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者国的公主或郡主,与这些高鼻深目的月者贵族比起来,丰绒花显得更是娇小,矮了整整一头。
“一些人会跳舞,但我不喜欢看跳舞,所以真可惜,留下来的都是什么都不会的。”她说道。
“丰将军,您这个身段,跳起舞的话怕是别有一番风味。”安忒斯突然说道,她虽然一直觉得丰绒花是个残忍虚伪的家伙,却也一点都不怕冒犯她。
“第一次有人说我适合跳舞,哈哈,或许我该当个舞女,而不是将军。”丰绒花似乎一点都不生气,还是甜甜地笑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捧着自己的脸颊。
“您破的是他们的夏都,应该不止这些女贵族吧?”
“您不知道吗?这些姐姐们肚子里可都是有他们那些亲人的骨肉。”丰绒花笑道。
“什么?等等,你难道让他们亲人——是不是太恶心了?”安忒斯皱着眉头。
“不不,不是啦,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个腹,我又不是疯子,我是指肚子啦肚子。”丰绒花连连摇头,“我也请她们吃了一顿酒席,只不过吃的是另一些人而已。”
“……”这也不比刚刚误会的不恶心,安忒斯心想,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她甚至疑惑了。
“好处?我可不是为了好处。”丰绒花来到安忒斯桌前,半蹲下来,用手拿起一片猪肉,轻轻放进嘴里吃掉了。“只是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安忒斯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一种精神上的挫败感,仿佛自己成了那个比较弱的人。丰绒花的做派看似像个安族人喜欢标榜的那样,但安忒斯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哪里不对。
“你为什么一定要留着这些贵族。”
“你们安族的姐姐们不也喜欢贵族吗?”丰绒花反问。
“不一样,我们是名正言顺的收取,光明正大的带着,就是为了名声和满足。”安忒斯直言道,“你这样偷偷摸摸的留着,别人又不知道,那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姐姐们还是世俗的很啊,”丰绒花站起身来,抿了抿刚刚夹起肉片的手指,“我可不是为了名声,名声什么的我不想管,别人怎么看与我关系不大。我只关心我自己开心不开心而已。”
“你这样做不是头一回了吧?”安忒斯问。
“哎呦,我记性不太好,真的记不清有几回了,但我上次留下来的玩伴,还在辽西本营里呢,姐姐有空,我带你去见她。”
“是什么人?”安忒斯问道。
“大吕的将军,我可喜欢死她哩。”丰绒花笑道,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当然,抓的是夫妻两个人,丈夫就做了饲料了。”
“饲料?”
“喂猪。”丰绒花道。
“你的猪都是人肉喂养的?”
“对啊,每几个月都要喂大人物,活着喂更好,猪肉就更好。”丰绒花说罢,在场的客人们皆停了筷子,安忒斯也停了筷子。“你们别要觉得不适,你们吃的不适那些猪肉。”
丰绒花如此说道,在场的却没有人再动。
“你说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安忒斯问道。
“只是告诉你们,我不是疯子,我也不吃人肉。我只给猪吃人肉。就像你们吃的那些——恐怕你们也分不清哪片是猪肉,哪片是人肉吧?”丰绒花走回自己的主位,在场的头领纷纷反胃,有些甚至呕了起来。
安忒斯面色铁青,忍无可忍。这高大的女将一脚踢翻桌子站了起来,她倒是不担心丰绒花耍什么图穷匕见,安族人上宴席不下甲胄,就是防的这个。
“你这个疯子,耍我们耍够了吧?”她抽出了佩刀。“戏耍安族人可是要付出代价。”
“姐姐不要这样,我很害怕啊。”丰绒花手无寸铁,身穿华服没有甲胄,似乎是真的害怕了。大帐外很吵闹,原本是士兵们满军营摆酒席的吵闹,如今却变得更加嘈杂。安忒斯仔细一听,听到了无数熟悉的声音。
那是箭矢飞散,击中物体的声音,就如同下雨一般密集。
“你这个疯子,早就算计好了这一次吧。”丰绒花面带笑色,不言语地从自己的坐垫下面拉出暗匣,拉出扎满箭矢的箭袋绑在腰间,又拿出了一张半月似的辽东女直弯弓。
安忒斯知道如今敌众我寡,不能硬拼,只能直接拿下丰绒花,挟她以逃出绒花军营寨。而外面的姐妹们有多少能幸存恐怕就难说了,而杉樱就更来不及去管。
丰绒花抽出箭矢,她是个好射手,手速娴熟而快,众人不见她上箭她就发了一箭。一箭避开了甲胄,将一个头领的左眼贯串让她倒在了地上。
不等她们她们反应就有三人中箭而亡,丰绒花的弓箭功夫令在场安族头领们目瞪口呆。一人拿起低桌当盾牌准备冲上前来,丰绒花还是甜甜地笑着,却开了一个大满弓,一声呼啸后箭头刺穿了被举起的桌子,也刺穿了那人的脖颈。
“看不起出来,我还以为你只是疯而已。”安忒斯几乎酒醒了,那是不到喝下一杯酒的工夫,其余人就已经被丰绒花射杀。她没有安排伏兵确实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她自己就足够收拾所有人。
“我可舍不得杀你,姐姐。”丰绒花笑道。安忒斯大步上前,丰绒花当头一箭,安忒斯砍落飞矢,她的佩剑就如鸣钟一般响着,让她惊讶于这箭犹如重剑刺击。这强弓重矢真是名不虚传。
“我经历的战阵,不比姐姐们少的。所以我也知道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丰绒花说着,不断后退。“也知道剑法防人,防索命,却不能防猎。”她说罢,满弓要发,安忒斯惊而挡,那一箭却是斜着朝一旁死去的安族头领而撒。一箭斜着击中那尸首头盔,发出脆响转而弹飞,扎进了安忒斯的脚踝,令她猝不及防,吃痛弓腰。
“像这样。”丰绒花笑道,又一箭穿了安忒斯另一只脚,她就吃痛又失力跪倒在地,对峙的额两人从安忒斯高丰绒花一个头多变成了矮小的多。
丰绒花如玩耍般的笑起来,又一箭射穿了她的手臂,让她佩剑脱手,又一箭射穿肩膀,让她直不起身。才一会儿工夫,安忒斯四肢肩膀都插满了箭,真就像是故事中所说的,被射成了刺猬一般。
“姐姐疼吗,疼就喊出来啊。”
“……疯子。”见丰绒花像是心疼自己一样的模样,安忒斯怒目圆睁骂道。“快杀了我”安族人最痛恨的不是输,而是输了后被拿来取乐。
不巧,这就是丰绒花最爱做的。
“姐姐你跪着的模样,比你站着好看。”丰绒花漫步走到安忒斯面前,半蹲着说道。
她恨不得起身将这个疯子撕成粉碎,却怎么都使不上力。丰绒花的弓箭实在是精湛,每一箭都伤到了韧肌,几乎是废掉了安忒斯的功夫。
“你这么做….为了什么?我们才几百人,安慕那边才有几千精兵,她根本不会为了我们而来,你这是……无用功。”安忒斯至少是接受了自己败掉的事实,于是问道。
“安慕?哪位?”丰绒花像是在听笑话,“我才不在乎什么安慕和那几千人,我为的就是你。”她说着,拿起了落在地上的草原式的餐刀,在手里把玩起来。
“你知道吗,我从小听安族人的故事,实际上没啥感想。我更讨厌你们,因为你们总是妨碍我的卓娜提亚姐姐。”她的表情终于没了笑容,却变得阴森可怖。“而且你救卓娜提亚姐姐,居然还下令把她赤条条地扔到野林里——这就是原因,没别的。”
“你开玩笑吗?把她从温良玉那里救出来的是我,她也没有因为被仍在林子里而死去,我反而有罪?”
“所以你不用死”绒花军的士兵来到大帐要报告,似乎是外面的战事已经平定了。丰绒花本来要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转身。
“啊,对了,差点忘了,你知道我们怎么对你们这种安贼俘虏吗?”丰绒花笑道。安忒斯意识到了她说的是什么,却也没办法了。
丰绒花将餐刀一挥,几点鲜血从安忒斯双目飞出。没有多少,甚至染不红那短刀。但安忒斯能看到的却只有鲜血,淹没人间的血,无尽头的,只有赤红的血。血,血。
“说道温良玉,你可以去陪陪那位温良玉。”丰绒花见安忒斯只是低声呼了一下痛,觉得无聊就要走。
“将军,安贼都已经杀了,伤亡千余人。”
“好。”丰绒花答道,将餐刀扔到了一边。
“杉樱长公主已经跑了。”
“没伤到她?”
“没有。”
“那就好,命亲信跟着暗中帮助,别让她见不到安慕饿死渴死在路上。”
“遵命。”
“还不走?还有什么?”丰绒花见士兵没有退去,就问道。
“还有,将军……”士兵似乎是不太敢说,“辽西……辽西来信,贵吉尔氏族叛军劫营,温良玉和李凝笙被带走了。”
“你说什么?”丰绒花睁大了眼睛,“贵吉尔氏族?他们真想入猪肚了啊。”丰绒花面露怒色,“李凝笙也跑了,这可给会给我惹大祸,辽西老营那些人,都炖菜吃的太多了,弓都拿不稳了吗?”
士兵没敢说话,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接茬,否则会殃及生命。
丰绒花想接着说些什么,但随后又转过身来,捧起了流着血泪,已经目不能视的安忒斯的脸庞。
“至少我还有个新的猪婆婆了。”她又笑了。“抓贵吉尔氏族的舌头,把我的书信送过去的事缓一缓。”她说道:“先把阴山那里的贵吉尔营地办了,得确认一些事,再重新起草书信,否则就诈不到人了”。
士兵便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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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接近了一处深山,那是几乎封闭的一处山谷,到了热季时林木草丛中奇怪的五颜六色的虫子比灰尘还要多。那里就是贵吉尔氏族的另一处主营,芙蔻所在的部落。也是以前杉樱带着逃跑后一直带领的那支部落。
“绒花军!”
老兵说道,我们纷纷躲到了密林中,下马趴在地上观察着远处下坡那些士兵。他们都带着弓箭,以长羽饰头盔,带着紫色火焰一般的大旗,确实就是绒花军。
绒花军出现在这里,难道芙蔻所在的部落已经被布谷德发现了?我一时间也说不准到底是丰绒花派人来的还是卓娜提亚,因为两者都会杀贵吉尔氏族的人。但这两年来的地牢生活也让我确认了一件事,那即是丰绒花对卓娜提亚实际上藏着二心,有着自己的动向和目的。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我能够确定。
“好多人啊,幸亏发现得早。”近千多个绒花军骑兵从山谷撤出,他们抓了很多俘虏,也抬着类似棺材的东西。我仔细看着,也没从俘虏里看到什么熟人。我们几个就这样等到绒花军走掉后,赶紧出林进山确认了一下芙蔻的部落的情况。
却也果不其然,那里只有一片狼藉,满地的尸体和被洗劫一空的营地。
“芙蔻!”
我奔下马,开始一个一个翻看那些尸体的面貌,那些看似女子的尸体。虽然是寻找芙蔻,但我也在心里期待芙蔻不要出现在这些尸体里面。
“没有。”
老兵和那几个吕兵也都认识芙蔻,我们寻找了良久,没有找到芙蔻的尸体。
她难道是被那些绒花军抓走了?但我们没看到俘虏中有她。事情是变得越发蹊跷起来。
“我们现在回辽西吗?”那兵娃子问道。
“姑娘你怎么看,这一趟任务是不会成了。”老兵道。
“我得跟着那些绒花军。”我说道,那老兵就瞪大了眼。
“姑娘你疯了吗?”
“如果芙蔻在那些人里,我和二哥、贵吉尔氏族的事儿都被知道了,怎么说,会被丰绒花下绊子的。”
我是认真地说。而且,我必须确认芙蔻是否活着。
“这种事不该你做,我们来,姑娘你必须远离绒花军。”老兵道,“这开元贼的道道这两年我也算知道了不少了,既然芙蔻姑娘没法送你去见卓娜提亚,你就得自己去单宁府见卓娜提亚了。”
“你们原来是想让芙蔻送我去见卓娜提亚,好让贵吉尔氏族脱罪?”我恍然大悟,难怪要送我去见芙蔻。
“是啊,现在打水漂了。”
“那我去单宁府,你们去通知我二哥。”
“你一个人太危险,我和你去,你们几个娃子去通知李将军。”那老兵说道,“你可是唯一的希望了,你死了我们也活不长了。”他说道。
我也只能点点头。对他们而言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也不想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