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弋巡视完,正在回端木府的路上,忽然从身后跳出个同样巡视完的端木疑春,她瞥了端木疑春一眼,没有理他。
“你怎么像媳妇跟人跑了一样,一天摆着个臭脸!今天练箭的时候都在走神。”端木疑春在旁边直言不讳道。
端木弋剜了他一眼。
端木疑春一点也不介意端木弋对他的不理不睬,说道:“你也是,不知道跟着去,就让她跑了,榆木脑袋。”端木疑春看到过几次,她把燕沄带在身边。
“她有她的事要做。”端木弋和他讲道理。
“呵呵,你不会缠着她吗?端着个架子干什么,你不跟着她鬼知道你们几时能再见面。谁见过你这样,把人家藏在屋子里大半个月,最后又放人家走了的。”
“难道我要一直把她关在我屋里,让她不能出去?”虽然她有这个意思,但她还是选择向端木疑春虚心求教。
端木疑春张口就来:“是啊!你要是真喜欢人家怎么会放人家走,你会恨不得天天看到她。”
也不怪端木疑春和袁医师从一开始就觉得她们之间并不是友情,因为以前端木家就有个女子向她表达过倾慕,被端木弋拒绝了。端木弋和谁都不会走的太近,这次却把一个人带在身边那么久,还时不时就被看见她们两人在一起。
端木家都已经起了流言,就在昨天,端木疑春还目睹了端木弋被训一顿的事。
端木弋看着他俊秀的脸,怀疑道:“真的?”
“比真金还真,快去把那小妖孽抓起来——你也算是替天行道了。用你的藤蔓把她绑在你身边,让她做什么都离不开你,也不会去祸害别人。”
这个混账又美好的想法让端木弋想入非非了片刻,随后又若有所思起来。
那天巡视完回来,她一直在思考着,坐在院内的藤条椅上看了一轮晚霞,最后终于做出决定。
第二日她就御剑去了朝染,飞了大半天,才在朝染落地。
不过为什么朝染的人在往外跑,还都面露惊恐之色。她刚进城,差点被出去的人流也一并送了出去。
她抓住一个往外跑的人问道:“里面怎么回事?”
“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妖就在城里!快跑啊!”
她越往城内走,往外逃的人就越少,见到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所到之处就越是惨不忍睹。城内逐渐没了生息,满地满墙满屋都是血。到某些地方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侵入骨髓的寒意。那些倒在地上的人,往往是被一击致命的,下手快准狠。不过也经过一些地方有些微打斗的痕迹,却不是太明显。
端木弋从进城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一些冷,那不是一种天气上的变化带来的寒冷,像是一种压制,因此她都走的有些步履小心了。
她绕城走了很久,没看到他们所说的女妖,虽然到处都是血腥气,但混乱似乎已经平息了。
那燕沄呢,她在哪里,她找到人了吗?
她御剑飞向上一次她来到朝染的那个地方,在朝染的外围。她走上长石阶,放眼望去,却没有看到宽阔地面上的高塔——那座塔塌掉了,本该悬挂在塔檐上的众多铃铛也不见踪迹,剩下一地吊绳和银色的齑粉。
也看到了……远处一颗大树下站着一个人,她站在树荫之中,好像在乘凉,正看着手中的剑。
端木弋在朝染阴冷的烈日中走过去。
站在树下的人此时收起那把剑,她抬头看过来时,眼中充满戾气,似乎在说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扰她清净。
树下的人却在看到来人时怔住了。
燕沄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对着来人道:“端木小姐好啊。”
端木弋看到燕沄的眼睛好像刚退走一场雾一般,身上的白衣也被染成了红色。
“燕沄。”端木弋喊她。
燕沄像放下了什么似的,倒在了地上。
端木弋检查了一遍燕沄的身体,燕沄身上没有什么外伤,衣服上都是别人的血。她把手放在燕沄的手腕上,去查看她的情况,却发现她的内力全无,剩一个可怕的窟窿
她把燕沄抱在怀里,带着满心的疑惑和心疼,御剑飞出了朝染。
燕沄醒来后,脑袋昏昏沉沉的,她睁开眼就看到了端木弋。端木弋正用布擦她的身体。
燕沄本想活动一下,却一点劲也使不上,四肢乏力,头脑发昏。
“不要动,”端木弋道,“你一直在发热,现在也没好。”
“这是第几天了?”
“七天。”
“对不起……”燕沄愧疚地说。
燕沄看到端木弋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想喝水吗?”端木弋问她。
“想。”
端木弋去桌前倒了一杯水,她端着那杯水来到床边,却自己喝了下去,然后俯身把水喂到燕沄口中。
端木弋的唇碰上燕沄的唇时,燕沄感到自己的脑袋更晕了,清凉的水从她喉间滑过。她舔了舔唇,却忽然被自己这样的举动吓到了。
“你闭着眼睛干什么。”端木弋看到她眼睛闭上,眼睫还在颤动着。
燕沄睁开眼睛,端木弋握住了她放在外面的手。
“朝染怎么样了?”燕沄别开脸,掩饰脸上的痛苦。
端木弋却把她的脸掰过来,迫使她看自己,然后云淡风轻地说:“没怎么样,无非就是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可眼泪还是从燕沄的眼中滚落,在床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转身面向墙,蜷缩了起来,浑身发抖。
端木弋把她抱在自己怀里,用亲吻来安抚她:“不要难过,你的心神受到了很大的损耗,不要再让自己承受更多了。”
好一会燕沄才止住泪水,在端木弋的怀里又睡过去,醒来时却是一天后了。
燕沄再次睁开眼睛,这次感觉比上次醒来时好一些,那种昏沉的感觉差不多已经退去了。
她被端木弋抱在怀里,她动了一下,端木弋就察觉了。
“醒了?”
“嗯。”
端木弋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然后收起摆在床上的书。
天色已经要暗下来了,燕沄醒来时已经到黄昏,夕阳西下,她感觉内心平静了很多。
燕沄发现这不是端木弋在端木府的房屋,就问道:“这是哪里?”
“杪州,这里没有其他人。”
杪州是沐叶的九州之一。
“我去吩咐他们做饭,你不要乱动。”端木弋道。
燕沄看着她的背影,心道:“为什么不能乱动?”以前在端木府的时候不是想动就动吗?
她这样想着,下了床,掀开帘幕,那帘幕把屋子分成两个部分。这个屋子很大,比端木弋在端木府的屋子大一些。
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多少力气,只能一步一步动作迟缓地走到桌前,在提起茶壶时差一点没握住。她放下茶壶,端起桌上那杯没喝完的茶水灌了下去。
“状态怎么这么差。”她心想,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端木弋推门而入,她看到燕沄坐在桌前低沉的模样。
“怎么了?”
“没怎么。”燕沄对她笑了笑。
端木弋靠近她:“你笑得很勉强。”
“我……”燕沄往后退,靠在了墙上。
端木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为什么眼神总是在躲着我、不看我?”
燕沄抬手来掰端木弋的手,可端木弋就是不放。
“说话。”端木弋看着她。
“端木小姐,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端木弋看着她慌乱的眼神:“要不然呢?你觉得这是什么。”
“还有,”端木弋接着说,“不要叫我端木小姐。”
端木弋环住她的腰,忍无可忍地俯身吻了下去。
燕沄伸手去抱她,回应她的亲吻。但渐渐地,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可端木弋还没放开她。她轻轻推了一下端木弋。
端木弋把她放开。燕沄原本苍白的脸此时染上红晕,正轻微地喘着气。
“碧水云轻还好吗?”燕沄问道。
“还好,就是……”
燕沄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乖巧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问道:“是什么?”
“碧水云轻的掌药者与世长辞了。”
端木弋本以为她的情绪会起伏的比较大,却没想到她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端木弋抱着她。良久之后,燕沄道:“她在疠疫中染了病,后来虽然被医治好,身体却大不如前。”
“婆婆说她的生命无论终止在哪一阶段她都不会难过,我想她走的时候,是很从容的。”
“嗯,她的风骨会长存的。”
这时,敲门声响起:“小姐,饭菜已经做好了。”
端木弋去打开了门,侍从把饭菜摆放在桌上之后就退出去了。
这时端木弋看见桌上自己之前喝剩下的茶水已经见了底,拿起杯子对燕沄道:“这是你喝的吗?”
“嗯。”
她看到端木弋似乎还在等着她说什么,她才又说道:“茶壶有点重,我……提不起来。”
端木弋了然,忽然想到刚才燕沄推开自己时的力道微乎其微,像是猫用爪子挠了你一下。她倒了杯茶递给燕沄:“有事跟我说。”
两人慢吞吞地吃了顿饭,燕沄见端木弋一直在给自己夹菜,对她说:“端木……弋,你自己吃吧,不用给我夹菜的。”
端木弋恍若未闻,并继续夹菜到她碗里。
饭后端木弋在屋里点了灯,燕沄说想出去走走,两人就一起来到了院子外。这座院落被竹林所环绕,面前有一个湖泊,很少有人来这里打扰,应当很适合那些想隐居的违世遁俗之人。虽然天已经黑下来,此时月明星稀,倒也看得清路。
端木弋牵着燕沄的手在竹林中走着:“你想去端木府吗?越病院有治疗内伤的药,我不想去拿药的时候你不在身边。”
“不用了,就这样吧,会好的。”
她们顺着低矮的桥来到湖心亭,互相依偎着坐在一起。
“你听,鱼沉入水里面的声音。”燕沄道。
“嗯。”端木弋回答她。
“碧水云轻后园的湖泊没有这个大。”燕沄道。
“戈大人为什么没有让你继任?”端木弋问出了和袁医师一样的问题。
“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我接手碧水云轻,而是乐复,”燕沄呼出一口气,“因为夜云轻在我手上。现在觉得,那其实是对我的一种放逐。他是自私的,为了不让我承担那种责任。”
燕沄又道:“戈大人要是没有走,我现在大概还在碧水云轻吧。”
端木弋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变,忽然有点烦躁地说:“你和戈妄是什么关系?”
燕沄在想别的,没听出她话中有话,她老老实实地说道:“她是我爹。”
端木弋忽然没了脾气,她又揽了揽燕沄:“你在想念碧水云轻吗?”
“没有,我只是会想念我爹和我娘,”燕沄看着她,“你呢,现在会想念端木大人和端木夫人吗?”
“不会,”端木弋道,“我们进屋吧,外面有点冷了。”
她牵着燕沄走出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