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机场!
下了飞机,冷冽的风扑面而来,戴着黑色口罩的少年裹了裹身上黑色风衣外套,他紧张的握了握手里的行李箱。
昨天晚上,他做出了这辈子最难的一道选择题。
左手边放着的是回国的机票,右手边放着的是总决赛的邀请函。
最终秦桑还是选择退赛回国,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梦想,为了一个他恨到了骨子里的人,他放弃了梦想,可笑吧?
秦桑拎着行李箱有些迷茫的走在国际机场,第一次到机场有人带着他的登机,而这一次他只有一个人,这个机场很大,大到他走错了好几次路。
走错路的时候他就在想,人生究竟有多少条路可以走,正确的,错误的,又会走上多少条才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正确的康庄大道?
机场人很多,有欢天喜地的过来接人的,也有泪洒机场不舍送别……
秦桑扯了扯黑色棒球帽,把脸又遮的严实了一些,他的脸还是不能被人看到。
坐在飞机上他想了许久,挣扎了许久,是继续戴着口罩,还是摘掉以自己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思前想后,为了不让别人继续叫他秦宁,他还是选择前者。
最主要的,沈以则不能看到他的脸。
出了机场,秦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了看网约车与他的距离,正要给司机打电话,胳膊被人从后面拽住,回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沈以则,二人视线交接。
两年没见,沈以则的个头长得很高,快接近一米九了吧,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帅气俊朗,只是下巴那儿长了一些小胡须,目光看上也有些疲惫,他的眼睑青黑着,像是好久没休息好。
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少年不带温度的眸子扫了他一眼,他紧张的握住左手手腕上的硬币手链,故作镇定:“他让你来的?”
“虽然觉得挺对不起你,但他真的需要你!”沈以则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太好听,状况看上去也不太好。
秦桑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要把这人从里到外从骨子到血液都看一遍。
两年不见,居然都这么久了,还没能把这人从心里拔出来,看到他,他还是会忍不住的想起那个雪夜、想起大年三十、想起大年初一的拜堂成亲……
秦桑转过身,叹了口气:“走吧!”
都是命,逃不掉的!
无疑的,他还是爱着这个叫沈以则的男人,而这个人爱着的是依然是秦宁。
沈以则把他的行李箱接了过来,秦桑没有拒绝,他愿意为秦宁做牛做马那就做吧。
秦桑站在车边,看着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然后给他开了车门,他是想让秦桑坐在副驾驶来着,被他拒绝了。
秦桑挺累,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下了地脑袋还是嗡嗡嗡的,耳边还是飞机的轰鸣声,他不愿意搭理沈以则,上了车他就窝在车门边,低着头,闭着眼睛,戴着耳机,将自己隔绝起来。
沈以则透过后视镜看了秦桑好几眼,他的脾气还是这么怪,不过也成熟了,那个会骂人跟个小刺猬一样的秦桑好像长大懂事了,变得他有些不认识,想到这一点,他又觉得有些可笑,他从来都不认识、不了解秦桑。
秦桑看上去应该过的不错,身材修长,双腿笔直,看上去比秦宁精神多了,想起躺在病床上的人,沈以则心里就针扎的难受,秦宁对他的冷淡他可以感觉出来。
上海到苏城高速不堵车,油门踩起来的话两个多小时就到了,秦桑闭着眼睛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他挺想吐的,沈以则的车开的很快,他还是忍不住的把车窗降下来,风吹着反而舒服许多。
两年前,他从苏城来到陌生的上海,在机场呆了几个小时候后直接搭乘飞机前往了遥远的伦敦。
两年后,他从上海回到熟悉的苏城,想想还真是讽刺,一样的路线,相同的两个地点,不同的却是终点。
“你还好吗?”沈以则不太放心他,从他一下飞机他就看见他了,他戴着黑色口罩实在是太明显。
看到他迷茫、无助的站在机场大厅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到处晃悠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愧疚,觉得挺对不起他,这么长时间对他不闻不问,甚至没有去关心他的死活,到头来却为了他的肝脏又让他一个人飞回来。
秦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良久,他才木然的点点头:“还好,不好的应该是你们吧!”
“我们没想到他会病的这么重,除了找你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是你哥,难道你想看着他死?”沈以则说的义正言辞。
秦桑听了很不舒服,语气也跟着凌厉起来:“沈二少还真是大度,被人当枪使了这么多年依然初心不改,该说你深情还是愚蠢?”
不等沈以则开口,秦桑自嘲的笑了笑,又说:“其实愚蠢的人也不只是你一个!”
那些被秦宁刷得团团转的人还少?
沈以则不过是被他耍的时间最长的那一个,说到底还是因为沈以则比他们任何人都长得帅、有钱、有地位,倘若有一天沈以则失去了他的价值,他还是会被秦宁一脚踢开。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秦宁,他那个人只爱自己,永远学不会去爱别人,在他眼里,人只有两种,一种有价值,一种无价值!
“你们……为什么吵架,你为什么离开?”沈以则轻柔的问他,他怕惹怒秦桑到时候不给秦宁捐献肝脏,“我问过他们很多次,但他们都不告诉我。”
沈以则还会问起他的事情?
这让秦桑有些意外,他不是一向挺讨厌他?
心里有些暖意,秦桑还是不敢让他发现自己的心思,凌厉的回了他一句:“他们没脸告诉你!”
“饿么,前面是服务区要不要休息吃点东西。”
沈以则换了话题,他已经听出了秦桑的不痛快,若是再问下去怕是真的要把他惹恼了,既然有求于人那就应该把自己的脾气收敛起来。
“不用了,直接去医院吧!”说完,秦桑又偏过头去看着窗外。
窗外风景并没有那么好看,主要是风吹着舒服。
沈以则又看了他一眼,秦桑偏着头看向车窗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人总是这么心事重重,即便看不见脸也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落寞和孤独,他的眼睛其实比秦宁的要好看一些,眼珠子很黑,被他盯着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他那双眼睛能透过人的灵魂,看穿人的心思。
有时候被他看着,沈以则总有一种做错事的错觉,有些不敢直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太过孤冷,寒意太重,就像刚刚被他看了一眼,他也感觉有些心虚,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
认识这么久,始终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
这张口罩下的脸究竟是什么样的?
两个多小时后,苏城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秦桑下了车有些头晕扶着车门好久才缓过来,从昨天到现在他没吃什么东西,上飞机之前喝了杯牛奶一直到现在。
从接完那个电话,他就开始在网上搜索肝癌的信息。
秦宁发现的早,只要早一些进行肝移植就不会死,他也只需要把自己的肝脏捐献一点给他就行,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沈以则从车里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没事吧,要不先送你去酒店休息一下吧!”
秦桑挥挥手,“早点做完我也可以早点离开!”
离开秦宁,离开沈以则,离开这儿。
“你还要走?”沈以则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秦桑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没再说话,走了几步,忽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了两只流浪狗。
“啊……”
一看到那毛色,秦桑惊恐的扔掉手里的矿泉水直接扑进了身后沈以则的怀里。
两只精瘦的、浑身黑毛的狗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也有惊吓到其他的行人,有人怒骂了一句是哪里来野狗。
秦桑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纤细的手腕被人用力的握在手心,手背碰触到了沈以则满是胡茬的下巴刺的有些疼,鼻腔里是沈以则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沈以则一手握着他的胳膊,一手搂着他的腰,两人的身体贴的很近。
察觉到两人暧昧的姿势,秦桑倏地脸一红,一抬头,对上了沈以则疑惑不解的目光,乌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他赶紧从沈以则怀里出来:“对,对不起!”
“你现在怕狗?”沈以则松开他的手腕,无意识的瞥了一眼他左手上的硬币手链。
还有他刚刚……习惯性的往他怀里躲,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黑狗而已,其他狗不怕。”
秦桑说的淡然很是无所谓,可那微微发抖的背脊还是出卖了他。
是的,他害怕,害怕浑身都是黑色的狗,那会让他想起黑虎,想起那只被掏了心,被打的血肉模糊、死不瞑目、被吞下肚子的黑狗。
想起黑虎,秦桑的恨意陡然上来,眼中的温度又降低了一些,他站直了身体,冷冷的盯着楼上的某个方向。
秦宁那恶魔般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多少个日夜他都是被这种森冷、无情的话语惊醒的。
秦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气息涌进胸腔让他好受了一些,扶了扶脸上的口罩说:“去检查吧!”
沈以则说了声“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身侧那紧握在一起的拳头,蓦地想起那个在启智楼里逗着黑狗的少年,他很喜欢那只狗吧。
会是秦宁让人杀了那只黑狗?
他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否则秦桑怎么会跟他玩命儿打架,还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
电梯停留在医院顶层,秦桑不由得嗤笑,沈以则就是钱多的烧得慌,酒店喜欢开顶层的,医院病房都喜欢顶层的。
下了电梯,就对上了要下楼的张静,张静手里拎着饭盒,像是刚给秦宁喂过饭。
张静一看到秦桑就忍不住的想要冲上前去打他几巴掌,让他一走了之,让他不接电话,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忍受着怒意,没冲过去把他撕碎。
看到张静眼中的恨意,秦桑已经释然,他走上前也没叫她,现在他的个头可比张静高了太多,他已经不是那个什么事情都顺着张静和秦宁的孩子了。
“阿姨,秦桑回来了!”
沈以则还以为张静看到秦桑会开心一些,没想到两人一见面就是争锋相对,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儿,他有些站不住,两母子哪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他轻拍了下秦桑的肩膀,咳了一声才说:“那个,宁宁在里面等你,进去看看吧!”
秦桑还是没有动弹,他在等张静开口,这个生他养他又不要他天天巴着他死的母亲。
恨他吧,那就恨啊,他很想看看张静求他是什么样儿,他不是圣人,不是被人打来一巴掌还笑眯眯讨好她的孬种。
张静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两年多不见,他就跟变了跟人似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清冷气息,她知道,这个孩子已经不受他们控制,已经不是那个任由他们拿捏的软柿子了。
她终于还是率先败下阵来,胸口气的有些发闷:“去配型吧!”
秦桑呵笑一声,满满的嘲讽:“我这一口水都还没喝,您就迫不及待的把我送上手术台了?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巴不得我赶紧死呢。”
“你……”
“还有,谁说我回来是要给他配型的?”
盯着张静那陡然变色的脸,秦桑觉得痛快,怪不得电视剧里那么多人都喜欢玩复仇这一套,原来复仇真的挺爽快。
“如果我说,我回来是看他怎么死的呢?”
低沉冰冷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走道里响起,说话的人面无表情直直的盯着张静那已经褪的毫无血色的脸。
“他是你哥!”张静怒道。
秦桑冷笑,“可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弟弟,你也从来没有把我当你儿子,如果杀人不犯法,我应该早就死了吧?”
如果不是因为秦宁病了需要他,怕是他死在外面都不会有人关心他,说不定他们母子还会站在一边拍手叫好。
这就是张静,他所谓的母亲!
这就是秦宁,他亲爱的哥哥!
而他不过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现在又多了一个器官捐献的用处。
如果秦宁是心脏有毛病,有可能张静会毫不犹豫的直接拿把刀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给秦宁换上。
张静气的牙根都疼,若不是因为