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踏出,瓦片在她背后飞舞起来,一瞬间来到了安希澈面前。她看到了安希澈脸上,可能连自己都不自知的笑容。
并非那种之前一直挂着的淡然的笑,而是兴奋的笑容。
一次攻击,只追面门,却被安希澈仰头躲过。那感觉就如同一阵狂风吹过,刺痛了她的耳朵。安希澈知道不能用剑去挡,否则剑会断裂。
安慕紧紧追击,安希澈连连后退闪躲。瓦片飞起,空气划破,仿佛只差在空中划出火花来。安希澈一腿翘起一片琉璃瓦向安慕踢去,它就被目不能及的挥动击的粉身碎骨。那碎片飞散甚至不如安慕的速度快,她纵身一跃,朝尚阁顶的兽首就被打的粉碎。那声音犹如炸雷,让方圆数里的人都不禁看向朝尚阁。
安希澈不知何时布了绳索,拉着另一头稳稳滑落到了地上。安慕却直接猛地一跳远远踏在树枝上,又转身再跳落到了地上。背后则是数仗的树枝断裂落地。
两人一个轻柔敏捷,一个刚强迅速。光是从一动一作就能看出这一点。
安希澈心想,如果大姐没有扔掉细剑,而是一手细剑一手钉头锤,自己难免会躲避不及受伤。但她却没有那么做,只用那一个钉头锤。
“你的骄傲,我感受到了。”她笑道。
大姐再攻,她又退。所过之处树木断裂,木石飞散,仿佛那钉头锤击之必断。
转眼安希澈就躲到了长亭里,安慕紧追不舍。却迎面飞来一飞刀,被她打飞。安希澈再拔飞刀而扔,每一次都发出利箭般的呼啸,却被她一一击落。一转眼安慕也追到了长亭,挥舞着钉头锤攻击,则被躲过,那一击就如同打竹一般直接打断了长亭的柱子。碎屑飞散,长亭歪斜,安慕的追击连续打断了数根柱子,安希澈一听凉亭的声音不妙,转身跳到了一旁的花园里。失去一边的了柱子,另一边的木柱也难以支撑,随着长亭顶上的倾斜而断裂,安慕见状从另一侧跳到了花园里。
随着轰鸣,无数的砖石和木屑倾斜而下,长亭倒了一半,立着一半。很难想象这是两个人打斗的结果,若是只看那长亭的惨状,更像是山一样的巨人闯进李府,一屁股坐塌了一半长亭一样。
烟尘弥漫,安希澈踩了踩脚下的沙土,听着那吱吱声,心想这真是好沙土。
不等安慕再攻,安希澈突然一脚踢向地面。沙土被踹起,向着安慕飞散而去。若是说障眼法的话,那沙土的声音未免有些太吓人了,犹如用力挥舞一大布子一样,难听的闷响。安希澈虽然轻柔敏捷,但使力时也可以从身体到四肢,如弹簧一般四两拨千斤,发出惊人了爆发。烟尘中安慕举着钉头锤护住了眼睛,而那些小石子和沙砾却扎进了她的皮肤里,令她裸露的脸颊和手背染了血红。
“我以为是什么暗器——”
安慕放下了手,话音未落安希澈就踢了第二脚,这一回小石子甚至扎进了她左眼的眼白里,令她的左眼变红流血泪缓缓流出,但安慕却如无物一般连眼都不眨一下。
“安希澈,都这个年纪了,你是顽童吗?”
她的语气就像是失望。
“先是飞刀,又是砂土,等一会儿是不是要朝我吐口水了?”
“战名将安慕,我确实恨不得连口水都吐出——”
安希澈话音未落,安慕一箭步再度猛攻。却见到一黑色长刃朝自己飞来,便击飞了它,结果那东西又呼啸着飞了回来。她这才看见那是一个带着长锁链的枪头流星锤。安希澈甩动锁链,随着锁链那枪头就会加速到目不能见,危险至极,就连安慕都不得不后退。
再一次抽打,锁链的回旋尽头越来越长,直到安慕眼前时,那枪头正好划过她的面门,便被安希澈拉了回去。
流星锤再度被甩出,带着迅猛的呼啸声与铁链声,令安慕也不得不躲开。一时间两人间的攻守就调换了位置。安希澈甩动流星锤不断攻击,安慕则步步后退或闪躲,流星锤击中地面会炸起烟尘,击中树木就将树拦腰打断,甚至将景观石都打的粉碎。两人一攻一退,所过之处圆木倒地,烟尘抖起,木石炸裂一片狼藉。两人间的距离却始终近不了七步,因为安慕找不到几乎去近身。
安慕站定,拉开距离,确定了流星锤再挥动打不中自己,两人再度对峙了起来。
“总算肯用后手了吗?”
安慕道,再度猛攻,又被流星锤逼退。
“但是,流星锤是有致命缺陷的,我没告诉过你吗?”
“我不记得了。”安希澈满不在乎一样答道。
居然不记得了,安慕心中又觉得有些失望。这些年不见,本来以为会有奇迹发生,结果安希澈还是没有成长太多。
“那我就告诉你吧。”她摆好了架势,准备好了一次针对流星锤的猛攻。若是得手了,甚至足够一击让安希澈丧命。
“流星锤的尖端虽然快到看不见,但是末端——慢到不能动!”流星锤朝着面门而来。但大姐已经通过观察末端预测到了会打向哪里。她一伸手就握住了那迎面而来的流星锤枪头,接下来只要一个猛攻就可以了。
但是不对,当安慕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流星锤的另一端随着刚刚那股力,被安希澈脱手鞭出了。锁链以安慕为中心极快地旋转起来,将安慕以手握头端的姿势捆在了原地。安希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一旁,握住了短到只剩一丈不到的锁链,将另一头扎到地上,踩到了地里。
安慕愣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了笑容。
“激怒我,佯攻,设套,偷袭,缚术。这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我应该向你道歉,安希澈。”她说道,语气犹如长辈夸奖。
“那真是感激不尽。”
“但是,你能赢的机会就是刚刚缚住我,我没有反应及时的一瞬间而已。现在来不及了,安希澈,你已经输了。”她的语气又冷了下来。
“你的手脚都不能动了,如何攻击呢?大姐,胜负已分。”
她如此说道。结果下一秒便知道了自己说的是完完全全的错话。安慕手脚不能动,膝盖却还能弯曲,见到这一幕安希澈就知道晚了。安慕双脚猛然齐蹬地,整个人跃起的同时安希澈脚下踩着的铁链尖端也从地里被扯开,脱踩而出。安希澈持剑准备趁着安慕还未脱身直接结束战斗,结果安慕落地一猛地转身那铁链外侧比较长的一段就呼啸的转起来逼退了安希澈。下一秒她又反向转圈,直接解开了缠绕在身上的铁链,并将它夺为己有。
“结束了。”她说道,一手钉头锤,一手流星锤。
她进一步安希澈就退一步。原本就没有好的攻击手段,如今连近身都做不到了。
“我可没有杀不杀得了你的自信,你如果有话就趁早问吧,省得我失手,你就没机会了。”安慕说道,安希澈那淡然的笑容早就消失了。她握紧了剑,直瞪着安慕,随后又仿佛消了气一样,缓缓地问道:“再多的话我也不想问,我只想问,娘的事,我的事,在你那里,现在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她直接答道,“我的主君是杉樱长公主,除此之外恩断义绝。”
安希澈的眼睛难得地瞪大了,那一双发白的瞳孔格外惹眼。她的手在颤抖,呼吸加重,咬紧了牙关。与之前的样子截然不同,仿佛最初那个易怒的安希澈回来了。但随后她仿佛又像是泄了气一样,反而露出了苦笑。
“真是不给我退路。”她道,握紧了手中的剑,整个架势都变了。
沙土再度飞散起来。
安希澈反常地猛攻而去。安慕以流星锤迎战,结果锁链被她连斩三段,飞向了四周。
“蠢孩子。”
安慕口中低语道,握紧并举起了自己的钉头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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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宁府外。
东方已经开始蒙蒙亮,头顶却还可以看到星辰与明月。
一片雾气出现在山坡下,却在远处单宁府被零零散散的黑烟所代替。
山坡之下大雾之中,一片黄色的头巾与大旗。在高地的中军阵当中,两个年轻的将军身穿精良的扎甲,腰间牛尾刀,直直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探子报,东西两方都有数万布谷德骑逼近。不久将至。”
“开元贼的援军来了,但那个杉樱女王还没有破城。”那女将军道,她便是王占之长女王彩。她头绑黄巾,身披征袍,正值青春年华,飒爽风姿。
“攻城、攻坚、守垒是我长项,但如今如果要继续帮助她,就得与开元贼骑兵野战。”那少年将军道,他便是王占之子王云。他生的高耸壮硕,牛皮靴,重甲胄,头盔上还有长长的雉尾翎子,也是年少却又不输老将的威风。“家姐如何?”
“与开元贼骑战,定伤筋动骨,即使破城,两败俱伤,官军渔翁得利。”她说道,“对杉樱的一纸书信,我们引精兵数万给她争来一夜攻城时间,仁至义尽了。”
“到此为止了吗,本以为贼也要易天,结果风云难测啊。”
王云道,面对众将士,大声喊道:“众将士听令!整装,上马,南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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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箭联盟中军在高地上,大旗与亲卫兵当中,身着白色征袍甲胄的杉樱在马背上,眺望着远处硝烟滚滚的单宁府,等待着破城的好消息。
但在更远处传来的军号声和军鼓声令她不得不扭头。
“女王陛下,布谷德的援军已经来了,再不让攻城部队撤下来,我们会被包围的。”那十箭联盟的军官说道。
“再等等。”杉樱说道,“再登一炷香。”
“陛下,已经没有机会了,如果再不退,连陛下都会有危险的!卓娜提亚到时候肯定会出城,我们会腹背受敌啊!”
“安慕还在城里,再等一等!”杉樱皱着眉头,倔道,却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
远方又传来军鼓声与军号声,在山坡的另一边,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说明布谷德的援军也越来越近,而在山坡另一边原本应该镇守外侧的黄头军早在几个时辰前撤走了。
“安慕,安慕——”她喃喃说道,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原谅我吧,安慕。”她说道,终于抬起头,下起命令来:
“通告全军,停止攻城,立刻集结,北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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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慕的右肩上与左肋下都多了穿刺伤,令她走向朝尚阁书房的动作都变慢了很多。与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完全放开战斗的安希澈,最终还是令她差点丧命。但活下来的是自己,她擦拭着钉头锤上的鲜血。
进入书房后,那里已经没了人影。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与安希澈的战斗打的太过投入,忽视了周围的那些杂动。似乎是军鼓和脚步人马声,应该是卓娜提亚趁着这个机会集结兵力离开了李府。刚刚的战斗容不得她分心半点否则就有可能会丧命,她没法想象安希澈如何在这么短的两年里成长了这么多,但事实就是自己差点落败。
朝尚阁的窗外看得到远处的单宁府城墙,而更远处的山坡地平线已经初露晨曦。
军号声传来,是布谷德人的沉闷军号声。先是从城内,然后从城外,互相响应。她知道,城外的攻城军队应该是扔下自己撤退了。她也知道,自己带进来的安族姐妹们,应该也已经全军覆没。
“真是无情啊,杉樱女王。”她靠着墙坐了下来,苦笑了起来。“可我还没有贯彻作为你的将军的职责,这更无情吧。”她如此说着,撕扯着自己的袍子,卸下甲胄,包扎起身上被安希澈留下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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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忒斯卷缩在地牢里。
她原本一直被关在猪圈里,却因为一直以来不肯对丰绒花摇尾乞怜而被说是:“还当不了猪婆婆的无聊东西。”
但丰绒花却找到了新的方法来以她取乐。她将这高大的女将拴在木桩上,将她作为箭靶不断地朝她射箭。失明的安忒斯看不到箭,只能凭着声音护住自己的要害,她还不想就这样因为这种残忍的取乐而死去。
她逐渐知道了,丰绒花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以此来不断地取乐。丰绒花不断试着杀死她,她尽力挣扎,每次都会被她射成刺猬,后再养伤。她原本身强力壮,如今却越来越迟钝和衰弱。
若只是个喜欢折磨人的疯子就罢了,她这才体会到丰绒花的可怕之处。这苦难似乎是看不到尽头了。
她听到有人下了地牢,似乎是为自己准备食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