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理亏,便总要矮人一头。
她低着头任由陈之钰给她套上衣服。
系好领子之后,他又握紧了她的手。
他带着她下山,一件单薄的长袍,被风吹得衣角猎猎。可他已经顾不得冷了,他只想要赶紧将她带出这里。
可是忽然,手臂被人环住,他身体有一瞬的僵硬,而后侧首去看。
“怎么了。”
明无月道:“你难道不冷吗。”
她想粘着他,想让他没那么冷。
陈之钰没再说话。
他们下了山,马车早就等在了此处,文序站在马车旁,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了明无月的形容,最后终究也只是嘴唇翕动了两下,没再开口。
两人上车,马车中,温暖如春,同外面的冰天雪地就像是两个世界。
陈之钰上了马车之后就不再说话,即便还一直握着明无月的手,可却始终紧抿着唇。
明无月受不了这种煎熬,他安静的每一秒,她都莫名心慌。
她凑到了他的面前,两人对视。
陈之钰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血迹在她白皙的脸上尤其清晰。
他又生气又心疼,看着她,想到她做的事情,鼻子又酸起来了。
“阿钰是哭包。”
明无月看他眼中泛起了水汽,轻笑了一声。
还要同他开玩笑。
陈之钰不会再听她插科打诨,他别过了头去,寒了声道:“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
她差点死了,可还要嬉皮笑脸。
明无月见陈之钰这样严肃,坐回了原位,她想撒开陈之钰抓着她的手,“既这样,那还抓着我做什么。”
可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惹陈之钰生气了。
他非但不肯松手,反正握得更紧了一些,他回过头,望着她道:“那我这次松手,你又想要去哪里呢。”
明无月听到他质问的话,愣了会。
她摇了摇头,她说,“不会的,我不走了。”
她都跟他出来了,她还能走哪里去了呢。
陈之钰的突然出现,让明无月突然发现,她死了的话,他怎么办啊。
本来看不到他,便也不会想这些,也能够狠心一些了,可是看到了他之后,就有些狠不下心了。
陈之钰看着她,眼中仍旧是一片戒备,显然是不会再相信她说的话。
明无月看到了他的眼神,凑上前想要亲他。
他好像很吃这套。
可是脸才凑过去,却被他推开。
他哼了一声,讥道:“打个巴掌给个枣,我不是小孩了。”
他太害怕了。
她就是一个爱撒谎的骗子,他再也不要相信她。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想要相信了。
他说,“每一次,你的嘴巴应得比谁都好听,我每一次问你,你会离开吗?你总是摇头,总是答应我,不会的,你会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可是结果呢,都说好了会成婚,你都答应了做我的太子妃,可为什么......就连这也是骗我的啊。”
他越说越委屈,耷拉着眼皮,控诉着面前的女人,这样子就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明无月被他说得没有还嘴之力。
可是这样说了,他还觉不够,“你不想活了,是因为在这世上没有牵挂了吗。”
“我不是你牵挂,从始至终,在你眼中,我就只是麻烦是吗。”
陈之钰说这话的时候胸腔起伏厉害,可看着静默不言的明无月,他最后还是撇开了头去,沉沉地舒出了一口气。
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出来了。
“不是麻烦啊。”明无月看着他的侧脸,许久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钰从来都不是麻烦。”
或许是因为方才哭得厉害,所以她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可即便如此,却尽是坚定。
陈之钰仍旧没有回头,明无月知道,他还是不肯相信她。
她又道:“如果今日你没有来,我或许就不会走下那座山。”
“可是你来了。”
“你出现了。”
她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是想要逃跑,她就是怕又被他发现自己要丢了他,她怕看到他落泪的眼,怕听到他那沙哑的质问声。
可是很快,她就没有再去挣扎了,她看到他那因为被吓到发白的嘴唇,她再动弹不得。
她的脑海中忽然想到,若她死了,那他怎么办。
这件事情她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她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愿去正视。
直到他追来了这座雪山。
他说,跟他回家。
于是,明无月那必死的心,在那一刻就天摇地晃。
她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只是之前,她的心中一直被那旁的事情压住,以至于她一直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情谊。
直到今日。
她身上穿得太多,额间都被热出了汗来,她看到,陈之钰的下颌紧紧绷着。
她看到,他的指尖止不住颤动。
她抱上了他的腰。
她说,“这次,真的真的,不会再骗你了。”
“以后,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她那热烈的身躯贴上了陈之钰,她感受到,抱着的冰冷之躯,一点一点暖和,她感受到,他胸腔中的那颗心,在狠狠地跳动。
“阿钰,信我,信我行吗。以后,我就算是不为自己活,也会为你活。”
他不能再被骗了。
他再也承受不起了。
可他还是覆上了她的手,大掌将绕在腰间的那双手紧紧包着。
良久,他哑声道:“我真的就信你最后一次了,如果再骗我......如果再骗我......”
如果再骗他的话,他又能怎么办呢。
陈之钰默声片刻,终于开口。
他说,“如果你再骗我,我就要把你关起来。”
明无月笑了,她靠在他的背上,声音听着有几分闷。
她说,“好。”
“再骗你,你就把我关起来吧。”
*
回了东宫之后,陈之钰就让人给她烧了热水。
她的身上,还有不少的血迹。
她洗完了身子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被陆舟砸树上砸出了伤来。也不知道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穿着冬季的外衣,都能叫人砸成这样。
许是砸中了骨头,现在时不时泛着疼。
偏殿里头有独立的净室,她随意套了件外裳,里头着中衣就出来了。
然而出来了之后,却发现陈之钰坐在她的房中。
闹剧闹了快一天,现下已经到了差不多傍晚的时候,屋中没有点灯,有些许的昏暗。
陈之钰坐在那处,神色不明,也不知是为何而来。
明无月被他吓了一跳,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拢了拢衣服,遮住了身子,坐到了他的身边。
她问他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方沐浴完了的人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刺鼻,但很好闻。
陈之钰看着她还湿着的头发,拿起了面前摆放着的干巾,为她擦起了头。
他站在她的身后,回了她的话。
“我给你端了碗姜茶,怕你着凉,还有,一会让医师给你看一下吧,我方才看你,流了好多血。”
“是不是眼睛也流血了?”他问她。
她一定是被伤透了心,所以才会这样吧。
明无月吸了吸鼻子,这才闻到了空气之中确实弥着一股姜茶的气味。
她回他道:“没事的,不打紧,我现在又不是瞎了,眼睛清楚着呢。”
悲到极致,落出了血泪,想来也是正常的。
陈之钰道:“你反正什么都说没事的......”
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在她的口中,也是没事。
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人。
明无月打断了他的话,“其他地方,当真是不打紧。只是,我的背好疼啊。”
混账陆舟,肯定是给他砸出内伤来了,否则何至于痛到了现在。
陈之钰听到这话,马上道:“背疼?”
明无月点了点头。
“他打你了?”
明无月实话实说道:“给他摔了一下,摔到树上去了。”
陈之钰让她穿好衣服,他去寻医师来。
他转身要走,可却被明无月扯住了手,“用不着医师的,只是撞了下树,你给我擦点跌打膏就好了。”
陈之钰不放心,执意想去喊医师。
“你若不放心,你给我上药就是了。”
“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不再待他反应,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明无月就已经趴到了床上。
陈之钰看了看她,最后还是作罢。
他让人送来了跌打膏,拿了药,净了手之后,他便往床边走去。
他坐在床边。
明无月动手脱下了外裳,而后趴回了床上,让陈之钰脱去了中衣。
她一个人,有些不大方便动作。
美人卧床,陈之钰的手碰到了她肩上那层薄薄的衣服之时,才发现,好像有些不大妥当。
他不自觉垂了眸,眼神落在那片洁白的肌肤上。
他不自觉轻咳一声,才发觉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于是赶忙移开了眼。
明无月听到他的声音,回头去看,却见他那脸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红了个透。
明无月看着陈之钰这样,不自觉起了挑逗的心思,她笑着道:“脸怎红成了这样。”
陈之钰有种被看破的感觉,脸红得更厉害了。
可看她笑得这样厉害,就像是肆无忌惮的嘲笑,陈之钰同她起了作对的心思。
他伸手,将她的中衣勾下。
明无月脊背一凉。
陈之钰冲她扬了扬眉。
气氛暗流涌动,两人对视无言。
明无月败下了阵,终老实地回了头,没有再闹。
许久,她听到身后传来了陈之钰的声音。
“青了。”
床头已经燃起了一盏灯,灯光下,明无月的肌肤更显白嫩,黑发散乱的落在肩头,似繁花点缀,在她的肩上开着一朵一朵的花,往下看去,衣服堆在臀侧,气氛更显旖旎。
只是,在腰窝处,青黑了一块,格外显眼。
方才,应该就是被砸了这处。
陈之钰眸光黯了黯,他将跌打药倒到了手上,掌心揉搓,将药热开,手才触上了此处。
大掌按在腰间,一双手几乎占据了整个腰间。
他猝不及防按了下去,明无月一时不查,叫唤出了声。
声音在此刻听着,要多娇有多娇。
明无月自知失态,她咬紧了唇,耳尖都快红透了。
陈之钰手上动作一顿,问她,“我按疼你了?”
明无月已经无暇顾及他的话,头都已经埋进去了面前的枕头,只是胡乱地点头,算是回了陈之钰。
她耳朵红得太厉害,陈之钰望去,一眼便发现。
可他已经顾不得她了,他的身上也疼得厉害,他必须要赶紧离开此处了。
他沉声道:“你忍着些,擦完药就不疼了。”
他也不想让她疼的,可是没办法,药若是不揉进去,这伤就难好。
他的声音带着喑哑,说完了这话,手上动作也加快了些。
没一会的功夫就上完了药,陈之钰的额间都已经沁出了一层汗,他将她的衣服掀了回去,又给她掀上了被子,他说,“你先睡着吧,晚一点我给你端饭来。”
说完这话的,他便马上起身往外去了。
明无月的脑袋从枕头里出来,看着陈之钰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觉得有些可爱。
真是个傻子,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