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叶杨吗?到底想干嘛?
这些问题,刘绍君扪心自问过很多遍,他弟弟也问过他,在他改变主意主动联系简橙后。那时候他羞愧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对叶杨很好奇,刚好有这么个机会。”说“小禹,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他弟温柔地笑笑,宽慰他说“不会,你又不会把他怎么样,是吧。”然后开玩笑说“不过你到时候千万不要表现得太帅太优秀,我怕他喜欢上你,到时候我就不得不把他怎么样了。”然后他们一起笑了。他弟总能把他逗笑,并让他不那么苛责自己。
老实说,听他弟说完,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但他知道,他弟之所以那么说并不是因为理解或认同他的做法,而是因为他弟是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的。
其实,单从楼璨肯让叶杨赖在楼家,还赖了这么多天这一点上看,他就知道叶杨对楼璨而言是不一般的,再就是绍禹的那句“朋友吧,他跟我说只是朋友”。毕竟叶杨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楼璨,如果楼璨不愿意、不喜欢,就不会跟叶杨做朋友了,尤其是在他还生着病的情况下。
难过吗?是难过的吧?怎么可能不难过呢?是楼璨啊,是对他而言重要到他愿意背弃原则、不顾一切的楼璨啊;是曾经和他那么那么亲密过,他那么那么深爱的楼璨啊;是即使到现在一想起来心仍然立刻会柔软、会很疼很疼的楼璨啊。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他已经成了楼璨的一个负担了,尤其是他的病。他讨厌自己变成楼璨的负担,他甚至比楼璨和绍禹还希望自己能尽快好起来。
他其实早在楼璨发现他抑郁前就知道自己抑郁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就是怕自己成为一个负担,尤其怕成为楼璨的负担。被发现后,他很恐慌,很着急,也很生自己的气。那晚楼璨返回来后,其实是他让刘瑾去跟楼璨说那些类似于他康复前不要再来打扰他,回去过好自己的生活之类的话的。
那之后,他积极配合刘瑾的治疗,但似乎总不见什么效果,他更着急了,尤其是临近陈澈生日那会儿。因为他很想楼璨,但他只想以健康的精神状态去见楼璨,如果到时候他好了,他想回上城一趟。他着急地问刘瑾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催促一直给他温和疗法的刘瑾给他用药,甚至上物理疗法,说怎么样都行,他想尽快好起来。
问清原因后刘瑾大骂了他一顿,说“我也正奇怪怎么进度这么慢呢,我告诉你,你如果是这么想的就一辈子都好不了。”说“楼璨如果会有你的病妨碍了他开始新生活,妨碍了他谈恋爱的想法,那他特么就不是个东西,就是个畜牲,那你特么还为他抑郁个什么劲啊,你就该去给他俩耳光,跟他说滚你妈的,老子当初真特么瞎了眼看上你这种狗东西。”说“那我特么还给你治疗个什么劲啊,我特么就直接让你弟去弄死他得了,反正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配活。”说“你特么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那么个玩意儿。”
他这个乖儿子、好学生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这么训过,也从没见过一向在他和他弟面前脾气甚好的刘瑾冲他发这么大火,一阵面红耳赤,着急地说:“他不是,哥你别这么激动……”
刘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他不是,不然依你那宝贝弟弟的脾气,上城这会儿早该鸡飞狗跳了,你也根本没这闲工夫在这儿抑郁了,咱们都得回去拉住他那头犟驴,顺便去爷爷那儿排排跪。”
他一想象刘瑾说的画面,一想到他弟,不由地笑了,心立刻软成了一滩泥,人也立刻老实了下来。那之后,他在刘瑾的建议下放平心态,跟着刘瑾的节奏接受治疗,是有好转的,但离完全康复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所以去北城参加陈澈生日宴那次,他没有顺便回上城一趟。他去北城那天,刘瑾也回国了,不过是回的上城,那之后他们就是通过网络和电话进行远程看诊治疗了,瞒着他们家长。
这次被要求回国,他起初是非常犹豫的,他很想见楼璨,但他知道他的状况还不够好,但听到关于叶杨的那些传闻以及楼璨差点弄死叶杨的传闻后,他怎么都放心不下,尤其听他弟说完事情的始末,他更不放心了。他听出了楼璨对叶杨的不一般,他想,楼璨可能需要他的帮助,还有叶杨。
但他其实很混乱也很矛盾,甚至无数次自我怀疑,我真的是想帮他们吗?我真的希望他们在一起吗?我真的能接受楼璨成为别人的吗?我真的希望楼璨爱上别人吗?
可是……如果爱上了,跟我希不希望又有何干系呢?
那……我真的想帮他们吗?如果不想,那我回去到底是想干嘛呢?真的是如我跟楼璨说的那样,回去和他做朋友的吗?我真的甘心只和他做朋友吗?
他默默痛苦地自我剖析了很久,然后,他弟跟他说简橙想找他聊聊关于AI的事情。他虽然没有什么兴致,但对方毕竟是简橙,是他们君禹不可或缺也不能得罪的合作伙伴,是曾经年少时的他仰慕、崇拜的前辈。
因为叶杨而重新考虑简橙的邀请,甚至把楼璨推荐给简橙后,他更搞不懂自己了。他知道他的动机一定没有那么单纯,更遑论无私、伟大,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卑鄙的小人。他想起当初他经过一番挣扎终于鼓起勇气回应楼璨对他的感情时,是用“大不了以后做个卑鄙的人”说服自己的,但……他现在的这个卑鄙和那时候的那个卑鄙,是完全不同意义上的。他讨厌现在这个这种卑鄙的自己。
他把他的这些胡思乱想和内心挣扎告诉刘瑾,大概知道他答不上来吧,刘瑾没有以心理医生的身份问他对楼璨的感情或者对叶杨的态度或者对叶杨和楼璨在一起怎么看或者回去打算做什么之类的问题,而是以无条件站在他这边力挺他的堂哥、亲人的身份不以为然、理直气壮地说:“这有什么卑鄙的啊?且不说你这还没做什么呢,你就算真回来跟那个叶杨抢楼璨,那也是公平竞争,输赢各凭本事,怎么就卑鄙了啊?而且你也不一定能赢不是?”
额……扎心了,哥。
他说:“怎么就公平了,我这个样子,楼璨肯定不忍心伤害我呀,那叶杨多无辜啊……”
刘瑾又不以为然地说:“他怎么就无辜啦?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愿赌服输的好吧。而且那人无不无辜,受不受伤,看谁啊?还不是看楼璨,刚好你趁这次回来好好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额……
他一阵无语,说:“你专业点好吧……瞎出什么馊主意呢,这不故意为难他吗?”
刘瑾嗤笑一声,理直气壮地说:“你都这样了,咱们为难他怎么了?没揍他算轻的了。而且没准他不觉得为难呢?没准他就是还喜欢你呢?那个叶杨可能只是刚好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刚好缓解了他失去你的痛苦,不一定是真爱,懂吧?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被趁虚而入吗?失恋的时候。等失恋这阵劲缓过来了,人清醒过来了,99%的人都是会后悔的。他现在和叶杨没准就是这种情况,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额……好像有点道理……
可是……
“我没有要抢……”他心虚地说,“我就算抢回来了也没法对他负责的,”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就是……好奇……”
刘瑾早就知道了,佯装无语说:“嗐,你也没要抢那你搁这自我厌弃个什么劲啊?怎么就卑鄙啦?”
“就……好像会打扰他们……”他说。
刘瑾也早就猜到他会这么想了,说:“我怎么觉得楼璨在你心目中其实挺不是个东西的呢?一会儿嫌你是个负担一会儿嫌你打扰的。”
额……
他着急地替楼璨辩解道:“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不会那么想,是我自己的问题……”
其实刘瑾早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了,佯装八卦道:“诶,我跟你说,其实我听过不少关于那个叶杨的八卦,怕上城这边是以讹传讹,我还让M国那边的朋友去打听了一下。据说这人其他都挺好的,但感情上真的玩得还蛮花的,依我看啊他对楼璨没准也只是玩玩而已,毕竟他们才认识多久啊,你说是吧?你要实在想不出什么让自己心里舒服的理由呢,就当是回来给楼璨把把关的呗。”
啊这……还能这样?
他有点被说服了,迟疑地问:“会不会有点多管闲事了呀?”
刘瑾被他这个纠结的弟弟整得又好气又好笑,故意说:“也是,楼璨他算个什么东西啊,管他去死,就算被玩弄感情了也是你情我愿的,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那你别回来了,我和小禹去帮你搞定爷爷。”
额……可恶,我是要你继续说服我的……不是要你拆我台的……
行吧,就当我作为朋友多管闲事去替楼璨把把关吧,他暗暗这么替自己开脱道。
“嗯,我是因为叶杨才答应跟他们聊聊的。”
因为他的这句话,楼家客厅猛地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刘绍禹没想到他哥竟然这么直接,顿时傻了眼,大气都不敢喘了,大脑立刻飞速转动了起来,做好随时打圆场或者干架的准备,毕竟不管什么情况他都是无条件挺他哥的。
楼璨更心虚也更不安了,心脏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整个人甚至都有点懵了。心里一阵没底,刘绍禹应该没跟小君说那个吧?他慌张地眨巴了几下眼睛,问:“因为叶杨……是什么意思啊?”
刘绍君粲然一笑,坦然地说:“我回来前不是就跟你说过吗?我想认识他,刚好有这么个机会,我觉得挺合适的。”
“那……我呢?”楼璨紧张地追问道,“把我推荐给他们,是什么原因呢?”
刘绍君垂下眼皮自嘲地笑笑,坦白道:“其实跟简橙推荐你的时候我好像没想那么多,就是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叶杨,就想到了你。”
啊这……
楼璨更不知所措了,匆匆看了眼同样一脸紧张的刘绍禹,刚想解(狡)释(辩),却见刘绍君抬起眼皮,对他难为情地笑了笑,说:“听说他很喜欢你,在追你。我记得高中的时候身边的同学如果有喜欢的人或者有人喜欢他们,他们的好朋友都会给他们做参谋或者把关,”他弟跟他说了楼璨那晚说的那番关于如果他是许璨将会在他的人生扮演什么角色的话,“楼璨,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来给你把把关吧,可以吗?”
额……刘绍禹和楼璨都更傻了,但提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了一半。
“好啊,当然可以。”楼璨粲然一笑,说。他转而半开玩笑半苦涩地说:“那时候你朋友应该挺忙的吧,毕竟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刘绍君又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我那时候没有关系那么好的朋友。以后你就是那个角色了。”
楼璨也不知是太高兴太激动还是太心酸还是怎么的,一个没忍住,鼻头一酸,眼泪唰地就溢满了眼眶,吓得他匆忙低下头闪躲了视线,刘绍君见状于是也一不小心流下了眼泪。
刘绍禹哪里想到原本以为的修罗场竟然演变成了这样煽情的温情脉脉,他虽然很开心这个剧情走向,但这三个大男人的,总不好抱头痛哭吧。为了调节气氛,他佯装吃醋,着急地说:“哥,干嘛要他啊?你有我呀,我就可以给你参谋把关呀。”
刘绍君直接被他可爱的乖弟弟逗笑了,楼璨则一脸嫌弃地说:“你先把你和你翼哥哥的事情整明白吧。”
这不故意踩咱们小刘总的雷么?刘绍禹立马就变了脸,不客气地还嘴道:“你有什么脸说我。”
两人于是就这么掐了起来,当然都刻意回避了叶杨这个名字。
刘绍君早就知道他们俩常掐架,但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经历,大概因为这是他做梦都想要的画面吧,他竟然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一刻的开心和满足,但他知道,如果他是回来抢楼璨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好庆幸他做了正确的选择。这一刻,他想他会放下的,他的病也会好起来的,为了这两个对他而言举足轻重的人。
当晚,深夜,路家
路莫迟敲开叶杨书房的门,对正在专心工作的叶杨说:“Hey,橙哥说后天中午楼璨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