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那道士的话呢!如果不信,她总要证明。她曾经离开长乐,是为找寻母亲下落的!可一切,与唐执有什么关系呢!
她曾经写过这么一个女孩。在她与她的旧识再见的时候。她在情节中,说她踩着拖鞋上楼。
他穿绸质暗纹碎花衬衫,配上马甲,小西裤。四个搬运工搬两幅画一起下楼。
画从他们中间过去。
她侧身从他们身边让几步,跳下台阶,推开虚掩的门进去。阿爽,满床的价签需要我帮忙剪嘛?手酸不酸?大小合身吗?需不需要我仗义相助。
她一边大声吵嚷着一边关上门。楼道拐角的时候他无意转头看一眼她钻进去的那扇门。
她站在门背后双手握成拳无法控制的颤抖。她与他分别十年,从未想还能再见到他。而且是这里,是这个时候。
她才回国。这一楼住的是她打小的死党。死党告诉她楼上是画家。今天男朋友来帮她搬家。
她是这样写那个时候的天气与环境:
初春桥边卖香花豆荚。柳树上的叶子已长满。在娇阳的微风里摇摆,摇出绿荫,浓浓稠稠,红白签上写着命程运势,树阴里这一排测字算命,这个时候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抽着烟叫你写一个字。另一边刚闲下,白色眼珠朝着江面鼻翼闪动。风吹过来裹夹这一带生命的力量。拥挤喧器里捉住又一个报上的生辰八字。
她嗒嗒跑下楼出去。第一阵风吹来的太阳光里有春草的颜色。她所处的就是那样的时刻。
她趴趴跑出去。身边卖香花卖豆荚。在算命的流水摊边,看到他背靠着河坝抽烟。阳光明媚。在来往的人流中等着人。视线隔着吹散的烟气,越过这个城眺过青城山望着临界城的方向。手里拿着什么刚才在看。
他突然抬头。
她一愣。一向的软弱让她忘记追下来去的初衷本意。她昂起她的小脑袋,像只骄傲的小鸡。眼高于顶,继续往前跑。她心里知道,自己再跑几步,她就会消失在拐角。将会完全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外。将会完全与他无关。虽然她穿着运动棉裤小棉衫,还有点缩水,衣袖挽到手肘上,因为跑动一只裤腿垂下来。她懊丧的想着,她好想与他存在关联。她好像大家都在对方的眼中,被彼此看到。
但她依然脚步不停。
她已经落后他们十几年。怎么还会相信他们曾经一起,在一个世界呆过。
如今两个世界的人。已经全不一样。她往后退,他已远远往前走。刚才她跑过去,他在桥边等他的人。他们已在各自的世界,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就是这样。
有个人在那时那地,有从旁边跑过去的关系。
她垂下头又扬起。再继续左转两次,她可以回到家。她将回到家里去。她没有回头。从此再无前程旧事。
风从临界城吹来。吹来临界城生活的幻像。他靠在那里。看着她迅速的跑下楼,路过他眼前的马路,又迅速的跑过去,消失在拐角。他冷眼看着。直到她消失在一辆开过来的凌志车边。他最终点了含在嘴里的那支烟,收回视线。
任由春风抚面,柳絮如雪。
他一个人站在楼下。春色无边。
他曾经想娶她。
那时他还年少。却觉得这辈子就只娶这姑娘。二逼兮兮的。同时却也,懦弱自私。
她这个人。写二流的故事,三流的人物。把她的一个自己掺杂着幻想,揉在一起写进故事里去,完全是美化伪饰。
真正的她在暖春柳絮翩跹时节,春风拂面。她站在因为春回大地而显得喜洋洋的人们中,像不合时宜的存在。哪像那个天真灿烂的可爱小女孩。
她是个穿黑衣裤的人。漆黑的眼眸里,流的是冷血无望的铁石心肠。在将要遇上之前。她已经坐进车子里去。转身离开。坐在车子里的人与车外之人,一窗之隔,从此再无相见日。
只有她自己对自己说,她再也见不到她所喜欢的人了。她原应该早就知道。
她再不见他。徒然去感受他当她如陌路的冷漠神情。若非如此,就更该怕他对她无比宽容,即便这是亿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更不是她本意所欲见到的。
她这是绝路中的绝路。无法再绝。
他们注定此生不必相见。
正如那时候他们说。她本不应该再出现。她曾不以为然。但多年后,她又知道他们才是对的。
与一个人,终于能走到这样冰冷的两条陌路上。
确实,一切原不必要。不如不见的好。
从此以后。一如亚绥再见。成了陌路。再无关系。各自成活。
只是。那天,确实春风正好娇,阳光如洒金,枊絮是鹅黄。春光明媚,人心如春芽破土,带着生命舒展的喜悦,春风轻抚,柳絮在空中翻飞。喧华如闹市。只她一人,沐浴在万物复苏的春意里,依然裹着宿命的外衣,落败如狗,心冷似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