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月大人——恭喜镇北王——”
浩浩贺声席卷宫殿,一声声恭喜、一声声镇北王似浪潮般前仆后继,风临胸里憋了一口气出不去,在这声浪里,眼前阵阵发黑,却赌气似的,逼着自己放声大笑起来。
她道:“哈哈哈,好哇!孤这三月又封尊号,又得了郎君,还是两位,怎不是天大喜气?可喜可贺!孤实在是太得意啦!”
说着她自座位而出,抓起酒杯,大步朝着身周围的朝臣宗亲们走去,她眼前昏黑难以视物,却笑面端着酒杯去碰别人的杯,强作出一副欢喜模样,边碰边笑道:“多谢,多谢。”
她装得那样好,连风依云开始也没看出异样,四下气氛渐渐活泛起来,在风临与臣子们热络的推杯换盏中,竟真有点喜气洋洋的味道。
只是风临再能强笑,也终究勉强不住因剧烈情绪而微微失控的身体,她酒盏中的酒水抖得越来越剧烈,最后几乎要自杯中泼洒出来。
正在这时,一段霜袖挡住了她的杯盏。
那段香气是如此熟悉,风临僵硬抬起头,看见子徽仪站在她面前,修长手指端持着一尊酒杯,一身月袍拦在她与旁人之间,将她的失态尽数挡下。
“殿下,容请我礼敬一杯。”子徽仪双眸微垂,在略显落寞的话音里,将酒杯轻轻地触了一下风临的酒樽。
“恭喜殿下。”
抬袖掩杯,一仰头,他将酒水尽数饮尽。
动作从容得体,仪态端丽,正如他自小那般,挑不出一点错处。
风临望着他,那一下碰杯带起她的耳鸣,使她恍惚起来。
是她昏了头么?
仿佛在看到他说恭喜。
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稍作反应,风临便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并丝毫不怀疑所闻所见,她也笑着擎起杯道:“孤敬过你,你也敬回孤,如此才好。”
是啊,凭什么她说得恭喜,他就说不得呢?
都说得的。
他们两个人,就该这样互相拿着话当刀子,往对方心里戳。非得这样,才对得起他们曾经的过往。
风临这样想着,也渐渐觉得可以喝得下这杯酒了,只是没想她把手抬到一半,子徽仪忽然像跌了一下,稳步间不小心碰洒了风临的酒,一小片酒水污了她的衣袖。
子徽仪见状,连忙行礼告罪。风依云飞快过来,瞪了他一眼,急忙询问风临,风临本也没伤到,只是这样一弄,她不得不去更换衣袍,反而得了会儿休整心神的时间。
不远处,坐席上的静王已经看倦了,她缓缓起身,遣人告知了一声,便独自退出这场宫宴。
一踏出太和宫外,冷冽的夜风迎面扑来,分明是冷的,风希音反而觉得舒服了许多。
她的随从早自偏殿赶来,将斗篷披在她身上。主仆缓缓行离,夜里的皇城人影稀疏,随从见她神色寞寞,待看近旁无人时,悄声问道:“殿下,今夜可还顺意?”
风希音望着夜中皇城,目光微茫,许久后,才缓慢低语道:“她厌恶母皇,却将母皇的招数尽用在子女身上。”
这句话沉若思忆,一寸寸落在地上,散在夜城。随从不知如何接,以默为应,而她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许是她走得太慢,没多久,身后便有人赶上来了。察觉到后方有微弱灯笼光亮,风希音回头去望,发现是内侍持灯引离宴的臣眷出皇城。
灯笼光亮微明,恰可以照清面容,风希音瞧了一会儿,认出了这人是柳尚书的儿子,柳岺歌。
她不是个爱闲谈的人,却在看清人面容后慢下脚步,慢慢道:“你似乎是……柳尚书的公子。是么?”
柳岺歌行礼道:“正是,见过静王殿下。”
风希音道:“不必虚礼。余听闻你很有名气,有个名号,叫玉春山客……是这样么?”
柳岺歌道:“他人谬赞,让殿下见笑了。”
风希音没有接话,只是又问:“也生在春季?”
柳岺歌微愣,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的生日,便回道:“是。早春三月。”
“噢……”
风希音点点头,看着他,像是在想从他身上找寻什么痕迹,但很快她便放弃了,目光移向前方,低声开口,似乎在对着这天地讲话,徐徐道:“十八年前,华京也有过一场春。”
不知是不是真的没听懂,柳岺歌看着她,语气平静道:“华京每年都有春。”
风希音回过头来,神情显然未尽,却没有再与他就此辩论,她轻轻摇了下头,一笑置之,慢慢迈下宫阶,只有一句轻的像风的话,随着她衣摆的离去,悠悠落在华美的长阶上。
“没人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