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回大地。
河水流动着,穿过一眼望不到头的桃林,发出汩汩的声音。此时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漫山遍野都是桃花。一种淡淡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桃林。
这些桃树似乎被照养的很好或者是因为这个地方很适宜桃树生长,那些桃树都长得极其好看。只不过这片桃林似乎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太多人烟。
一名青年正走在这片桃林当中,他四处张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刹那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前面不远处有一名女子,站在簌簌而落的桃花中。
那名女子十分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洁净的白衣没有一点瑕疵,与身后山上的白雪遥相呼应。她相貌出众,眉若墨画,面如霜雪,身量也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一副傲世轻物之态。
年轻的女子此时正凶神恶煞般地看着那名青年。
青年自知对她来说自己是“来者不善”之人,他轻松地挥了挥手,带笑说道:“你好。”
“你来这里干什么。”那女子似乎在打量着青年。
“姑娘有没有看到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子从这里过,”青年态度诚恳地问道,“他穿着浮夸,抱着一把琴。”
女子果断地回答:“没有。”
青年只好作罢:“打扰了。”
青年正打算走开,却听到那女子问道:
“刚才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青年走近一些,对她说:“是的,我跟着他行至此处,却没找到他。”他看到那女子垂着眼,但神态有所缓和。
“或许还未走远,你再好好找找吧。”
青年回答:“好。”
又在桃林里梭巡了一会,无功而返,他重新回到那女子所在的地方。女子高高地坐在树枝上,示意青年坐在她的旁边。青年一跃而上,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青年礼貌地笑笑:“打扰姑娘了,也没找到那个人。”
“你找的是什么人?”她轻轻摇晃着腿,看起来悠闲又自在。如果她不是出现在这种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看起来又如此遗世独立,青年定会以为这是哪个世家的小姐,不满于家族的禁锢,独自跑了出来。
他们就此聊了起来。
“是师铭,徒空之无师家这一代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或许正因为如此,师铭是个沉湎于酒色的无耻之徒。”
青年仔细解释:“昨日他去我碧水云轻,盗走了一把极为珍贵的琴。我必须得寻回来那把琴,追至此。”
听到碧水云轻的名号,又看到青年衣着不凡,说起话来恰到好处,是个谦谦君子。她好奇地问道:
“那你是谁?”
青年行了个礼:“在下碧水云轻戈妄。姑娘你呢?”
或许是被青年的独特气质所吸引,年轻高傲的女子竟然耐心地与他说起来。
“燕遗仟。”
女子手上多出了一只箭,她在树上一笔一划刻下三个字。
“你就是如今的碧水云轻之主?”
“正是在下,”戈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也知道啊?”
“我只是略有耳闻,所知不多。”
戈妄又往远处看去:“燕姑娘是一个人在此居住吗?”
一树树桃花点缀着远处的雪山,单调的雪山在粉色花朵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风采。就像一幅水墨画,画纸虽然只有墨水的浸染,却自成一格。桃林里的河水清澈见底,不知道它在此流淌了多少年。
燕遗仟道:“本来身边还有几个小伢子,他们游历去了。”
戈妄看向那座高耸的雪山:“是山上吗?”
“嗯。”
燕遗仟自知自己话说的有些多了,应该及时止住。
三月的风不温不热地吹来,拂面而过。桃林里的花又飘落了一些,空气中传来一阵浅淡的花香。花朵和花瓣落在他们身上,好似染了一身红尘,就此朝朝暮暮,纠缠不休。
“山上的岁月想必寂寥的很,姑娘介意我再来打扰你吗?”
看着俊美倜傥的男子唇边带笑,那温润的笑容在落花中熠熠生辉。这让燕遗仟想到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大概就是如此了。
“随你。”她丢下一句,就往万千山色中走去了。
此后戈妄便时常在山下的桃林中,等待那个孤傲不群的白衣女子从山雪中走来。
虽然那里拥有绝佳的风景,却因位置偏僻而人烟稀少。二人有时在桃林中一待就是一个下午,鲜有人扰。
戈妄知道了那座山叫雪霏山,山上积雪常年不化,灵气滋养着整座白茫茫的山,山上修行的只有燕遗仟和几个小孩。
在山下的桃林中,他也对燕遗仟说了很多。
“师铭盗走的那把琴名叫‘醉眠琴’,”戈妄向燕遗仟解释着他那日来此的原因,“是碧水云轻第十八任主的遗物。他有一次在外游世时,途径沐叶,看到一块良好的木,便裁下来制成琴。”
“那为什么要叫做‘醉眠琴’?”燕遗仟道。
“是以琴音的特点命名的,如果把它当作琴器来用,对面的人听到琴音会感到一种喝醉般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失去抵抗力。”
他接着说:“不过那是被束之高阁的。到目前为止,除了第十八任主外,那把琴还没有认别的人,它没有与第二个人产生联结。”
如果不能与人产生联结的话,那就只是一把普通的琴了。思及此,燕遗仟说道:“或许应该把它放到沐叶去寻找主人。”
三月的阳光温暖和煦,斑斑驳驳地洒落。被阳光眷顾的二人席地而坐。见燕遗仟一副认真的模样,戈妄忍俊不禁,回答道:“应该吧。”
五湖四海的人都喜欢来到漼渊,没有特定的时间。一年到头都有数不清的外来客来到此。
两人有时会约着去闹市,听那些捻着胡须的老先生说书,走过人来人往的地方。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在一些风景秀丽处,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漼渊的风光确实是绝无仅有,人也长得好看,钟灵毓秀。
这一天,戈妄不得不向燕遗仟道别。
“虽然人没找到,但我不好在此处多待,”戈妄道,“我应该回碧水云轻了。”
身旁是只能从画中见到的美人,戈妄总觉得再多看一眼,他就会一直流连在漼渊。
他盯着她看:“你可以随时去碧水云轻找我。”
燕遗仟嫌弃一般地说道:“谁要去找你。”
两个在春日相逢的人,又在春日分别。此后四季轮转都失去了意义,他们只是记住了某个春天,然后用往后的岁月去怀念那些春光明媚的日子里的那些细节。
山上山下似乎又要重新归于平静。
有一日,燕遗仟正慢悠悠地往山下走,她一步一步踏在阶梯上,忽然瞥见人影——有人正往山上来。她停下了脚步。
来人穿着奇特,恨不得把最奢侈的东西往身上镶似的,倒显得啼笑皆非。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面色枯黄,发色也是一种极为不健康的黄色,眼睛周围发黑,整个面部极不协调,大概是此人长期纵情享乐的缘故。
那往山上来的人身边还带着两名似乎是侍者的人,穿着深色的衣服,较为简朴。
黄毛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黄毛走到燕遗仟面前,言语轻佻地说:“是长得不错啊,难怪把戈妄那家伙迷得不知今夕何夕,我看他似乎天天来这里,真是把礼义廉耻都给丢掉了。”
“本来他可以找到我的,”黄毛在燕遗仟周围转悠,“可惜,他还是围着你转的时候多。真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燕遗仟面无表情,这黄毛真是擅于自报家门。
弓箭落入她的手中。一支箭倏然飞到黄毛身前,吓得那黄毛惊叫了一声,差点没站稳,一旁地侍者连忙上前扶住。
“琴呢?”燕遗仟冷冷地说道,“你最好是自己交出来。”
那黄毛——师铭抖了抖身体,眼前的箭太过锋利,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他的身体。他抓住那支箭,却无法拿走,手上反而传来阵阵刺痛,一松开,手已经血肉模糊。
“啊啊啊啊——”
师铭惊恐地叫着,身体往后退着。
燕遗仟步步紧逼,话音往外透着寒气:“我说,琴呢?”
师铭哆哆嗦嗦地从身上翻出一个小袋子,燕遗仟接了过来。她也没有打开检查,直接收下。那支箭陡然靠近师铭的眼睛,他忙不迭往旁边躲去,手忙脚乱地踩在积雪上,脚下一滑,从阶梯上摔了下去。
山下的那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那两名侍者扶着他。他还在呲牙咧嘴,口中大喊道:“可恶,小爷我今天要让你这找死的娘们付出代价。”
那一瞬间,一个画面在燕遗仟的脑海中掠过,让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弓,憎恶之感慢慢地产生并缠绕了她。她终于知道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虽然有些微的改变,但确是同一张脸刚才从记忆中浮现。
师铭就要再往山上来。燕遗仟带着那种憎恶,想也不想地抬起手拉弓,一支箭呼啸着飞出,刺入山下那人的腿中,那人立时倒在地上。
“你们两个应该赶紧把他送去治伤,小心他以后腿脚再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