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阳光轻扫而下,夏甜眯了眯眼,正要伸手遮挡的时候,头上忽地撑开了一把伞。太阳光被隔绝在外,她整个人被拢在阴影下。
脑海中的思绪乱七八糟。
从岑淇到夏盛鸥,再到她自残的那几年,最后又兜兜转转回到了裴言澈身上。
而现在她的思绪依旧飘忽不定,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直到这阴影落下,她才缓缓回神,抬头向上看去。
应如眼眸的脸与记忆中的脸融合在一起。
她猛坐起身撞入他的怀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拥住。
温暖的。
坚实的。
可靠的。
是她溺死在无数个黑夜中突然闯入的的太阳。
裴言澈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夏甜冷不丁的一把抱住,身形有些踉跄。
夏甜已经在阳台晒了将近一小时的太阳了。刺眼的阳光晒久了,容易发昏。裴言澈这才走过来想帮她遮一下太阳。
然而太阳是暖的,透过窗户的阳光洒在身上也是暖洋洋的,而夏甜身上却冰的吓人。
怀里的人是那么单薄,身上是那么的冰凉。即使晒了一小时的太阳也没有将她身上的凉意融化。
裴言澈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在距离夏甜后背一寸的位置忽而停下。
“裴言澈,你会一直在吗?”
“你会一直在我身后吗。”
阳台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直到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才终于有了声音。
“裴言澈,你为什么连撒谎都不愿意呢?”
夏甜从裴言澈怀里退出,“我觉得善意的谎言比沉默不语要好得多。”
裴言澈几不可闻得叹了口气,“我不想骗你。”
“可我想让你骗我。”
夏甜突然向前迈进一步,“裴言澈,你只需要编一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很容易被戳穿,我都会相信的。”
“不论关于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一定相信。”
她从春江转到北榆,不就是为了能再见裴言澈一面吗。
本来她并不打算出现在裴言澈面前,悄悄地在他身边,每天都能见到他便好。但是当她拿到转校通知后,便不满足于悄悄地了。
尤其当她来到三中,见到裴言澈的第一眼后,她想要的便更多了。
再没遇见裴言澈之前,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
总感觉自己忘了许多事情,又或者是缺了点什么,心里特别空。
就像那时自/残一样,不过是想借助那些疼痛来提醒自己,她还活着。
直到她决定去爬山,并借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她遇见了裴言澈。
在她最想结束生命的时候,是裴言澈拉住了她。
所以,夏甜也确实把裴言澈当成了救命稻草。
在后来的接触中,夏甜本能的想依赖他。只要有裴言澈在身边,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便会荡然无存。心也能落在实处,而不是空悬在无边的荒原上。
但裴言澈总是那么不听话。
故意疏远、躲着她。
夏甜有时候真的特别想把他囚/禁起来。
这样裴言澈就会一直在她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夏甜忽地笑了。
原来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与昨晚梦里夏盛鸥的做法一样。
那么卑劣、那么无耻又那么...肮脏
让人想要逃离。
夏甜转过身,不再看裴言澈。
“你走吧。”
趁她现在还尚有一丝理智。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可察觉的蜷缩着。
抬了半截的手终是无声的落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裴言澈想。
夏甜是那么好的一个人,绝不能因为他被耽误。
在没有一个准确的治疗方案下,他不能任凭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做什么。
夏甜不能被他困住,她应该像海鸥一样,随心所欲的在天空遨游。而不是因为他被困于方寸之间。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话音落下后随之传来的便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裴言澈回家了。
夏甜松了口气。
她松开紧握的双手,一滴血顺着垂下的手指滴落到了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
握地发白的手掌与鲜红的血丝交织,是那么触目惊心。
而夏甜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更多的是疼痛带给她的快感。
她身上有血、有肉,还能握紧手掌让指甲陷入肉里。
这不正说明她还活着。
她还有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夏甜抬起双手,看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忽而笑了。
裴言澈说的没错。
比起死亡,活着才会让人有更大价值。
昨晚梦里发生的事是那么真实,好像真真切切发生在她身上的一样。但她也确实不记得有没有这些事了。
岑淇去世后,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那几年活得很空虚,空虚到夏甜已经不觉得那是活着了。
她有时候梦里也会梦到一些特别真实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她又没有印象。那段时间常常分不清梦与现实。
也是那段时间夏甜被检查出患有轻度抑郁。
当时那位心理医生也很费解。
分不清梦与现实。
按照这个症状来看,怎么着也得是个重度抑郁外加精神分裂。
他眉头紧锁的看着夏甜做的调查问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最后给出的治疗方案也就是按时吃药,继续观察,放松身心,别有压力。
毕竟还是要根据患者的真实情况来治疗。
那段时间夏盛鸥对她也确实无微不至的照顾。
小到穿衣吃饭,大到少女心事。
“我们家甜甜长得这么漂亮,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臭小子了。”这是夏盛鸥那时说的话。
夏甜只是笑着,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甜甜的笑着。
抬眼看去,可不就是一副父慈子孝。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不管有多忙,夏盛鸥都会亲自带着夏甜来复查。
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夏甜只是患有轻度抑郁。
后来在医生的建议下,夏盛鸥带着夏甜搬家了。
搬出了那个他们生活将近十年的家。
搬家以后,夏盛鸥开始变得忙碌,有时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面。
夏甜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也就拜托给了他的秘书,胡玫。
那时胡玫刚毕业,对领导安排的一切事情都尽心尽力对待。包括领导的私事,所以她每次带夏甜去看心理医生都会拿个小本子记录。
把医生说的话全部记录下来,生怕遗漏掉重要信息。
心理治疗本就是长期治疗,一直到夏甜初中毕业前她都在接受每周的治疗。
治疗到了最后,她甚至摸清了那张试卷的各项答案。
比如什么样的答案是轻度抑郁,什么样的答案是重度抑郁,又或者什么样的答案是夏盛鸥想看到的。
随着夏甜的年纪越来越大,她渐渐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病情。
在她最后一次做心理试卷的时候,她拿到了各项指标全部正常,以及她的病情有所好转。简而言之就是,她现在是一个正常人。
这个结果夏盛鸥很满意。
医生也很满意。
从事工作的第二年就能接手春江市领导女儿的病例,而且还给治好了。
真是越想越激动。
透过玻璃窗外能看到院长正站在那里跟夏盛鸥讲话。他紧紧压住内心的那份激动,莞尔一笑。
那个位置也越来越近了。
夏甜也很满意。
她是对自己的答卷非常满意。
在学校里她也会控分,自己想要多少分都可以拿到。而现在对于这种心理问卷她也可以做到完全掌控,想让它变成什么结果,它就是什么结果。
这种掌控感,夏甜真是百用不厌。
朦胧而沉重的音乐响起,夏甜拿过手机向右滑。
“你好,是夏女士吗?”
“我是。”
“是这样的,您有一封来自温华市朝阳区华美街道的信件,但是信件上面并没有明确地址,您方便告诉我您的地址吗,我给您送去,还是说我放在邮箱这,您来拿。”
夏甜告诉了快递小哥绿洲公馆的地址后便挂了电话。
这是封回信。
她来到北榆后便给外公外婆写了封信寄到温华。那时还没有找到明确要住的地方,因此地址也写的不详细。
夏盛鸥不喜欢她与外公外婆联系,因此在岑淇去世后夏甜都没在跟外公外婆联系过。
外公和外婆是南方人,江南水乡最是富庶,外公外婆家更甚。
外公岑文礼年轻的时候是温华市最有钱的商人。
岑家世代从商,从祖辈时便做起了医药生意。据说清朝时家里还出了个太医院的御医,专门给皇帝看病、把脉。
也是在那位御医的庇佑下,岑家各旁支开启了从商之道。
外公岑文礼这一脉在岑家只能算的上中等,毕竟是做生意,远不如其他几脉,那是有真本事在手上。
外婆林墨是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从小饱读诗书,曾经是温华市一所大学的教授,桃李满天下。
而他们俩唯一的孩子岑淇,却落得这么下场。
老两口甚至没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岑淇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生活过的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家里捧着的小公主会喜欢上当时的夏盛鸥。
他们俩是大学同学。
岑淇是艺术院的,夏盛鸥是人文院。
那时的夏盛鸥是学生会主席,经常会组织学校的各种活动。
在一次校园艺术节上,岑淇作为参赛选手上台表演。
夏盛鸥则是艺术节的总策划。
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夏盛鸥作为评审员来观看报名选手的演出。
每年艺术节都会有很多人报名参加,为了不耽误时间,推出更优秀的节目来展示学校风采,学校都会安排初赛。
初赛后是决赛,决赛胜出者才能代表各自学院参与艺术节演出。
岑淇则是在决赛时遇见了夏盛鸥。
也是那一场美妙且沉沦的钢琴演奏吸引了夏盛鸥的注意。
从那以后,夏盛鸥总是会借以各种理由与岑淇接触。
那时的夏盛鸥周正、端方,言谈举止无不透露着沉稳与从容。虽出身寒门,但从不缺乏自信。学业优秀,每年都会拿一等奖学金,是各科老师口中赞不绝口的学生。
岑淇渐渐被他吸引,逐渐沉沦。
大学毕业后不顾父母反对与夏盛鸥领证。
岑文礼和林墨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虽不情愿,但终归女儿喜欢。
婚后,夏盛鸥对岑淇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小到穿衣吃饭,大到人生规划,都为岑淇安排的明明白白,后来老两口也慢慢接受了夏盛鸥。甚至在夏盛鸥考公上岸后下基层的三年里,找了很多人花了很多钱,只为让他在基层站稳脚跟,为后来的晋升站住脚跟。
后来夏盛鸥一步步走到了办公室主任,也是在那一年夏甜出生了。
再往后的几年里,夏盛鸥一步步走,一步步晋升,稳扎稳打。
直到被调往春江市,成为了春江□□。
那年蝉鸣盛夏,夏盛鸥携娇妻与爱女搬往春江。
快递小哥来的很快,没多久夏甜就收拿到了那封回信。
板纸信封,封页正中间有一个粗线红框。上面用笔力深厚的行书写着“平安喜乐。”
夏甜撕开信封,拿出回信。
发黄的信纸规规整整的折在一起,夏甜拿着信纸久久没有打开。
来到春江前,夏甜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岑淇死后却再也没有联系过外公外婆,时隔十年,这还是夏甜第一次给他们写信。
印象中的外公外婆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外公外婆很喜欢看书,家里种着花花草草。外公有一间屋子,里面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