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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君恩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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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临昨夜就睡在内殿,听到有声响一激灵爬起,飞快跑去床榻边,伸手拨开纱帐,皇夫正缓缓睁开眼,张开遍布伤口的嘴唇道:“现下……什么时辰……”

“是辰时!”风临一下子清醒,激动地跑出门外唤守在殿外的姐姐,“姐姐!父亲醒了!你快来!”

风继一夜未合眼,闻言赶忙起身跑去,跪到床榻前握住皇夫的手,道:“父亲!父亲您醒了,您、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皇夫虚弱地摇摇头,哑声问:“陛下如何?”

风继一滞,低下头道:“据说无恙。”

“那就好……”皇夫微微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父亲……您想不想吃点东西?”

见皇夫点头,风继赶忙唤人道:“快去将粥拿来!”

此时风临已将候命的御医叫了进来,一路气喘吁吁跑进内殿,道:“大人快瞧瞧!”

御医诊脉细察后擦了擦汗,只道可以放心,而后又拟了新方递与身后随从,命去煎药。

姐妹二人大松一口气,赶忙照看着皇夫喝了粥。

吃过东西后皇夫精神稍好,想起身去凤鸾宫,腿却巨痛难行。风继低声劝道:“父亲不如休息一上午,下午再去?现下母皇未醒……您去了也难见面,若又碰见皇太夫可如何是好?”

皇夫忧心道:“可我不见她,实在难放心。”

风继道:“您就算现在去了也定是被刘育昌拦下,他是个死脑筋的,没得母亲的令是绝不肯松口,父亲何必白走一趟?况且御前人说母亲无事,或许这两日便能见人了,父亲何不再等一等,总要养养腿才是。”

经风继一番极力劝说,皇夫总算打消了去凤鸾宫的念头,只是心中依旧放心不下,蹙眉不展。

风继自己心中也十分煎熬,及至午膳也吃不下东西,只捂着头坐在角落,一面愧疚,一面愁再找何种理由拦下皇夫,加之心中惶恐皇夫察觉异样,受到伤害,一时间连水也喝不下。

如此思虑到下午,宫外传来了消息,一个接连一个,至次日晨,武皇已于凤鸾宫连发三十七道圣旨。

先是下旨将皇子赐予修容王氏抚养,而后皇城龙仪卫吕将军被以忤逆作乱的罪名收监,吕尚书、吕侍郎、京郊大营右将军等近三十位吕家官员遭贬黜,次日礼王因心悖不纯、思恶怀逆的罪名被削减封地,罚缴私产,自所在之地向西南迁府二千八百里。

王氏、子氏、裴氏于此次风波之中出力颇多。

吕氏一族遭到了沉痛的打击,手中半数实权被剥除。

若非碍于孝理,只怕以武皇性格,此次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只是武皇虽未明旨夺了谁性命,连日来却有不少牵连之人相继遭受意外,亦有多人狱中病死,此按下不表。

家中遭此重创,皇太夫一时急火攻心,当日便病倒了,可他仍不甘心,对心腹人道:“这次被那厮戏耍,本宫实咽不下这口气!纵然她这回得意,但我们也未必就招招尽输。你且去库里取些东西,一会儿送到栖梧宫去,到了就恭喜恭贺,只对那皇夫说本宫欣慰他识大体,赏赐他的。那厮送孩子必然没与皇夫商议,皇夫眼下有是病秧子,你拿这个去激他一激,他未必受得住。”

“遵命,只是奴说完便走么,不必做些旁的?”

皇太夫道:“刺完便走,旁的不用你管,本宫自有主意。便是折损几个御医也不怕,这次不叫他死,也必叫他脱层皮。他若真香消玉殒了,那厮必悔不当初,届时又有多少空子可钻?本宫岂不痛快!”

栖梧宫处,因着武皇忙碌,一时不得空见皇夫,命人前来告知,皇夫心中虽有失落,却也都理解体谅,只叮嘱转告其要好好休养,勿要操劳。

然前脚御前之人刚走,后脚慈安宫的人便来,一进殿便摆了一副笑脸,对着床榻上虚弱的皇夫笑道:“皇太夫听闻陛下下旨,将二皇子赐予王修容抚养,十分欣慰,他老人家说皇夫您宽厚大度,为人不妒怨、识大体,很有正夫的气派,令他心中甚慰。特命奴携一对嵌宝金如意来,赐予皇夫,以表赞誉。”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拳砸在皇夫脸上,他顿觉眩晕,一下子便支撑不住,晃悠着栽到榻上,喘不上气。

一旁的文雁赶忙将他扶起,正欲说些什么,皇夫抬起手拦住了他,对那人道:“可是真的……?”

那内侍笑问:“皇夫殿下问的什么?”

皇夫苍白着脸道:“咳咳……嗑……吾问,二皇子赐予王修容抚养……可是……可是真的?”

“那岂有假?陛下亲下的旨。这时候王修容那儿已摆上酒宴庆贺了,都感念陛下仁德呢!”

皇夫无力地用手摁着胸口,企图平顺呼吸,却是徒劳。

那内侍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一稚童声音:“滚出去。”

那人赶忙转身,见是风临,连忙行礼,却被风临身后的风继吓了一跳,她目光锋利,沉声说:“没听见么?叫你现在便滚。”

内侍心中一惊,赶忙疾走出殿。

两姐妹都不理会他,连忙跑向皇夫。风继焦急道:“父亲怎么了?他方才说了什么?”

皇夫咳得说不出话,一旁的文雁急忙道:“那混账跑来说陛下将小皇子给了王修容!”

“什么?”风继不可置信,“弟弟给了他,还升了修容?”

“他说是这样,也不知到底真假!”

皇夫抬手止住文雁话意,道:“真不真……我去一趟便知。瞒不住,她总要告诉我的……”

风继焦急道:“父亲您还未好全……”

皇夫虚弱,却坚决道:“备轿……”

凤鸾宫内,武皇听人传报皇夫求见,她一时失神,心中竟闪过一瞬心虚。但她到底是一国之君,既然知道早晚要说,也不会躲一时安宁,抬手允他入殿了。

武皇坐在床上静静发呆,听闻一阵虚浮脚步声渐近,抬眼望去,见爱人今时之憔悴也不禁一惊。

皇夫脚步踉跄走到龙榻前,轻轻推开旁人搀扶的手,一瞬也没犹豫,扑通跪到地上。

剧烈的撞击震得武皇心中一阵闷痛,可皇夫却表情木然,连眉头也没皱,只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武皇,如同一朵破败的花。

他几乎用尽了气力,从胸内拽出一句话:“陛下,为什么?”

“朕只是觉得这样合适。”

皇夫颤声道:“那是我们的孩子,您曾答应过的,您说我们的孩子不一样……”

“那时从前,而今情势已然不同了。况且……你不是有两个女儿了么?”

皇夫的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可武皇并没有看他,只是低眸。皇夫缓缓低下了头,自嘲一笑,目光暗淡道:“是臣太贪心了……还请陛下恕罪。”

那沙哑的话音一字一句刮着武皇的耳,似乎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武皇的声音也低了许多:“南玉……眼下时局不稳,正是用人之际,若能用一个孩子来换王家死心塌地,不是……不是很合算吗……”

似乎是愧疚,武皇声调越来越低,最后几字细若蚊吟。可皇夫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武皇忍不住偷瞄皇夫,他跪在那凝望着她,黝黑的眼如两口枯井。武皇慢慢合上眼,不再看他,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可她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指责,而等来了一句熟悉的话。

“臣明白了。臣……遵旨。”

她猛然睁眼望向他,他正抬手行礼,朝自己深深拜下去,道:“陛下忙碌,臣不便打扰,先行告退。陛下龙体正虚,切勿过劳,若有所托,臣随时应召。”

文雁连忙搀扶,皇夫似是不觉,只有些落寞的笑问:“文雁,你说那孩子长什么样子?”

文雁喉头一涩,不知如何作答。

皇夫笑道:“走吧,回宫去。”

-

天,阴沉沉。

湿黏的水汽弥漫天地,黏得人浑身不适。

皇夫不过休养了两天便从床上爬起,要去伺候武皇坐月。面对风继的阻拦,他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两日的休整不但没让皇夫恢复,反而使得他的脸更加苍白。他的腿足足跪了三天,乌黑的淤青遍布小腿,现在仍不能利索的行走,除了在凤鸾宫,其余的路都是坐轿辇接送。

望着轿辇远去,风临有些担忧,她攥紧了风继的衣袖,小声道:“姐姐,爹看起来很不好……”

风继牢牢抓住妹妹的手,嘴上安慰道:“不要怕,不会有事的。”而目光却紧随皇夫的背影,一刻也不敢离。

天色渐晚,凤鸾宫烛火摇曳,武皇批完手中的奏折,接过皇夫递来的补汤,边喝边暗暗打量他。并不是她的错觉,皇夫确实愈加憔悴,话也越来越少。

这几日他仍如从前般照顾自己,细心体贴,无微不至,事事亲为。可武皇心中隐隐仍有些忧虑,只因为皇夫太过安静,无论是对这件事,还是对自己。

武皇喝完汤,握住了来接碗的手,修长的骨节膈得她掌心微痛。她轻轻地,似是抱怨一般道:“南玉,如今私下里,你怎么不唤我名了?”

皇夫木然盯着她的手,没有回答,抬起另一边的手拿过了碗,默默坐在床前。

“你怨我?”

“臣没有。龙裔皆为陛下生育,自然也由陛下安置,臣不敢多言。”

武皇一时无言,又试探道:“我没醒这几日,皇太夫为难你了,是吗?”

“陛下,为您产育祈福,本就是臣的职责。”

听到他这样回答,武皇隐隐有些怒气,手也用力了几分:“南玉,你究竟是真不在意,还是同朕赌气?”

皇夫闻言落寞一笑,转过头,安静地注视着武皇,道:“陛下不断追问,究竟想听臣说什么?臣在意不在意,赌气或不赌气,对您而言又有什么影响呢?”

“若臣此刻真说了让陛下要回儿子的话,陛下便会收回旨意么?

若臣此刻说了要陛下讨回公道的话,陛下便真的会去责怪皇太夫么?”

武皇语噎。这些问题,她比谁都清楚答案。

“所以陛下何必说这些……”皇夫落寞垂眸,缓缓起身,从她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臣……再去给您盛一碗汤。”

殿门缓缓关闭,武皇坐在床上神色不明,一旁的刘育昌见她似乎不悦,劝解道:“皇夫是个识大体的人,这样不好吗陛下?”

“好。”武皇低垂着眼,脸沉在阴影之中,分辨不出高兴与否,“这样很好。”

过了两日,王修容抱着小皇子来了栖梧宫,说是要给皇夫谢恩。二人在礼厅说了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皇夫出来后便去了书房呆坐。

午膳时皇夫也没有用餐,只是安静看着两个女儿吃完碗中的饭,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二人的头,而后起身道:“我累了,去歇一会儿。”

姐妹二人点点头,还未端起茶杯,便听见不远处“噗通”一声闷响,接着便是文雁焦急的呼喊:“殿下!殿下!”

风临的茶杯一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窗外的雨滴砸在屋前,带起一阵萧索,满宫的落叶残花,飘在水洼之中,如浮萍般起起伏伏。

门窗紧闭,还是挡不住那秋雨的寒气。风临的眼睛哭得桃子似的,豆大的泪珠随着雨水落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父亲他,已经五天没有醒了。

风继在一旁喂药,原本莹润的脸也消瘦了下来。这几日她课业全推,衣不解带地照顾皇夫,连煎药也亲自盯着,生怕像之前混进了不该有的东西。

皇夫昏昏沉沉,时常喃语,翻来覆去只一句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风临坐在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啜泣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爹爹总说这句话?”

稚嫩的童声混杂着雨声,听得风继心猛然抽痛。她平复了很久,才开口答:“我不知道。”

她想,临儿还太小,不明白是好事,而我也永远不会让她明白。

窗外闪过一抹黄影,在昏暗的天地里格外显眼。风继自然也没有错过,对风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喂药。

门一阵响动,扑天湿寒气灌入室内,风临忍不住一个寒颤。

武皇沉着脸走进来,下巴滴落几滴雨水。她想伸手触摸皇夫的脸庞,却在近前停下了手,拿帕子仔仔细细将手擦干净,又暖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触上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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