深处真正的颜色，但散漫的神情比之盛满笑意时更添了几抹晦涩，黎桢一时有些愣怔，发觉他们好像离得有点近了。
“嗯，”程憬应道，“你加吧。”
“噢、”，程憬拿出蜂蜜罐子时还附赠了一个小铁勺，黎桢加完，顺带帮他匀了匀，满意道，“尝尝，很好吃的。”
没等程憬评价，黎桢依样又做了一份，想分给旁边还在哭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岁，她蹲坐在地，抱着双腿，小脸埋在腿间呜呜地哭，好像有人坐在她旁边了也浑然不觉。
黎桢试图和她搭话：“小妹妹，你饿不饿？”
小姑娘边抽噎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闪着泪光，怯怯地看看黎桢，又看看递到她手边的东西，很给面子地接了过来。
黎桢开始安心吃饭。
寂静的气息在整个屋子里弥漫。
小姑娘抽泣了一声。
黎桢很高兴地嚼一口炒米，虽然口感不怎么样，但程憬的蜂蜜味道很不错，他可以给这碗饭八分！
小姑娘呜咽起来。
黎桢继续高兴地吃饭。
“……”孟兮何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忍不住转头，幽怨开口，“你为什么不问我，我为什么哭？”
“哦，”黎桢放下饭，好脾气问，“那你为什么哭啊。”
“……”
孟兮何猛地将头埋进腿间，不让黎桢看到她的表情，同时呜呜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呜我……我没有爹娘……”哭声听起来特别伤心，“他们都不要我……”
“哦。”黎桢挑了颗干枣出来扔进嘴巴里，枣也很不错！
“……你不安慰一下我吗？”
“唔，”黎桢含糊说，“怎么不要你呢小妹妹，你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和古人说话，黎桢又想学学古人的调子，“这么大的雨，你爹娘一定急坏了。”
“……”
“才不是……”孟兮何低头呜呜呜地抽泣，“他们，他们把我赶出来，扔到这里……就走了，他们不要我了……”
阿姨给的东西里还有两张饼，程憬居然从口袋里摸出几根铁签子和调料瓶，拿给两个小孩们烤着玩。
黎桢顺着她：“不要哭了小姑娘，你爹娘一定是还没注意到，现在肯定还在等你，他们要是见到你这样得多伤心啊。”
孟兮何嘤嘤嘤：“他们不会来找我了……”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
黎桢默默烤火，换个世界就是换了个天气，现在从观感上来看，这里应该是初春的南方，不算很冷，但在现代都总要套个卫衣长裤。
“小妹妹啊，”黎桢说，“是你爹娘把你带到这儿来的？”
“呜呜，是他们把我扔到这里的……”
黎桢：“这里可是有很多妖的哦，你爹娘有没有和你说过，要来这里干什么？”
“呜呜……”孟兮何又哭了一会儿，才说，“爹娘、爹娘说要来摘草药……他们要卖钱的……”
黎桢：“你们从哪儿过来的？”
孟兮何再次哭起来，指了个方向，“那、那里……”
黎桢幽幽道：“可是如果从这往那里走，走上两个时辰可都不一定能找到一所人家，你爹娘是带着你，走上这么久把你扔到这，又再走回去的？”
那个方向就是他们穿来的方向。
孟兮何身形一顿，手臂一转，换了个方向，“呜呜……我记错了……我们是从那里来的。”
黎桢：“小妹妹，那里是妖怪的家哦。”
这话就是他瞎编的了，其实那个方向就是那位好心阿姨的家的方向，那边有几家村舍。
“……”
“呜呜呜……”孟兮何哭起来，“我跟着爹娘，外面全都是树，我都不记得了……”
窗外一阵电闪雷鸣，屋里的火被冷风一吹，火势渐渐小了一些。
好吧。黎桢安慰她：“不要哭啦小妹妹。”
“嗯……”孟兮何下意识应了一下，应完后身形一僵，又哭腔道，“呜呜……爹娘不要我了……”
“哎，别哭啦，怎么哭得衣服都湿了一大片了呢，这样很难受的，”黎桢无奈道，“小妹妹，你都哭了多久了啊……”
黎桢倒没想什么别的，小妹妹的哭声却停了一瞬，然后找补似的又加上了哭腔：“雨下得好大，我是被淋湿的……”
黎桢盯着她：“可是你的裙子看起来很干净哦。”
孟兮何又僵了一下。
黎桢突然诡异地看到，这位小妹妹的裙摆，居然一下子肉眼可见地湿了一圈。
黎桢：“……”
黎桢：“……你的鞋子也很干净诶。”
鞋子也湿了。
“头发怎么也是干的……”
头发湿了。
“……”
黎桢挠头，若无其事道：“哎瞧我说的，明明这火都烤了这么久了，衣服再湿也都干了嘛。”
衣服、鞋子、头发上的水一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黎桢：“……”
孟兮何：“……”
屋外的雨渐渐平息。
黎桢别过脸，终于懂了一点逗人的快乐，“哈哈小妹妹……这火是你起的吗？小小年纪就会生火了呀，真厉害。”
“……不是，”孟兮何憋屈道，眼睛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是那个哥哥生的。”
“……？”这里还有别人？
黎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火堆照不清的暗处，一个人影正无声地在最边上的窗户口飘着。
！！！
我靠妖魂来找他索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