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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被吞噬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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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冉床头上摆放的木雕玩具在一天天增多,大哥哥每次来看她时,情绪也越来越高亢。

他眼里闪着光,眼圈却是黑的,透露着异常的疲惫。夜冉说不上他的表情是喜悦还是单纯的兴奋。他脱了鞋,一跃跳上她的床,盘腿坐在松软的被子上,还压到了夜冉的脚。

“你猜我这些天在做什么?”他问。

这个问题其实夜冉也很好奇。她摇摇头,努力想把脚抽出来。

“明天傍晚之前来海滩上找我,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涌了上来,堵在夜冉的喉咙里。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心里并不情愿去海滩。

“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过几天再去看吗?”

“怎么,老妈妈还不肯放你出门?你的病都好了很多天啦!”大哥哥以为是嬷嬷不同意,压低声音强调,“那东西和我们的计划有关!”

他的眼神很诚恳,带着十足的期许,容不得夜冉拒绝。

“那——我明天和她说说,她也许会同意。”夜冉无奈地应下。

第二天,夜冉等到下午的时光过了大半,才想起来要出门。她磨磨蹭蹭地穿上外衣和鞋,在家里寻找大人。杜蒙叔叔家此刻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出去了。嬷嬷也不在,每到这个时间她都会回庄园里去处理一些家务。夜冉看着空落落的屋舍,阳光夹带着浮游的微尘从门窗外投射至她的脚前,一种本该只属于深夜的孤寂罩在她身上。她整个人轻飘飘地站立着,有些恍惚。随后她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她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可以自由出门了。

那日的天空碧蓝如洗,大朵大朵的白云向天际快速移动。一轮淡淡的,惨白如鬼影的月亮悄悄挂在天上。今天的月亮出来的真早。夜冉想。她有一段日子没这样出来玩了。她加快脚步,朝着海滩的方向走去,对于大哥哥要给她看的那件神秘的东西感到既好奇又忐忑。

男孩就在悬崖下边的海滩上。

这一小片海滩的后方,是起伏的断崖。断崖有一个宽阔呈圆形的凹地,凹地的东面一直向海延伸形成高不可攀的悬崖峭壁。这处悬崖以极凸显且陡峭之势横跨于海滩与海面之上。悬崖下面的岩体还有一个神秘而奇特的空洞,使它像一座巨大的石拱门垂直于沙滩,横亘在海上。

大哥哥就站在“石拱门”的旁边,两只脚踩在海水里,正摆弄着什么东西。太远了,她看不清。她看到的只有“石拱门”形状怪异的门洞和立在悬崖顶部的那些石像。夜冉想起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到,他担心这块悬崖早晚有一天会从中间折断坍塌进海里。因为风和海水正在以长年累月的耐性不停地敲打和侵蚀它,岩壁会一点一点破碎,岩体的裂缝也会逐渐扩大。父亲说,他猜测那个巨大的空洞可能就是这么来的。“要不了多久,”克崂文神情笃定地推断,“这座‘石拱门’的门洞就会越来越大,悬崖也会越来越脆弱,到最后再也承受不住那些石像的重量,会连带着它们一块儿一头栽到海里去!”说完,他深吸一口烟,很享受地缓慢吐出烟圈,感慨道:“也好,以后我就不用隔着老远,哪怕是在自家院子里,也要看到这些讨人厌的石像了!”

夜冉朝男孩的位置望过去,那些“讨人厌的石像”正好高高立于他的头顶上方,被随时可能碎裂的狭长悬崖“费力地”托着。它们的轮廓比近看时还要生动。九座石像呈行走的姿势,沿着断崖边缘排成整齐如弯钩状的队伍“走”向海面,有的左脚在前,有的右脚在前,有的昂首,有的含胸,目的地只有一个:前方悬崖下张牙舞爪的海浪。

“快过来!”男孩站在那头,一边喊,一边朝夜冉招手。

夜冉向他奔过去。

随着逐渐靠近,她放慢了脚步,直至停下。她讶异地看着男孩身后的东西,现在她看清了——那是一艘小小的,随着海水上下浮动的木船,被藏在“石拱门”的门洞里。

“看我找到了什么!简直像上天安排的一样!我还做了修补,它当时破破烂烂的,但是我把它修好了!我小时候见我祖父做过,他可是我们当地有名的造船匠!”

“我们不是要找妈妈吗?”夜冉困惑地问,“妈妈在搵汤,要走过荒漠……”

“那个计划一点也不可行。我想了很久,如果我们走陆地,领主一旦知道我们不见了,肯定会追上来。去搵汤的路上可都是戈壁荒滩啊,连躲的地方都没有!”男孩拍拍小船,自信地对她说,“我用这个把你送走!从这里往东过了海就是晨国。我父亲说,虽然看不到,但是离那边的陆地并不远。你外祖父家不就在晨国吗?等我们到了对岸就去找他们,然后让他们联系你母亲,你们就能汇合了!”

夜冉听完,有点发懵。她不喜欢大哥哥这样突然地改变计划。她从来没有见过外祖父一家。虽然她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母亲曾经告诉过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有勇气越过这片黑森森的海……

“你父亲一定发现不了。”

“大人们说,这片海会吃人,不能随便下去的。”夜冉摇头,她想劝男孩打消这个主意。

“我们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出海,只要木船不翻,它怎么吃到我们?”

“这船会不会漏水……它看上去这么旧……万一翻了……我不会游泳……”

男孩不高兴了。他原本期待从夜冉那儿得到的反应可不是这样的。

“你怕什么,我会游泳!到时候万一出了事,我会救你的。你到底想不想见你妈妈了?”

想,当然想。夜冉看着着急的男孩,没有说出口。对于这个新计划,她始终甩不掉心中顽固的抵触,但是她的确太想见妈妈了。

“我听嬷嬷说,在我生病的那段时间,父亲经常跟锦芫吵架,他甚至还动手扇了她一个耳光。锦芫当时就哭闹着要离开。嬷嬷说,奸夫□□是过不了长久的,两人迟早要分开,到那时——”

男孩没有搭腔。

他的目光在海面上来回逡巡,眼眸晶亮,闪着同昨天一样兴奋的光。

“这片海……真壮观,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懂过它。它的每一滴水都是有生命的,是我过去误解它了。”男孩如梦似幻地说道,随后,他温柔地看着夜冉,“我能用这条小船把你送到对岸去,这是件很简单的事。你为什么不信?我做过承诺的,要带你去见你妈妈。我做过承诺的。”

“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们找一天——我想,我们要不要先跟杜蒙叔叔打声招呼?”

“你这个笨瓜,”男孩拿起横躺在海滩上的两支木桨,扔进小船里,“跟我父亲打完招呼后,他会立刻把我们关起来。哦,在那之前,我可能还要遭一顿毒打。”

夜冉从来没见过杜蒙叔叔伸手打过他,但是据男孩说,他小时候经常挨父亲的打。杜蒙叔叔会把他按在长凳上,用皮鞭抽他的屁股。他哭的越大声,挨的鞭子就会越多。夜冉并不希望男孩因为她而挨打。

“你现在要做什么?”夜冉问。

“试试船,就在这岸边划一划,检验一下我修补得怎样。你要一起上来吗?”

夜冉认真思索了片刻。有那么一瞬,她真的很想跟着上去,如果只是在浅水区玩玩的话。她没有坐过小船,但是能想象得到坐在里面随波逐流会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然而,她是一个唯唯诺诺的胆小鬼,最后还是拒绝了。

“胆小鬼。”男孩说出了同样的看法。

男孩把船推向海里,把外套脱下团成团扔进小船,然后迅速跨了进去。

“哇吼!”男孩兴奋地吆喝了一声。他弯腰扶着两侧船帮,试图寻找平衡,随后直起身体朝着岸上的夜冉不住地挥舞双臂,高喊:“你站在那儿等着,我划给你看!”在浪潮声的遮盖下,男孩的声音显得模糊而遥远。

夜冉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可怕的热切。

天暗了下来。一抹黑影迅速划过海面,冲他们而来。

夜冉抬头眺望,神秘的乌云团在海上聚拢,逐渐遮住了日头。天边只剩下少许光束穿过云层的洞隙投射下来。海风携着一波波凶猛的白涛在海上竞逐。此时,她闻到了空气里的咸腥味,浓烈的,还带着一股刺鼻的酸味,像死了很久的东西在密封的瓮中突然被人打开。

男孩已经晃晃悠悠地坐进小船,放下两支桨。

这片海……在变化,夜冉隐隐感觉得到。前方仿佛瞬间陷入了一个幽暗的世界,像有一层细薄的黑纱覆盖在躁动的海上,将那里同她脚下的土地完全隔离开来。

这很荒谬,你无法清晰地找出它来,可是你知道它就在那儿!

此时,难闻的气味更加强烈。夜冉的耳畔响起一个声音,那是海风的一声空叹,是从遥远的虚无之地,传入她意识里的一声冷眼旁观的叹息。

男孩的船已经划入了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海域。

“不要!”

夜冉突然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可是当她心中的呐喊还没来得及传向喉咙,有人已经在她身后喊了出来。是男孩的母亲。

她跌跌撞撞地从后面的断崖上冲下来,手里提着的东西一路掉落。断崖上还有陪同她来的另一个人,已经跑开了。

“他在做什么?他哪来的船?”她惊惶地尖叫,面容几近扭曲,“他在做什么?”

夜冉想回答。然而,什么样的答案都毫无意义了。

杜蒙的妻子发疯似地哭喊,浑身剧烈发抖。她朝着海上男孩那脆弱、渺小的身影呼唤他的名字。她在求他赶快回来。

小船在来回翻动的浪尖上颠簸,渐行渐远,男孩始终没有朝岸边回头。天压了下来,眼前的汪洋大海犹如浓墨般漆黑,海风越刮越猛,拍天大浪向海滩冲来,撞在礁石上,浪花飞溅至高高的上空,仿佛要直扑苍穹。

男孩的船消失在了海面上。

男孩的母亲号哭着冲向大海,夜冉跑在她身后,却追不上她的步伐。一个浅浅的沙坑使夜冉踩空。她跌在了海滩上。此时,低沉的雷声正从海与天交界的地方传来,有一瞬,夜冉感觉到大地都在震颤。当她爬起来想要跟上杜蒙妻子的时候,有人从后面将她一把按住,力道之大使夜冉再次趴倒在泥沙里。

“快!快!快!拦住她!快拦住她!”跑来的人指着杜蒙妻子的背影大喊道。

男孩的母亲此刻已经跳入海里,她奋力地朝着小船消失的地方游去,冲破一个接一个想要吞噬她的巨浪。每一个浪头都重重击打在夜冉的心上。没有人前去帮忙,没有人敢下到海里去。压在夜冉肩膀上的手慢慢松开了,夜冉想要站起来,又被用力抱住。

“救不了的……没用的,救不了的……”身后是花匠带着哭腔颤颤巍巍的声音。声音里有着无能为力的自责,还有恐惧。

男孩的母亲仍然在起伏的浪涛中若隐若现。一道道蓝白色的闪电划过海面,击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海滩上传来了挣扎声和叫喊。那是夜冉听到过的最痛苦,最惊心动魄的嘶吼,那声音好像要将整个灵魂都撕裂开来。一群人阻拦着想要冲向海里的那个人。他们跪在海滩上死死地抱住他,拖住他,乞求他,仿佛不单单是为了阻止杜蒙跑入海中送命,也为了从他那里得到原谅和宽恕。

不多久,乌云竟消散了,浪潮也渐渐平息下来。好像一场骗局。海上空荡荡的,唯有太阳浑浊的光线在幽暗的海面上跳跃,预告着黄昏。

夜冉踢着脚边的沙砾,把脸贴在膝盖上。她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散发着一股臭鱼烂虾的味道。

有人在后面的断崖上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夜冉的名字,时近时远。嬷嬷在到处找她。

夜冉没有出声回应,只是呆呆地缩成一团坐在海滩上。她还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嬷嬷大惊小怪的担忧。夜冉相信,当这位将她捧在手心里的老妇人看到自己现在浑身湿透的样子,她会吓昏厥的。自从那次事件之后,除了这片海会让人谈虎色变之外,就连断崖下面的海滩也成了岛上的禁地。

“你说,你要把我带出石像半岛找妈妈,让我们远走高飞,开开心心地生活——可是,你不知道,什么都没变,而你却永远留在了这里。”夜冉抬头,对着海面轻声说。

那个喜欢拽她辫子,喊她“笨瓜”的男孩,再也不会从海上回来了。

都是她的错。

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后来总是会在她无数次的回忆与半夜的恶梦中跳出来,指责并质问她——为什么,当船快要划走的那一刻,她只是愚蠢地站在那儿,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

杜蒙叔叔几乎一夜间白了头。他不吃也不喝,失魂落魄地反复念叨着两句话:

“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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