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泥潭可又好过?你将来余生,都该在无间地狱了却余生。”
景宁帝把外头的人喊了进来,让他们把淑妃拖了下去。
这处除了屋外的雨声,已归为寂静一片。
景宁帝颓然地立在原地,他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夜。
从屋外的大雨倾盘,到雨水渐停,归于寂芜,从黑夜,到了清晨。
当天边的晨曦升起,微弱的光照进了窗棂,落到了那个苍老无力的帝王身上之时,他缓缓睁开了眼。
他想,太子长大了,长成了他希望的模样。
而一切的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
殿外适时传来了太监的声音,说官员们已经进宫,来送三皇子一程。
太子也到了。
景宁帝起了身,让身边的大太监来给他理了下衣服,而后擦了把脸。
他出了门。
去了陈之临设立灵堂的地方。
百官们来得早,已经等候在了此处。
皆等着帝王的到来。
景宁帝出现,众人行礼。
看到他沧桑的脸色,众人不禁感叹,果然是深受皇帝宠爱的皇子,看来他的死对景宁帝打击很大。
不知为何不见三皇子生母淑妃的身影,有人问候,景宁帝回道:“哦,哭累了,没力气来了,朕让她先去歇息了。”
这场丧事办得不算快,不过景宁帝也只是出面走了个过场罢了。
景宁帝的注意力不在三皇子身上,而在陈之钰那里,他发现,他今日又将那个女人带过来了,可是这回,她不再站在他的身后,而是站在他的身边。
景宁帝漏了面以后,打算离开,离开之际本想喊陈之钰过来说些话,可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的陆舟忽然出了面。
他跪到了景宁帝的面前,说道:“皇上,臣有冤情要报!”
众人被陆舟这一举动弄得不明所以。
三皇子的葬礼,他在这里又唱又跳的。
看不出皇上正伤心着呢。
景宁帝也觉得他莫名,但是前些时日陆家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他听闻,陆舟新婚之时,新娘子被人害了。
他看陆舟形容憔悴不堪,想来没少被这件事情困扰,最后他还是开口问道:“说吧,今日朕在,给你做主。”
陆舟道:“还请皇上能给臣未曾过门的妻子做主!”
果不其然是这事,他还真没有猜错。
他道:“她在你新婚那日遇了害,确实可怜......”
可陆舟却矢口否认,他道:“不,不是她。”
“不是她? ”
这话不只是景宁帝愣了,就连旁的臣子也都愣住了。
他大张旗鼓要娶的妻,他现下口中的还有旁人?
一旁的陈之钰闻此,脸色算不得好看,他看着跪在景宁帝面前的陆舟,不动声色地看向了一旁的明无月,只见她面色已经有些发白。
陈之钰握住了她的手,果真摸得她的掌心一片冰凉。
明无月死死地盯着陆舟,眼中除了不解,就是厌恶。
陆舟也看向了她,触及到了她的眼神之时,心也被刺了一下。
他不再看她,回答了景宁帝的话,他说,“臣的祖父给臣定下过门娃娃亲,他们家路途遥远,从南方远地而来,可在上京途中,路遇到土匪,一家人就这样没了性命,我那未曾过门,说了亲的娘子,也死在了那一场灾祸之中。我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害他们的凶手,还请皇上能给臣做主!”
陆舟说得情真意切,都让人快要忘掉了,他前些时日还曾大张旗鼓地想要去娶旁人。
景宁帝默了片刻,而后问他道:“所以,凶手是谁?”
陆舟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华元,伸手指向了她,他道;“是她。”
华元脸色有些发白,“你休要胡说!”
陆舟拍了拍手,于是一堆人被带了上来。
是当初行凶的人。
华元看到了他们这行人,脸色更加苍白。
还不待景宁帝开口询问,那群人就争先恐后的倒出了他们当初的罪行。
明无月听得眼眶泛红,她只觉掌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汗。
陈之钰察觉到了她的极度不安,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在场的人听着这些土匪口中的话,不由皱眉,这样凶残,实在是有些歹毒了。
华元还在狡辩,可直到那群人拿出了华元的信物......
景宁帝脸色沉沉,看向华元,“还有何好去狡辩?”
华元看着景宁帝那样难看的脸色,这时候才知道害怕。
她不停地道:“父皇......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人证物证俱在,还想狡辩。”
华元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头那样疼自己的父皇,现在竟然这样凶残,他看着她的表情,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好像她是什么讨人嫌的东西。
她忽然想到她的母妃,昨日她忽然发了疯一样地要去寻他,她口中一直喃喃自语,说自己知道了,她说她什么都知道了。
而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她看着景宁帝的神情,忽然间就想到了什么。
她哆嗦道:“所以呢......所以父皇想要怎么对我呢。”
他要杀了她吗。
景宁帝冷声,不带一丝情绪道:“悖逆天理至此等地步,便送至大理寺,皆按照本朝律法形事。”
送至大理寺......按照本朝律法形事......
岂不是要她的命吗!
华元想要求他,可却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角就被人拉走了,她不管不顾地咒骂着罪魁祸首陆舟,她道:“你真恶心,你现在装什么深情,她就算是死也是被你害死的,如若不是你告诉我她的踪迹,我根本就不会埋伏得到他们......!”
华元被拖走,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不见。
可留下的这话,却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听她的意思,他们的死,陆舟也脱不开干系啊。
然没一会,就又见陆舟磕头,他道:“华元的话不错,他们的死,确实同我脱不开干系。”
景宁帝有些头疼,这一桩案,断也断不干净。
“所以你想如何呢。”
陆舟抬头,看向景宁帝,可余光却看着那个女子。
“臣自请五十大板,革职出家。”
陆舟的话一出,就引起轩然大波。
疯了吧?!
他年纪轻轻,大好前程,竟革职,竟出家!
他就算是和那事扯上关系,可终究又不是真凶,何必要糟践自己如此呢?!
陆侯爷在人群之中,听到这句话都快气疯了,他上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你个混账,说什么话!疯了就给我回家,别在这里发病。”
陆舟挨了一掌,脸迅速涨红了一片,可他却竟又还是重复的了一遍方才的话。
陆侯爷气极,还想再打,却被景宁帝制止。
他厉声道:“够了。”
陆侯爷终停了手。
景宁帝看向陆舟,“你可想好了?不后悔?”
陆舟磕头,道:“此生不悔。”
陆舟没再看任何人,他起身,往殿外走去。
他们的命,他偿不完。
可他实在也做不到就这样活着。
自从那日之后,他日日煎熬,无法解脱。
他能做的,唯有在古寺之中,祈求她的余生安康。
他想,此生不复相见,也是他最好的报应了。
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景宁帝揉了揉额穴,往外去了,走到了门口之时,他突然回了身,对陈之钰道:“太子,过来下。”
陈之钰松开了明无月的手,他让她在角落里头等他回来,明无月擦了擦眼,点头应是。
陈之钰不放心,他怕一出来,她就不见了。
明无月道:“你去吧,我会等你的,你不来,我不走。”
陈之钰这才放心了些许,他跟去了景宁帝的身后,期间还一步三回头。
景宁帝转头,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没生气,竟还笑了笑。
两人出了这里,信步闲逛。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昨日的大雨早就停了干净,清晨的光,透彻明亮,一切的罪孽好像都被冲刷了干净。
陈之钰见景宁帝不开口,先开口,他道:“是你杀了三皇子。”
景宁帝愣了愣,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问他,“凭什么这么说呢?”
“皇后没有这么蠢。”
她不至于蠢笨到在现在做出这样的事情。
景宁帝明白他的意思,他笑了笑,而后无所谓道:“你我皆知,陈之临死了,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你一直不对他下手,那就只好让我来帮你了。你既然设计离间皇后和淑妃,怎么就不能对幼弟下手?”
他摇了摇头,像是话家常一样对他道:“这样子要狠心不狠心,可不太行啊。”
“我不需要你的认可。”陈之钰站在他的身后回答了他的话。
景宁帝做的事情,若陈之钰再看不出来是为了他,那他也是蠢笨。
他做这些,铲除了三皇子,铲除了大皇子,他们全都没了,最后只剩下了他。
他大费周章的去做这一切,好像都是为了他。
陈之钰好像突然明白,母后还曾在世之时,那样和善的父亲,会突然变了嘴脸。
他突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了。
他想要让他,也成为他。
他这样对他,原来是为了他好?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两人走在路上,一前一后,饶是景宁帝的步伐如何慢,可陈之钰始终都跟在他的身后,同他保持着距离。
景宁帝听到他的那句,“我不需要你的认可”愣了许久。
反应过来了之后,才哑着声道:“我的身子不大好了,过些时日,搬回皇宫来住吧。”
他顿步,回过身去对他道。
或许是陈之钰的错觉,他看向他的眼神好像有几分祈求。
陈之钰摇头,他说, “东宫很好。”
东宫很好。
他的意思是,我永远不会回到你的身边。
景宁帝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笑了笑,可这笑带着几分惨意,他那深邃的眼也带着化不开的愁,若一头年老的雄狮,濒死之前的模样。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陈之钰拱手告退,他说,“她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我先走了。”
他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此处。
最后也只给景宁帝留了一个背影。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宁帝期望他按着他理想的样子长大,他亲手将他逼成了那样,只是或许是还流着他母亲的血,仍旧留着几分可笑的善。
景宁帝不喜欢他身上的这股良善。
可是,他说,不需要他的喜欢。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决定狠心抛弃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需要他了。
他如他所愿成为了他希冀的模样,可是与此同时,他也再不会是当初那个唯他是天的小太子了。
陈之钰离开了此处之后,回了方才的地方,人已经差不多散完了,明无月过真那样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等他。
他松了口气,牵起了她的手往外去,他要和她回家。
回他们的家。
他们十指紧扣,旁若无人地走在路上。
过了一会,明无月问他道:“他同你说些什么了,怎么这么快。”
陈之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我怕我消失一会,你又会不见。”
明无月捏了他一把,“老是疑神疑鬼做些什么。”
陈之钰道:“毕竟我和你还没有名分,你要再跑走,我连寻你,都不知该去哪里寻。”
明无月笑了一声,他会寻不到她?
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有办法找到她。
现在又提成婚,她哪里还不明白。
“所以太子殿下,是成了婚这心就放下了吗?”
陈之钰像是就等着她的这句话,马上转头,看着她道:“下月初旬是个好日子。”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