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两人都回到旧金山。
俞舟找到了新舍友,然后把合同转出去了。
姜淑雯看起来有点舍不得,估计是觉得难得找到的做饭搭子没了有点可惜。
谭怡璇过来帮她搬东西,俞舟打包了好几个大箱子,基本都是漫画和衣服,两人来回两趟才搬完。
漫画自然是放书房,书房有个很大的原木书架,一看就不是谭怡璇买的,估计是谭芸从国内运过来的。
书架上很干净,一本书都没有,空荡荡的。俞舟就把漫画一本本放上去,一个系列放一层。
衣服本来谭怡璇让她放自己衣柜,俞舟不肯,说要住客房。
谭怡璇和她愣是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你住什么客房啊,没房间给你住。”
呵呵,俞舟心里冷笑,她家里房间这么多,再来几个人都住得下。
“那我住蒋思睿房间,她肯定同意。”
蒋思睿偶尔会来谭怡璇家里玩,所以谭怡璇就留了个房间给她,这点俞舟自然是知道的。
谭怡璇一听这话就上火,恨不得直接把俞舟扛到自己房间去。
看谭怡璇真的有点生气了,俞舟耐心地解释道:“我喜欢熬夜,大半夜还喜欢大喊大叫,到时候吵着你怎么办。”
“我又不嫌你吵。”
“要不我们留点个人空间?就不用去改变生活习惯了,那样多麻烦呀。”
“你烦我了?”谭怡璇警惕地说。
俞舟立马摇头,“反正到你房间就几步路,再说了,我又不是天天睡客房。”
这话讲下来,谭怡璇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算了,你想住就住吧。”
俞舟开心了,作势就要拉谭怡璇的手。
谭怡璇这会气还没消,“先说好,你要是躲房间里不出来,我就把门锁拆了。”
“怎么会呢。”俞舟笑得很真诚。
俞舟的房间就安排在谭怡璇隔壁,阿姨上来把客房的卫生搞了一遍,然后还帮俞舟铺了床。
客房自然没有主卧那么大,但还是比俞舟之前的房间大多了。
俞舟花了整个下午才把东西大概整理完,环顾了下新房间还是觉得有点空,想着改天再买点家具好了。
吃饭的时候谭怡璇问俞舟喜欢吃什么菜,让阿姨明天去买。
俞舟无所谓,瞥了对面的阿姨一眼,然后说阿姨手艺这么好,做什么都好吃。
她嘴甜,随便几句话就把阿姨逗得很开心。
谭怡璇哼了一声,想着明天要全是辣菜,估计俞舟就得苦着脸了。
俞舟把今天的assignment写完,然后就开始激情网上冲浪。
谭怡璇问她喝不喝奶茶,喝的话就叫外卖,俞舟当然愿意,还说主动去门口拿。
俞舟点的那杯不怎么样,茶太浓了,然后就死皮赖脸地跟谭怡璇换了。
谭怡璇洗完澡出来,看见俞舟盘着腿在床上打游戏,手里拿的还是她的ipad。
随着平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俞舟的眼睛像黏在屏幕上一样。
谭怡璇故意咳嗽了一下,俞舟就马上放下平板,然后很狗腿地拿起风筒给谭怡璇吹头发。
俞舟选的最低档,轻柔地拨弄头发,这样能看上去更蓬松点。
谭怡璇说了句话,俞舟没听清就凑近了点。
“看电影吗?”
“看什么。”
“之前你说的那个。”
“《触不可及》?”
“好像是吧。”
游戏室里有家庭影院,俞舟以为到那里去看,结果谭怡璇说卧室就装着投影仪,不用那么麻烦了。
投影仪正对着床,谭怡璇按了遥控器,把幕布放下来。
俞舟坐在床头,谭怡璇躺在她腿上。
房间里关了灯,只有屏幕还有亮光。
电影的开头就介绍了两个主角大相径庭的环境背景,谭怡璇以为就是那种老掉牙的情节。
在没遇到菲利普之前,德里斯居无定所,终日混迹于街头,通宵辗转在公交和地铁之间。
窗外是白茫茫的大雪,窗内是不安的灵魂。
他疲惫地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冷清的景色出神,在颠簸中寻求几分钟的歇息。
身体早已被沉重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贫穷就像是空气一般无法逃离。
在度过一个个漫长而寒冷的夜晚后,他走出地铁站,若无其事地加入其他正常人的行列。
反观菲利普,他住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24小时都有专人看护,无需为生计发愁,可以自由地享受着世间的乐趣。
他是一个世俗层面上无比成功和光鲜亮丽的人,拥有了别人羡慕的一切,即使身体有缺陷也不妨碍他的魅力和智慧,然而独独缺少了活力和生机。
德里斯一开始对于看护工作一窍不通,多少有点手忙脚乱,甚至还有点抗拒,直到后来的轻车熟路。
一个很温情的片段就是菲利普在夜间突然觉得喘不过气,他大口地呼吸,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儿一样艰难。
德里克用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用手心把温暖传递过去,引导他把呼吸放平稳,用坚定的眼神望着他,告诉他一切都会没事的。
电影的前半段很好笑,主要是由于两个主角的成长环境和三观的不同带来的矛盾和摩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能找到共同的兴趣。比如黑人小伙德里斯喜欢流行音乐,中年绅士菲利普更喜欢古典音乐,两人都能从音乐中得到快乐。
俞舟觉得两个主角都很真诚,这也是他们能建立起友谊的基础。
那些外在的东西,像是金钱、职业和社会地位确实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但是情感的交流能轻而易举地跨越这些障碍。
德里斯的真诚在于他不会对雇主抱有怜悯。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不愿把菲利普当做是残疾人看待,他时常会忘记菲利普是残疾然后把手机递给他。
德里斯会嫌弃菲利普的轮椅走得太慢,然后就给轮椅安上加速器,时速十二千米,让菲利普即使坐在轮椅上也能飞驰起来。
在菲利普因为药物的副作用感到疼痛的时候,会让他抽两根烟缓解一下。
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在他们外出的时候,菲利普本来想坐在残疾人专用座位上,但是德里斯说他不能让菲利普像一匹马一样被塞进后车厢,最后他选择了和菲利普一起开着玛莎拉蒂在马路上狂飙。
谭怡璇看到这段的时候跟俞舟讲,要不改天带她去飙车。
俞舟说文明驾驶,幸福万家。
菲利普的真诚在于他对德里斯过往的包容,即使知道他曾经因为抢劫而蹲过监狱。
他看到了这个被社会边缘化的黑人小伙身上的闪光点。德里斯幽默风趣、自信大胆、仗义大方,这些优点都像是金子般珍贵。德里斯体现了人性最本真的善意,这种善意和纯真不是被教化的结果,而是源自人类本身的美好和善良。
可以说因为德里斯的到来,像是给了菲利普开启了第二段人生。他的激情、勇气、快乐全都被这个来自贫民窟的“小混混”所激发。
他们就像是两块散落的拼图,形状各异但是无比契合。遇见对方的那一刻才各自发觉原来的世界中所缺乏的部分。在两个孤独的灵魂相汇后,碰撞产生的化学反应犹如宇宙大爆炸一般奇妙。
两人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对于沉稳、循矩蹈规的菲利普来说,这个新世界色彩鲜明夺目,让人感到刺激又新奇,还夹杂着几分莽撞;而对于德里斯来说,菲利普带来了很多他之前没有机会接触到的知识,还有那些未曾感受过的体验。
俞舟看到菲利普邀请德里斯去阿尔卑斯山玩滑翔伞的那段笑出了声。
在瑞典如油画般的风景下,菲利普惬意地像是重返天空的鸟儿;而德里斯看着眼前天旋地转的世界,一开始疯狂后悔、畏惧又狼狈,后来全然沉浸在全新的视角带来的冲击中。
菲利普有一个长期的笔友,但是他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德里斯一直在为他出谋划策、推波助澜。
菲利普的爱浪漫但退缩,憧憬但懦弱,这一切自然被德里斯看在眼里。
德里斯因为家里的事情短暂地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后看到的就是憔悴的菲利普。
他们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一样寒暄,德里斯一如既往地开着不知分寸的玩笑,调侃起菲利普最近的懈怠。
钢琴曲恰到好处地响起,在旋律的层层递进中,那个迅疾的车影再次在夜色下狂奔,他们的眼神在梦幻的光斑下不断流转。
因为超速引来了警察,两人还颇有心情地打赌,直到被警察逼停。
菲利普及时装病,德里斯才得以顺利脱身。
警察在前面为他们开路,车里放着摇滚音乐,德里斯得意地手舞足蹈,两人大笑着、默契地享受着这放肆的时刻。
他们分享了同一根香烟,菲利普放心地把目的地交给德里斯。
车子开过了整个夜晚,直到黎明破晓后、日光重返大地。
德里斯带着菲利普来到了海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海鸥在天空中盘旋着,海风习习,阵阵悦耳的海浪声传来。
菲利普用眼神和微笑向好友传达了感谢。真切的友谊带来的慰藉在这一幕体现得淋漓尽致。
德里斯耐心地帮他刮胡子,顺便还开了几个糟糕的玩笑,如愿地看着菲利普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结尾是德里斯带菲利普去到了约定好的餐厅,在那里菲利普心爱的人如约赴会,最终还是德里斯帮菲利普迈出了那勇敢的一步。
《Una Mattina》的曲子响起,一时间震惊、感动、喜悦各种情绪纷涌上菲利普的心头。
德里斯隔着窗,在海边的阳光下冲好友挥手告别,他转身然后独自离去。
在这两个看似对立的阶级之间,那些冲突和差异在交心后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高雅和低俗,显耀和平凡,财富和贫穷,这些东西都掩盖不住两个灵魂直击心灵的交流和靠近。
尽管大家都深知众生平等,但是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我们总是画了很多条界限和设立了很多规则来区分人群,骨子里都不自觉地给每个人划分了高低贵贱,最后发现把自己束之高阁的正是自己的偏见。
俞舟看到那最后一幕想到了过往人生的种种,说不出也道不明,就是咽下的鱼刺卡在喉咙里一样难受。
可能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找寻那个和自己心灵契合的人,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成为挚友或爱人。
缘分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悄然发生,可能是在图书馆无意看到的侧脸,或许是树荫下正在喂猫的身影,也可能是一张寄给别人的明信片却阴差阳错到了自己手上。
然而感情有时候又脆弱得不堪一击,也许是我们明明相拥却无法懂得对方的心声,也许我们今天在酒精和音乐的作用下畅所欲言,但是明天又各自消失于人海。
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某段关系牢不可催,但是后来各自被生活裹挟着走了好远的路,突然回头才发现有些人早已离去。
错过和遗憾占据了人生很大的篇幅,我们会因为某个误会而分道扬镳,也会因为时机不对而相顾无言。
可能有时候拼命去在乎一个人,为那个人使劲浑身解数,却换不来哪怕一个眼神。
触不可及,俞舟默念这几个字。
不仅是阶级和身份的差异,更多是彼此之间竖立起那座望而生畏的高墙。
我们总是倾向于默认对方和自己想法一致,然而事与愿违,很多东西都是可触不可及的。
谭怡璇摩挲着俞舟的指骨,她问俞舟在想什么。
俞舟霎时回神,她的眼里再次出现了谭怡璇深色的瞳孔。
“没什么。”
谭怡璇明显不信,切了一声,嘟囔着俞舟小气,总是憋着一堆话不肯说。
俞舟笑了起来,问谭怡璇有没有什么遗憾。
“遗憾啊……没抢到限量款算吗?”
俞舟给了她一个无语的眼神。
“好嘛说正经的,肯定有啊。”
看谭怡璇的眼眸低下去了,俞舟敏锐地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瓜。
“什么啊?不会是初恋吧?”
该说不说,俞舟有时候的第六感准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