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文缓缓睁开眼的时候,意识还有些宿醉后的朦胧。
昨夜的种种画面开始在脑海里幻灯片般一一浮现,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场景、话语,就像拼图的碎片,正一点点平凑起那段记忆。
他好像是被书黎扶着回来的,他躺在床上,然后他拉住了她的胳膊。渐渐地,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在旋转、摇晃。
然而,就在那混沌不清的时刻,似乎有个柔软又温热的触感落在了自己的唇上。那感觉如羽毛轻拂,却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悸动,仿佛有电流顺着唇一路窜遍全身。
回忆到这,陈嘉文下意识地抬起手。
修长的手指缓慢按上自己的唇,指尖轻轻摩挲着,仿佛还想寻回那残留的温度。
……
陈嘉文就在桌上静静地趴着,呼吸均匀而平缓,似是沉入温暖的梦乡。
陈嘉文意识朦胧不清中听到有人走近,也没分清是谁,从胳膊肘抬头,却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脸,满眼愠色霎时没了。
书黎站在面前,穿件淡白色的针织鱼尾裙,微卷的长发顺肩披下,慵懒温柔。
泛黄的暖色光从她身后照过来,一下子就晃了他的眼。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数了一千零一只羊了。”他愣了下,哑声埋怨道。
书黎中止回忆,过去与当下光影交错,眼前叠映出陈嘉文醉酒后的面孔。
停顿了两秒,她微倾下来,“我们回家。”
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架住他的胳膊,扶起他。
街边的商铺人头攒动,玻璃橱窗里摆放着玲琅满目的甜品,在灯光映衬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马路上车水马龙,汽车的尾灯连成一条流动的红色光带,喇叭声、发动机轰鸣声奏响。
路灯散发着昏黄光晕,将两人身影拉的时长时短。书黎费力地搀扶着醉酒的陈嘉文,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在她的半扶半拽下,脚步虚浮的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陈嘉文脚步虚浮,脑袋时不时的往她肩上靠,嘴里还嘟囔着含混不清的语句,温热的酒气喷在她脖颈上。
“我在……好好吃饭了……你不要……总把胡萝卜挑我碗里……”
那些只言片语飘进耳中,书黎忍不住侧头看向他,目光在回忆,她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陈嘉文是不是自己小时候记忆里的男孩。
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出于本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她有应激障碍反应。
就像是有些回忆,总是发生的后知后觉。
……
乘电梯上来,感应灯应声亮起。
打开门后,书黎用肩抗着他歪歪斜斜的进门,抬手拂过开关。“啪”的一声,暖黄色的玄关灯如轻柔的纱幔扑面而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温度,驱散屋外的寒意。
把陈嘉文安置到床上,又轻轻掖好被角,书黎刚直起身,想去给他煮一壶醒酒茶,猝不及防间,手臂被他一把拉住。
那股力道带着醉酒后的莽撞,让她整个人转向,书黎小声的发出“啊”的一声轻叫,柔软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他扑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的变化,再回神,已然和他面对面,近的鼻尖将要相触。
乌黑的长发如黑色绸缎倾落下来,丝丝缕缕,柔顺地洒落在他富有朝气的脸上。
陈嘉文原本迷离恍惚的眼神,此刻也有了焦距,醉意未消,却直直地撞进她的眼里。
四目相对,呼吸交融,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鼻息。
周遭静谧极了,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轰然失序的心跳声。
“你……你醒了?”书黎望向身下的他,声音出口,细微又慌乱,每个音符都泄漏着她此刻的局促紧张。
躺在床上的他不作回应,双眼直视着她,唯有那温热且均匀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轻拂在她的颈侧,酥酥麻麻,带着未散的酒气,惹得耳根迅速泛红。
“陈嘉文你……”书黎从他身上起来,动作间发丝再度凌乱,几缕碎发黏在泛红的脸颊上。目光慌乱地闪烁着,试图轻轻抽回手,却被他手指攥住手臂,未曾有丝毫放松。
他瞳孔里原本的锐利和清醒都被酒意晕染,变得朦胧又柔软。
“嗳……你放开我……我要去给你做醒酒汤……”
书黎身子愈发僵紧,心却慢慢落了地,原来他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并未真的酒醒过来。
视线回落到他抓住她手臂的细长五指上,想了下,书黎还是伸出手,准备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别。”他忽然出声。
“不要离开我。”
书黎明显愣了一下,床上的他毫无意识下吐出的几个字,裹挟着醉后的脆弱和无助,在这瞬间直直钻进她的心里。
伸出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垂下,任由他的手攥在自己的手臂上。
床头那盏灯暖暖洒落在床榻周围,能看到他微微颤动闭合的睫毛。书黎垂眸凝视他那张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欲言又止,手心里不知不觉冒出细密的汗珠。
许久,书黎忍不住发问:“陈嘉文,我是不是见过你?”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室无声,静谧的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昏黄的灯光洒在他安静的睡颜上,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悸动。
片刻的静谧过后,她缓缓倾身向前,直到两人的距离只剩下分毫……
油门被一脚踩到底。
握紧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关节“咔咔”作响,思绪有顷刻的飘忽。
“你知道吗?她高中的时候被拍了照片,发到了群里,全校男生都知道她裙子下面什么样。”
“这事还挺轰动的,她休学在家,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呢。”
书黎在乌泱泱的员工餐厅转了转,愣是没看出有空位,正要拔腿往露台餐厅走时,被人叫住。叫她的人是楼下水利部门的,姓郑,新员工培训的时候加了个微信,平时也没什么多大联系。
坐下时,正好听着三四个女生说八卦。
“后来呢?”一个女生问。
另外一个女生说:“就是订婚宴上,那个女大学生找上来了,怀着孕啊。”
书黎听着一半,有些云里雾里的,又不好意思打断去问。
旁边,郑涵意用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书黎看过去时,刚好看到那个市场运营部的徐道成坐在那桌。
郑涵意身子贴过去说:“就市场运营,长得还小帅的那个男的劈腿,以前就是和多个女同事搞暧昧,结果被人扒出来,当众下跪道歉的。”
“和他订婚的女的,三十岁了,萧山人,很难怀孕的体质,要是堕胎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有孩子了。本来就是怀了才订婚的,没办法了,只能给钱让女大学生打胎,这婚就这么结下去。”
有个人说:“姐弟恋都不靠谱,尤其是男的缺钱的那种,很明摆的嘛,那男的本身就是图钱去的。”
对面女生说:“我和弟弟谈过,怎么说呢?一言难尽吧,就是他们和你谈恋爱的那天,就开始盘算着将来怎么和你分手,如果刚刚好有件事爆发了,那就是你们分手的理由。”
……
咖啡店里,保留着木质风格的布置温馨,空间开阔明亮。
店内三三两两坐着顾客,隔壁桌的职场人轻搅咖啡,小声谈论着项目里的棘手难题。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醇厚的咖啡香交织在一起。
“我和她高一的时候认识,其实刚开始也不是很熟,后面是校运动会的时候,我和她都是志愿者,一来二去便熟悉了。后来,在高二的尾巴里她出国读预科,我也因为生病申请休学了一段时间,她在异国他乡,我休学在家,两个人便网上聊聊天,彼此鼓励。”书黎慢慢地将这一段友谊道来。
陈嘉文只听到他在意的关键词:“你……生病了?”
唇瓣微张,脸上的茫然直白写着:这事我竟毫不知情。
书黎端起咖啡饮了一口:“你不用那么担心,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他恍然回过神,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放松,一颗心缓缓地、稳稳地降落下去。
深色实木的咖啡吧台,吊灯下一抹暖黄,摆放着各类专业的咖啡制作器具,当吊钟的分针划动到水平位置,复古格子门被推开。
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生的手揽在女生右肩上,女生身体也微靠过去,两人正在说些亲密话。女生个子刚到旁边男生下巴,眼睛乌亮而大,一头齐肩短发,额头前的刘海随着走动晃动,俏皮可爱。
莫莉看到远处方桌边的书黎时,书黎也听到有人进店,正放下手中的咖啡,抬头过来。
“书书姐,”莫莉从海洲怀里脱出,连蹦带跳的跑过去,熊抱住坐在编织藤椅上的她,“你不是说你还要等一会儿才到,怎么都不和我说你到了呀。”
书黎被她抱住,装作叹气,伸出食指点推开她的额头:“我要是先和你说了,你又要催海洲开车快点了,这我哪敢和你说呀。”
海洲从旁补刀:“我下午可是定了闹钟,我都要起床了,她还抱着我就说再午睡一会儿。”
“哎呀,你怎么掀我老底啊,我不要面子的吗?”莫莉向海洲威胁地挥挥拳头,然后又抱住书黎的胳膊,回过头来,“都怪他,他昨天晚上不去加油,我们过来的时候还跑了一回加油站。”
“这是恶人先告状呀,昨晚我们吃完火锅,她和我说想吃冰淇淋,然后我们两个人开车去了趟山姆。回来的时候她拿手机给我导航,我们上高速,我说老婆这个前方是不是上右侧匝道啊,我看直行牌子写的是上海方向,她说: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这肯定直开啊!我们刚开过啊,那导航就播报——‘您已经偏离路线,将为您重新规划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