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李思悟,道:“李女郎话问的怪。何为突然?”
“谋害圣驾,本不就当族诛么?”
李思悟霎时如坠冰窖,“可……可殿下明明……”
“殿下的话,我并不是总听。”
慕归雨噙着微笑看她,那笑当真冷漠至极:“法不容情,恕你已是格外开恩,莫太贪心。”
李思悟耳边轰然一片,忽地手脚失力,跌在地上。心神巨震间,对方的话音犹似冰风飘来:“对了,有件事须得告知你,你双亲已受刑。因你父母犯的是大逆之罪,需一并没入乱葬岗,不容留尸安葬。”
“节哀。”
她说完,转身往车处走去。李思悟跪坐在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车马驶动,自地上人身边行过。直到闻悲声稍远,慕归雨坐在车中,抬手轻推车窗,目光深邃地注视李思悟。
“侍郎大人,我们去哪处?”
“去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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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千里之外,刘达意带着百人卫队,正在跟随一众身着礼服的人,向前赶路。
她看上去已经奔波了几日,鬓发与衣衫都沾有尘土,长时间的骑行于她而言有些吃不消,但她并不显萎靡疲惫,反而以炯炯目光望着前路。
她在心中道:马上便到了,届时我们真正翻身的机会就来了。殿下,等着我。
队伍一路行过城镇,街道,景色由荒芜变为规整。终于,她们抵达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刘达意在对方的引领下,踏入了这座城池的王宫。
王座上,一个年迈的妇人缓慢抬起脸,拨开层层皱纹,将目光投向她。
刘达意拱手行礼,道:“王上,臣使曾听闻,您曾在多年前立过一个誓言。”
王座上传来苍老的声音,字字缓慢,犹似梦呓:“不错……不错……那是在三年前,抑或是四年前……”
妇人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珠骤现一缕淬毒的怨光,字字浸恨:
“本王曾对日月起誓,誓杀定安王风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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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傍晚,风临终于转醒。
守了一天一夜的寒江连忙把温着的药端来,只是风临没喝几口,便尽数呕了出来。
寒江心疼得不行,边给她拍背边道:“怎地喝不进药呢……殿下操劳太过,不若好好歇两日吧?”
风临摇头,忍着难受问:“孤睡了多久?其间可有什么大事、有什么人来找?”
“皇子殿下听闻您的事,一大早便来了,守了一日,刚才去用饭。几位大人都派人来过。闻人大人与慕大人似有急事,还在文轩阁等着没走。”
听着话,风临脑子阵阵裂痛,捂着头缓了一会儿,才道:“请她们去昭德殿,孤在那见她们。”
她低头欲起身,此时才发现身上衣物已不知何时换新,手上也干干净净。风临稍愣,立刻看向寒江:“你帮孤换了衣物?”
不问还好,一问,寒江眼圈立染上点红,“嗯……”
“多谢。”风临看到她微肿的眼睛,声音很低,“跟在我身边,苦了你了。”
寒江忍着泪意,努力挤出笑来:“不苦的。”
风临听完未语,沉默很久。更衣后,她让寒江去告诉风依云用完膳后在映辉殿稍等,自己先去前府一趟。
昭德殿外,闻人言卿与慕归雨侯立廊下,正在低声小谈,听亲卫告知风临已至,闻人言卿相让道:“你事忙,先去禀奏吧。”
慕归雨浅笑道:“你先去吧,若我先禀,也许过会儿殿下就没有见你的心情了。”
闻人言卿稍默,不再推辞,先入了殿。
入殿后她向风临行礼,二人遂于殿内对坐。风临已更衣沐浴过,打扮算周整精致,但那脸色着实太差,好像下一瞬栽倒在地也并不稀奇。
闻人言卿为之心忧,委婉地关切,风临淡淡应过,询问要事。闻人言卿是为了刘家人的事来见她,来递昨日连夜审讯的案牍。
风临接过,微微蹙眉。论起来,这件事本该由慕归雨来做,但她许是怕风临不愿见她,便转与闻人呈交。倒是心思细敏,但风临见了,却难说心情。
她抬指翻阅,状似闲聊问:“目下京中应议论如沸吧。你与孤同行,那些文士有没有刻薄于你?”
闻人言卿轻轻笑道:“还好。”
风临手指微顿,低声说:“也不要太过忍耐。若有过分者,告诉孤。”
闻人言卿听后微愣,最后轻轻而笑,好似林中被微风吹拂的小花,眼中静而安,“殿下,真的无妨。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半点不怪她们,真的。”
“她们不知情,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弃亲恩,在亲长死后污蔑她名誉,以此讨好陛下,换求升迁的无情无义小人。对于这样的人,她们肯站出来骂,愿打抱不平,我心里其实高兴。”
“我感谢她们为我的亲长不平。我感谢她们为书中的道义仗言。”
她笑了下,微微垂眸道:“我受的苦,只是我不争气罢了。”
她的话音如溪水流淌于殿,带着她特有的沉静的力量,风临心神为之而动,不由微敬。
二人相视而笑,少顷,继续相谈。闻人言卿谈及风和,委婉劝她该做行动,风临道:“孤早前便有一主意。”说罢稍顿,蹙眉命人将慕归雨唤了进来。
殿外廊下,慕归雨正侯立,带着单眼眼罩的顾崇明随褚骁前来欲见风临,与她正碰见。
顾崇明咧嘴微笑,露出寒牙:“哟,慕大人。”慕归雨淡淡扫了她一眼:“顾女郎。”
顾崇明盯着她,半晌咬牙而笑:“这就完了?哈哈……慕大人忘了什么吧,有件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慕归雨独立西沉的余晖下,淡漠道:“我该给你什么交代。”
“哈!”顾崇明心内猛窜起一股火,“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她走到其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把我算计到这小屁孩身边,你不清楚?”
慕归雨站在阴影中,微笑着抬指松了下衣领,话音浸寒道:“没有下次。”
顾崇明听到她这警告之音,不由心生怒火,咬着后槽牙道:“哈哈哈……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对我吆五喝六,一码归一码!”
慕归雨挪眼缓看向她,勾起点淡笑,微微迈前一步,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道:“一样。顾崇明,别以为我救了你,就自觉贵重,与我拿乔。再坏我一次事,我就杀了你。”
顾崇明神情骤凝,眼瞳升起森然怒意,一寸寸转看向她。正此时,殿内亲卫出来传话,唤慕归雨入殿。慕归雨笑了下,转眸扫了顾崇明一眼,抬步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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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三人对坐,慕归雨与闻人言卿暗暗对视,默契地没有提迁居东宫之事。
风临道:“先前嘱咐慕大人的事,现下该是办的时候了。孤欲以旧年落水事,发难净王。”
慕归雨微笑道:“殿下欲做到什么程度?”
“废其争储之资便好。”
闻人言卿忽幽幽开口:“只如此么?”
风临看向她,慕归雨目光不动声色瞄过,温声开口道:“遵命。”
三人稍作商谈后,风临问:“当年那事,究竟怎么回事?”
闻人言卿亦不知,转看向慕归雨,未想慕归雨看了看天时,忽道:“恕在下失礼,先行告辞。今夜有约,不好逾时。”
风临道:“哦,好。”
闻人言卿幽幽道:“是去仙羽台吧……白日便听说了,慕大人今晨广布邀帖,要请一群大人们去湖岛宴饮呢……”
“哈哈,是。近来过得太紧张,总得松释一下。”
闻人言卿看着她,低声开口:“要松释,怎么请的都是些舆斥殿下,附党从皇之人呢?”
风临目光凛然一寒,暗瞄向她。
“去谈一谈。”
慕归雨笑笑,起身行礼,对风临道:“旧年宫事,殿下或许可以问问皇子殿下。”
风临微愣,目光逐渐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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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出王府,慕归雨登车向玉京湖而去,中途乌素突然赶来,上车急告一消息。慕归雨侧耳听罢,目光渐渐严冷:“确认了么?”
乌素低声道:“我们的人,若消息不准,不会来报。”
慕归雨锁眉而默,一瞬间似有重担落地,一瞬又似有巨石压身,她带着肃意开口,唇角全无笑意:“你明日亲自带人走趟梦麟。”
乌素点头,低声问:“那家主,今晚的宴还办么?”
“办。”慕归雨淡淡笑道,“当尽欢时则尽欢。”
王府映辉殿内,风临急见风依云,询问:“我问你,三年前风离落水的事你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慕霁空会让我来问你?”
风依云原攒了一肚子忐忑忧心气愤,正想见了她发问,不想反被问这一句,当即定在原地,脸色慢慢变了。
风临紧盯他,见弟弟果然变了神色,不由心一沉,忙道:“你快告与我。”
风依云站在桌旁,手扶桌而站,几度挣扎,终张开已抿白的嘴唇道:“姐姐,吕昭仪坠水那晚,我也在。”
风临慢慢瞪大了眼。
窗外,夜骤起风。
狂风自北向南,横贯皇城,穿袭过街,一路呼啸而来,掀乱玉湖涟波。湖岛仙台前,年轻权臣的红袖被骤然吹起,慕归雨停下脚步,慢慢回首,那双笑眼眸光寒清,冷然回望。
皇城的远影穿过层层夜色,倒映在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