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天籁小说网 > 太女纪 (女尊) > 第183章 雷火燎朝 (五)

第183章 雷火燎朝 (五)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指指尖都发冷。

武皇坐在龙椅上,随手接过梁佑元呈来的文册,拿在手里随意翻了两下,抬眼看向魏泽,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原来你不是理冤人,而是伸冤人。”

“那你受她的状,都不避嫌么?”

魏泽浑身涌过寒流,额前冷汗如瀑。“臣……”

“臣当日所诉之冤,并非飞骑营一案,魏御史行事并无逾矩,请陛下明鉴。”风临果断出声解围。

“哦。那此案你与她是伸冤人了。”武皇俯望着她,声无波澜,“那么此状该由谁来受呢?”

她凤眸慢慢挪向另一边,“柳卿,你觉得呢。”

柳尚书岂能不懂话中威意,立刻颔首上前,以实际行动表达示弱之意:“陛下,臣以为此事犹待细辨。仅凭两本来由不明的文册,便要指控一部尚书,未免有些轻率。”

柳尚书话意显然未完,不料谢元珩忽然出言:“陛下,此事牵涉已故重臣,又是其后裔亲呈,若冷淡处之,只怕会伤了老臣之心。”

谢元珩话锋一转:“不过柳尚书适才所言亦大有道理,臣有一建议,不妨将此账册中款项内容与飞骑营旧案中所查证的内容相比对,飞骑营乃大案,案牍密存,外人难知,若比对内容多吻合,便证此册可信,后续处置也名正言顺,得以服人。”

武皇略微点头。

刘达意几人俱是一惊,这是默认将她们与此案牵连起来了。不知不觉间,居然成了要证她们清白与否。

可此事当真与她刘家无干系!

刘达意立刻望向武皇,想申辩,不料武皇直接道:“爱卿,清者自清,何妨一查。”

刘达意满腹言语给说得哑火,不得不合嘴点头。

风临旁观片刻,冷不丁道:“不仅刘尚书,缙王与之关系匪浅,亦有可疑之处,还是一并查了,还个清白才好。”

不待武皇与刘尚书说话,风恪便恼言:“吾需还什么清白?你这话存的什么心!”

“问的好,那就来讲一讲。”风临立时接话,面朝群臣道,“宣文十五年时,缙王才食封四百八十户,宣文十七年,她便大修缙王府,所耗用木材皆为南地名木,木料兼车马耗用,往来绝不低于二十万两……”

风临原只是想拿此事侃几句,不料话语间触及某处,忽而意识到什么,微有停顿。但她明白场合,紧接着便接上道:“王府内除宣文十二年,陛下圣赐的白棣棠外,其余花木尽换,此一项又耗费白银不止十五万两,尽这两项便耗银至少三十万两,这还未算府内文玩古画,家具礼瓷。若照此规格修完府邸,只怕二百万两也打不住吧?而据孤所知,当年礼部、内侍省等部司皆未收到缙王申款,也就是说她当年修府之财并非公中拨款,那这笔钱款从哪来?”

风临毫不给她们喘息之机,立即向风恪发问:“缙王,你可能解释一下?”

哪里能解释!风恪慌神,下意识看向刘尚书,风临立即道:“难道是刘尚书补贴你的吗?那刘尚书的银钱又是从何而来?”

刘尚书沉声反击:“何以得出此论,有证还是有人。缙王修缮款自是清白,殿下何必揪着皇姐的住所不放,您的府邸比缙王,也不逞多让。”

风临冷笑:“孤府邸耗用全过明账,随时查问。却不知有些人敢不敢讲出这话。”

正此时,闻人言卿幽幽插了一句:“缙王殿下一直阔绰……听闻殿下静街时仆从用的小锣,都是金锣呢……”

风恪瞪目:“你!”

刘达仕久久不出声,听到此话也诧异望向闻人言卿。

刘达意冷笑起来,未料此时谢元珩也不紧不慢掺进一句:“呵呵,是啊,缙王殿下的确作风豪横,先前自崇国寺出来迎镇北王时,静街的随从将净王殿下也拦了下来。可见一斑呢。”

刘达意道:“左仆射还是就事论事的好,莫要议些不相干的,在陛下面前,倒有夹带之嫌。”

谢元珩轻轻一笑,目光移开,并不与之纠缠。

风临等着她们讲完,道:“这大笔钱财从何而来,刘尚书,你们说得清吗?宣文十六年前后飞骑营事发,你们恰恰在这个时间手握巨资,而魏太傅的账册上又写有你们的名姓,世上怎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刘达意赶忙看向武皇:“陛下,臣绝无此事!不仅臣不会,刘氏族人臣亦敢作保,绝不可能有人胆敢参与贪窃军饷之事!”

魏泽深吸一口气道:“非止如此,据悉不日前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三方共审宁氏逃犯,竟问出刘尚书参与其中的口供,与外勾结,藏犯入京……”

今日被多方围攻,刘达意应付疲惫,忍不住喝道:“真是一派胡言!那小儿污蔑之话,岂可当真?”

魏泽道:“主审的可是祝勉之大人,她呈的供言难道也不能当真吗?”

祝勉之乃是武皇近臣,主审说不得便是武皇允准,这话如何好接。刘达意无端在这里被阻一下,心中实在恼火,阴沉瞪了祝勉之一眼。

祝勉发觉,心道不好,立刻上前:“陛下,此事臣有言欲奏。”

武皇道:“讲。”

祝勉说:“当日罪犯宁歆供述此言时,心怀愤恨,明为报复,故意栽赃,所言臣亦觉荒谬,本不欲记,是慕侍郎执意将此无凭之言记录在案,臣不得已从之。”

武皇瞄向慕归雨,慕归雨同时看向祝勉,面上带着些许不解:“什么?”

祝勉只觉好笑:“慕侍郎,你莫不是忘了吧,那日牢中,是你执意要人将宁歆胡言记录在案的。”

慕归雨却道:“我说过么?”

祝勉更觉好笑,嘴角挂着一丝嘲意:“慕侍郎是真忘性大,还是顾着与宁犯长姐的交情,有意偏袒相助呢?”

慕归雨此刻真像个被牵扯进来,被逼得不得不申辩脱身的人,与祝勉辩道:“我一切行事皆按章程,你若猜疑,尽可参有司查问,我自不畏怯。且甚么我执意?我哪时讲过这话,可有人能证?”

“当日在场人自然能证。”祝勉道。

慕归雨隐隐微笑:“这就有趣了。当日刑讯时大理寺少卿不在,刑房中,除了你我,便只有主簿,而那主簿还是你的属下。你说谁能证?”

祝勉微微变色。

武皇抬眸,淡淡问道:“虞卿,当日你离场了?”

大理寺少卿应声出列,低着头,恭敬言道:“回陛下的话,是。臣心不坚,见不得那些个刑罚,故而在刑讯之时离座……”

慕归雨挪眼,浅笑发问:“少卿任职大理寺,为何见不得刑罚?”

大理寺少卿暗暗看她一眼,复而低头道:“这是……这是因为,祝侍郎的手段,实在是,实在是……”

子丞相威声道:“陛下面前,讲话不要吞吞吐吐。”

“是。”大理寺少卿应一声,道,“实在是祝侍郎的手段,太过犀利了些,我,我实不忍细观……”

祝勉双眼微圆,霎时反应过来。

慕归雨立刻道:“连少卿都不忍细观,原来是屈打成招!”

“你!”祝勉咬牙切齿,两腮微抖,“你在陛下面前如此颠倒黑白,推脱狡辩,是何居心?”

慕归雨道:“动刑逼使罪犯攀咬刘尚书,祝大人,你又是何居心?”

“笑话。”祝勉道,“那日你分明也是司审者,却将自己择干净了?”

“祝大人,你急什么。”

慕归雨幽幽微笑,如蛇吐信,缓缓道:“我早被下令避嫌此案,这还是你参奏的,祝大人,你忘了吗?”

“供言上呈时,我早退离。一切与我有何干系?”

祝勉恍然大悟,刹那起了满背的冷汗——原来她是这个打算……原来她在这里等着自己!

慕归雨这厮当初并不是一时漏嘴,而是有意将破绽卖给自己,令自己以为发觉把柄,拿着去向紫宸殿参奏,干干净净将她摘了出去!

而她在摘出去前,当着自己的面,玩了一手阳谋,让自己以为得到了在刘尚书面前挑拨的机会,主动向刘、缙告知此事,却反在今日成了居心叵测之举!

中了她的算计!中了她的算计!

祝勉猛地转脸看向刘尚书,对方的眼神已变得阴沉如渊。

糟了,疑心已经起了。

刘达意宦海遨游多年,自不是庸碌之人。她当然不会就此相信慕归雨,可她也不敢不疑祝勉之!

同为缙王党羽,她是姑母,祝勉之是岳家,皆为近戚。她与祝勉之二人皆为争权夺利的高手,纵在同一阵营,谁又敢保对方不会趁某个时机,为将来揽权而扫除障碍?

慕归雨……哼!刘达意是一直戒备着,但祝勉之她亦防备。尤其在此时,当方才一席话听完后,刘达意更是生出一丝恼与疑:若祝勉之真有回护之心,在大理寺人不在场情况下,宁家那厮的供词她完全可以摁下不交。看在缙王面上,慕归雨难道会多嘴么?可祝勉之这混账交了。不仅交了,还把我刘家列为主谋……

一个念头慢慢从刘达意心中而起——同为近戚,你现在就想与我争权了?

祝勉心急如焚,知晓堂上必不能解清,故而望向武皇,高呼:“恳请陛下明鉴!”

刘达意亦在此时上前,躬身作揖道:“陛下!”

魏泽不甘其后,也上前道:“陛下,臣请圣悯!”

刘达仕也跟着堂姐作揖起来:“陛、陛下明鉴啊……”

几个声音近乎同时响起,朝堂霎时微乱。目光横纵交错,空中热闹非凡。

正此乱时,高座上龙袍微动。

众皆屏息等候,然出乎所有人意料,武皇并未暴怒。她只是坐在龙椅上,用不符任何一方猜测的平淡态度,抬手一拍,说:“那就查吧。”

飘落大殿的四个字比今天朝会所有的话都要令人惊骇。抛开所有身份而论,一个正常的人,在遇到眼下这样的场景都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它太过轻飘,太过随意。不正常,这个反应淡到不正常,而这种不正常在龙袍的映衬下,变得成倍可怖。

而恰恰就是在这一刹那,风临从这四个字中恍然窥到了她的真意。

这一刻,风临几乎可以确定,这走向正是她想要的!

事态如空中纸鸢,而武皇手握长线。虽间隙偶有偏失,也遇逆风拂意,但最终,纸鸢还是飞往她想要的方向。

宛若电流过身,风临四肢都泛起细密的麻意。狂风吹起巨石佛雕的面纱,她渺小站在地面,于抬头一刹那,窥见面纱下的狰狞龙首。

自一切种种行为都有了解释。为什么不用臣子制皇女,非用皇女制皇女?为什么默许缙刘张扬,为什么纵容几方争斗……

因为自始至终她要的都不是某一方某一派败北——她要清场!

缘何从容,缘何随意,皆因事在掌握。

这是由她亲手推演的一场盛大落幕,而她要重新撤子开局。

做梦……

做梦!

风临望向她的眼神中压抑着恨意。你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你的利用。你以我为棋,我亦可反视你为棋。没有谁会是常胜不败的赢家,就看看最后我们谁才是弃子。

龙椅上,武皇已缓缓站起身,身上龙袍浮光耀金,折射出尊贵锦辉,“既言至此,不好厚此薄彼。刘尚书,刘侍郎,祝侍郎,魏御史,缙王。都查。”

众皆跪地。

武皇微微一笑,双眸俯望朝堂,如深夜注视地土。

“自此日始,全京宵禁。”

梁佑元上前一步,示意鸿胪寺。内侍声音随即高声响起:“退——朝——”

一众文武百官皆行礼齐道:“臣,恭送陛下——”

在齐声行礼的时刻,风临悄悄看向右侧,在层层行礼的人影间,风和的侧颜定格在她眼中。风临暗自一笑,笑容何其苦涩。有那么一瞬,她有些许羡慕风和。

各色官袍相继自大殿走出,如彩子撒向皇城。

风临走出大殿,踏下长阶,阴凉的风自她紫袍间穿过,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发觉什么,停下脚步,站在长长宫阶的中间,抬头看向头顶,试探着向前伸出手去——

雨停了。

空的,手什么也没接到。风临错愕地盯看一息,再次将手抬高了一点,试探接些什么。然掌心空空,没有预想的凉意,一缕带着潮气的风从她掌心穿过,像谁挠了她一下。她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

雨停了。

虽然天还是阴着,但终究也会放晴的。

风临站在阴天的皇城,大步向前走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